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元野的手指被強制掰開，鍾雪宜的手也露了出來。
長時間的壓迫，再加上失血，她的手早已從蒼白變得發青，此刻已經成了青紫。
如果再壓一會兒，恐怕就只能截肢了。
把元野和鍾雪宜分開，醫生立刻開始第二場手術，這一次搶救的是鍾雪宜。
測血壓心跳，準備輸血，上呼吸機，手術室裡的醫護人員忙忙碌碌着，元野卻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紛亂的場景。
腿腳剛剛可以重新活動，他就艱難地站起身，慢慢地向葉姿的方向走了過去。
剛纔提醒他的男醫生趕緊勸阻他：“元先生，你現在身體機能還沒有完全恢復——”
元野動作生硬地推開了他的手臂，踉蹌着走到葉姿身邊。
因爲麻醉的部位離神經中樞太近，此刻的葉姿還沒有醒，她的後腦和脖子上的傷口都被嚴嚴實實地包紮了起來，只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微微蹙着眉頭，似乎在睡夢中也會覺得痛楚。
望着她這副樣子，元野只覺得心如刀絞。
他曾經承諾過要守護她，可是他卻一次又一次讓她陷入危險之中。
如果今天的事情出現了任何偏差，他能承受得起失去她的後果嗎？
他連想都不敢想。
伸出還有些僵硬的手，他動作儘可能輕地撫摸着她的臉，他多麼想撫平她眉心裡的褶皺，讓她永遠無憂無慮地生活着啊，可是他卻做不到。
想到這裡，他內疚萬分。
憐惜，悔恨，愧疚，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他的墨眸裡，讓他的心裡五味雜陳，竟然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這麼深深地凝望着葉姿，就像是凝視着他在這人世間最重要的珍寶。
不知什麼時候，主治醫生走到了他的身邊。
看他這個樣子，醫生不敢打擾他，卻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有什麼話想對元野說。
察覺到了身邊的異狀，元野抿了抿薄脣，回頭看了醫生一眼。
被他冰冷銳利的眼風嚇了一跳，醫生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元先生，您不用太擔心，葉小姐的傷勢沒有大礙，很快就會康復的。只不過，她的身體還有些其他的狀況……”
說到這裡，醫生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等待元野做好心理準備。
心情剛剛平靜下來的元野，聽到他的話以後頓時神色一緊。
葉姿的身體還有其他問題？這是怎麼回事？
心裡似乎被什麼東西揪緊了，即使是一向沉穩的元野，也需要先定定神，纔有力氣問出接下來的話。
“她怎麼了？”
那邊的病牀上，手術器械發出相互碰撞的冰冷聲響，鍾雪宜的手術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而這邊，站在元野身後的醫生猶豫了片刻，才低聲開口。
“葉小姐她……她懷孕了。”
……
清晨，元家。
燦爛的陽光透過潔淨錚亮的玻璃窗，照在溫暖如春的小客廳裡，窗臺上放着一盆四季蘭，此刻正綻放得如火如荼。
顧以秋拿着一個青瓷茶壺走到窗邊，把前一晚的隔夜茶澆在花盆裡，擡頭看着外面的庭院。
四合院裡空蕩蕩，連個人影都沒有。
都這個時候，家裡居然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顧以秋搖了搖頭，或許是元振興又出去晨練了吧，保姆應該是去早市買菜了。
這個家裡，真是越來越冷清了。
腦海裡剛冒出來這個想法，她就聽見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似乎是一個炮彈衝進了她的房間。
提着茶壺的手嚇得一哆嗦，顧以秋本能地擡頭看去，卻發現衝進來的不是炸彈，而是一個人。
這個家裡能這麼風風火火直闖顧以秋專屬小客廳的人，也就只有膽大包天的元家大小姐了。
“媽！”元菲的身上還帶着外面的冷氣，一臉的氣急敗壞，“你對二嫂做了什麼？”
一聽她滿嘴二嫂二嫂的，顧以秋的臉就沉了下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禮貌！”端起家長的架子，她皺着眉頭教訓道，“這一大早上你跑回家幹什麼，不用上課嗎？”
元菲又急又氣，一個勁地跺着腳：“您快說啊，您昨天讓二嫂去哪兒了？”
一看女兒這架勢，顧以秋就知道這丫頭肯定又是來爲葉姿出頭的。
