少年猩紅的雙眸中閃爍着不敢置信的神色，喬天仁直直迎上赤無戾氣的眼神，他不躲開不逃避地緩緩踱向了前方。
渾濁的瞳色那一抹光已是全部被灰色吞噬，從胸口涌出的鮮血還未止住源源不斷地往外滲出，起伏不穩的倉促呼吸聲在死寂的夜晚團團盪開，悲傷的情緒就像是一張網捆綁住了他們的心靈透不過氣來。
赤老爺子的瞳子動了動，他輕聲說着：“是你嗎，天仁。”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赤老爺子從對方穩重的步伐堅實的腳步聲中聽出了對方的身份。在場衆人，其中也只有一人不爲死亡帶來的悲傷所畏懼。喬天仁，他多年來的好兄弟。
“要走了嗎？”
喬天仁以俯望的姿勢靜靜地看着赤老爺子，他威嚴的眉目間多了一份決絕，對好友即將離開人世前的決絕之色。
赤老爺子的身體在早年時就不太好，因是早產兒的關係患有哮喘症時不時就會發病。幾十年前，喬天仁曾經許諾過赤老爺子一個承諾。
當年的赤老爺子因哮喘病發比前幾回都嚴重許多，簡直是已經到了末路。他不願看着赤老爺子就此離去，用盡了一切的方法挽回了好友的生命。
活生生的性命怎是那麼容易做到去挽回呢，他親眼看着好友在醫療工具的治療下變得加快衰老痛苦，換一種方式來說那根本不是在拯救，而是在折磨赤老爺子。
長達連續兩年的治療成功換回了赤老爺子的性命，但沒徹底根治好他的哮喘病。逆境的療法是有極大的損害，兩年的時間侵泡在藥水中，害得他的視覺在夜晚的來臨後變得看不清，就等於與一個瞎子差不多。
在那痛苦的兩年中，赤老爺子與喬天仁做下了一個約定。日後他若是再病發到嚴重不能拯救的地步，或是因爲外來物質受傷，絕對不要再讓他去嘗試那道不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痛楚生活了……
今日喬天仁掛斷救護車的電話，他正在履行當年的誓言，原以爲年少時訂下的約定會永遠不會發生，沒想到還是發生了啊…
…
不要說喬天仁絕情，看着好友在生與死之間流蕩一點動容難過的情緒都沒有，他只是習慣了將所有的情緒藏在心中。
試想一下，能說出口的難過它們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而一直藏在心底裡，只會讓自己的心靈慢慢被痛苦腐蝕，日日夜夜受到無聲的痛苦折磨。
喬天仁選擇了後者，他寧願讓這份痛苦永遠沉在心中，也不要因歲月的流逝去忘記生命中在乎的朋友。準確來說，喬天仁也是個傲嬌的人吧，與赤老爺子性子差不多，不願將心底裡最真的話語說出……
“我想，應該快了。”
彷彿是心有靈犀，赤老爺子與喬天仁同樣，想起了當年訂下的約定。青蔥歲月雖有很多讓人難過的事情發生，但更多的是屬於他們四人團間打打鬧鬧快意地生活。現在想來，彷彿那些畫面像是在昨夜剛發生過一般。
“過了這麼多年，你這老傢伙心還是那麼狠啊。幾十年前的約定，你都牢牢記在心中，我真不知該爲你牢牢記得與我的約定而感到自豪，還是爲我交了你這樣絕情的兄弟感到難過呢。”
往事充斥着整個大腦，幸福的滋味讓他的眼角微微歪曲起，笑起來時像個月亮的形狀。赤老爺子嘮叨了一會兒，這會兒將視線對準了赤無，雖然他看不見，但能感覺到赤無此刻的表情會是如何。
“孩子啊，記住，不要去恨任何人。”
在他倆祖孫之間的關係未冰釋前嫌前，雖對赤無瞭解的不夠深徹，但赤老爺子很清楚的明白這孩子是個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主兒。
今日喬天仁阻斷了電話的事兒被赤無全看在眼中，他擔憂在他離去後赤無會去報復喬天仁。深交多年的好友與孫子之間發展成仇人敵對，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爲什麼，明明是他毀了你！？老頭子，你到這種情況了還要去護着別人，你平日裡那顆凌厲斬決的心去哪兒了？我不明白，我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爲什麼！”
到底擁有怎樣的感情才能在生命垂危的關頭還去袒護別人，赤無並不
認爲友情能值得自己付出生命，做出這樣的傻事來。
與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樣絲毫不差，少年的話語中滲着濃重的怒氣，赤老爺子吃力地動了動僵硬的手指，在赤無的掌面上划動輕拂。
“不是袒護。是我要求他那麼做的。”
“不，我不相信！”
一個人親手去抹滅自己的生命，這是常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一根線直到底的赤無搖了搖頭，他無法去相信不是事實的事實。
四肢已全部僵硬，冷意竄上大腦，無際的黑暗在眼前炸開成黑色的蘑菇朵，像是冥界來迎接他的靈魂的慶祝新人歸來煙花。
“這是屬於我和天仁之間的約定。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親手抹去自己的生命是多麼困難的選擇啊……但是，孩子，你聽我說，終有一日你也會感受到這種情感。比起家人來，沒有血緣關係的 人可能會成爲你最親的親人，你會爲他們付出一切，甚至於自己的生命也是在所不惜的事情。”
時間，快到了——
有些話，如果他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
赤老爺子呼了口氣，噴射出大片的白霧來，他緩緩道來：“記住，不要去仇恨任何人。仇恨只會 侵蝕你的心靈讓你逐漸成爲被他人厭惡，不該存在於世界的怨念。痛苦本就來源於你本身，而不是別人給予的。我已經沒多餘的時間了，你一定要將赤家引領出新的模樣，不要再被古老的家族印記所捆綁，更是千萬不要學習老頭子我的做法。”
“你也知道我對經商之道一點都不懂，又怎能將整個赤家的命運掌握到我的手裡？老頭子，你不要放棄，一定要活下來。我……”
“別在說傻話了，你的人生無論多苦多累都得自己一個人行走，我們這些老了的人剩下得歸路只有死亡。你記住我今天說的話，不要去恨任何人，不然我，咳咳……”
噴灑出的鮮血濺灑在喬蘇和赤無的衣角上，老人在噴出鮮血後，身體猛地一顫，渾濁的雙眸中最後的一點的光被吞噬。這盞油燈，最終燃到了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