真不知道那個女人施了什麼妖法，兒子被她迷得暈頭轉向的也就罷了，連女兒也跟着她一夥，現在居然還敢質問自己的親媽來了。
“沒什麼。”顧以秋臉色不太好看，繼續澆着那盆四季蘭，看都不看元菲一眼，“不就讓她做個婚前檢查嗎？至於這麼興師動衆的？”
她覺得自己是長輩，這次又佔着理，根本就沒把元菲的焦灼當回事。
“婚前檢查？”元菲滿臉的不可思議，幾乎不相信這話是從自己老媽嘴裡說出來的，“好好的，您讓她做什麼婚前檢查啊！”
顧以秋頭都沒擡，理直氣壯地說道：“做檢查怎麼了？不是說他們要結婚嗎？做個婚檢，不是正好放心嗎？”
“什麼放心不放心啊，我看您這是沒事找事！”元菲想也不想，直接一句頂了回去。
連元野和葉姿的婚事她還不同意呢，怎麼會讓葉姿去做婚檢？這也太牽強了吧？
元菲的頂撞徹底激怒了顧以秋，她擡起頭看着元菲，劈頭蓋臉地訓斥了起來。
“你這是怎麼跟長輩說話呢？說誰沒事找事？你年紀小，不懂這裡頭的彎彎繞。這結婚可是大事，能鬧着玩嗎？萬一那個姓葉的有什麼毛病，那不是拖累你二哥嗎？”
沒想到顧以秋居然是這麼想的，元菲真心覺得自己跟老媽已經無法交流了。
“您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緊緊皺着眉頭，元菲用異樣的眼光打量着顧以秋，彷彿從來不認識她似的，“您怎麼能想起讓二嫂做什麼檢查呢？是誰告訴您的？”
她太瞭解自己這個老媽了，連個廣場舞都不會跳的老太太，怎麼可能知道婚前檢查這種東西？
元菲話音剛落，顧以秋的臉色就變了。
她立刻想起鍾雪宜跟她說過要保密的事，看來還是鍾雪宜聰明啊，自己這剛讓葉姿去做個婚檢，元菲就上門來興師問罪了，要是把鍾雪宜也牽扯進來，整個事情肯定更亂套了。
扭過身不再看元菲，顧以秋繼續澆着花。
“什麼誰告訴我的，沒人告訴我。”將茶壺裡殘餘的最後一點兒茶水倒在花盆裡，顧以秋的表情很是冷淡，“電視上不是都說提倡優婚優育嘛，做個婚檢有什麼大不了的？”
眼看着她怎麼也不肯說，元菲簡直要被自己這個奇葩老媽氣死了。
“沒人告訴您？那您怎麼認識那個什麼安真醫院的醫生？”她索性直接挑明瞭，“媽，我跟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從來沒聽您說過認識安真醫院的人！”
元家是部隊家屬，生病了自然都去軍區醫院，安真醫院跟他們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關係。
“我怎麼就不能認識了？”顧以秋強詞奪理地說道，“我也是聽人介紹的，說那個懷醫生很有經驗――”
抓住她不小心失口的漏洞，元菲立刻緊追而至：“是誰介紹給您的？”
鍾雪宜愣了愣，隨即怒道：“你這是什麼語氣，審犯人啊？”
她還是元菲的媽媽呢，怎麼能受得了女兒這樣不客氣的質問。
對於元菲跟自己的牴觸，顧以秋統統歸咎於那個不懂事的葉姿。
都是那個女人，把自己的家攪合的一團糟！
看到她到這時候還想替別人隱瞞，元菲這暴脾氣終於摟不住了。
“媽，您就快說吧！”提高了聲音，她毫不客氣地問道，“是不是鍾雪宜？”
被揭破了心思，顧以秋的臉色頓時不自然起來。
“那是你鍾姐姐，她這不也是爲了咱們家好嘛――”
瞅着愚昧不明的老媽，元菲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爆炸了。
“都什麼時候了，您還在替鍾雪宜說話！”滿腔的怒氣一下子爆發出來，元菲幾乎是在衝顧以秋大吼，“您知不知道，她是在利用您！”
被元菲突如其來的大吼嚇了一跳，顧以秋皺起了眉頭。
“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呢？什麼利用不利用的……”
話雖這麼說，可是看着元菲氣急敗壞的樣子，顧以秋的心底還是升起一陣莫名的擔憂。
而元菲的話，也證實了她的感覺。
“您知不知道，二嫂去做那個什麼婚檢，結果被鍾雪宜介紹的醫生綁架了！您知道不知道，鍾雪宜威脅二哥，要二哥拿幾十億的訂單去換二嫂？您知不知道，鍾雪宜在二嫂的腦袋裡埋了一個什麼芯片，二嫂差點兒就死了！”
元菲的話就像一個又一個炸彈，讓顧以秋的臉瞬間沒了血色。
“你說什麼？你說的……都是真的？”
緊緊攥着胸前的衣領，顧以秋覺得這一連串的打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了。
元菲急得直跺腳：“這種事情我能開玩笑嗎？爸和葉伯伯還有杜阿姨半夜就趕到醫院去了，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樣了呢！”
砰地一聲，顧以秋手裡的青瓷茶壺跌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