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周北幾乎睜不開眼睛,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去……
周北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漫無目的的走着,茫然之中竟然走到了他前幾天帶葉安然出來吃飯的地方。
還記得當時葉安然很喜歡吃這裡的中國菜。也才幾天時間而已,現在卻只剩他一個人來這裡,真的是物是人非啊。
周北只覺得自己好冷,艱難的擡起腳步走了進去。
這裡的店主自然認識大名鼎鼎的周北,只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面無表情、渾身溼透的來吃飯。很好奇,卻不敢多問。
周北依然在上一次一個幽靜的角落裡坐了下來,點了一桌子的菜。
他早餓了,一天一夜未盡食。
可是,當色香味俱全的一大桌子菜全端了上來時,他竟然一口也吃不下。因爲……
他所點的,都是葉安然愛吃的。
他所看到的,都是虛空中葉安然上次開心吃飯的樣子。
什麼胃口都沒有了,只剩下心痛和永無止境的失落。
周北就這樣呆呆的看着飯菜,呆呆的坐了好久,久到飯菜早就全冷了,還是一動不動。
直到當他意識到即使他坐在幽靜的角落裡也成爲了衆人偷偷觀察的好奇對象,他才起身離開。
自始至終,他一口飯菜都沒吃。
他走的時候腳步依然沉重,走得很慢。
好不容易等他遊魂一樣的走到了門口,他卻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來一樣,快速轉身,眼神嚴肅的對店主吩咐道:“以後那一張桌子不準招待其他客人,我包下來了。錢我會匯過來的。”
店主壓根不怕周北沒錢,連忙喜出望外的點頭哈腰表示明白,周北這才滿意的又慢騰騰的像遊魂一樣的走了。
他一走,店老闆就開始望着那一桌子菜自怨自艾:“唉,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啊,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即使不來這裡吃飯,也要永遠包下我這店裡的位置,好奢侈啊。哎呀,不管了,只要有錢賺就行。嘖嘖,這飯菜對方根本沒吃嘛,扔掉實在可惜,端到廚房重新熱一下留着等下自己吃吧。唉,那麼多菜估計要叫上幾個夥計才能吃得完。”
這麼想着,店主就哼着小曲兒,將周北點的飯菜全部收拾乾淨端到了後面的廚房。然後,他開始出來繼續招待客人。
這時候,一名稍微有點落魄、穿着很單薄的淋雨女子跑了進來。
沒錯,此人就是周北前腳才走、她後腳就到的葉安然!他與她之間就這樣無緣的擦肩而過。
很顯然,葉安然也是餓了,她一進門,也徑直朝角落幽靜的那個地方走去……
“呃呃呃,我說姑娘,這地方你不能坐,你改坐其他桌子吧,這個地方幽靜,被有錢人剛纔包下來啦,不售客。來來來,我領您去那一桌坐去。”店主說完就親自過來想領葉安然坐另一桌。
葉安然並沒有起疑心,也沒有多大好奇心,她沒問什麼,只是又多看了那個角落的位置一眼,然後就隨店主到了另外一張桌子上落坐。
然後,她開始點菜了。
呵,她越點,店主的眼睛就越亮,表情就越高興!
原來葉安然點的飯菜都是周北剛纔點過的,這樣一來店主只要原封不動的用水蒸氣將菜弄熱直接端過來就可以了,也算那麼多菜沒有浪費掉!
因此,葉安然只點了四個菜,可是店主給她上了八道菜!並且這些菜全是她愛吃的!
葉安然並不愛貪小便宜,所以她用詢問的眼神看着店主,店主立刻笑着說道:“哦,姑娘,我看你全身都被雨淋溼啦,一定很冷,多吃點,多吃點熱的就暖和啦。今天我們店裡迎來了大生意,所以買一送一,打折回報顧客,你儘管放心的吃!另外那四道菜算是我送你的啦,不收錢!下次記得還來哦!”
見店主如此熱情,葉安然沒再多說什麼,趁人沒注意的時候悄悄的用銀針試了試,沒毒,她纔開始放心的吃起來。
如此一來,這頓飯也算周北請葉安然吃過了。
葉安然吃飽之後並沒有過多停留,她必須去找一個安全的住處,並且找一份臨時的普通工作,要既能養活自己,也能保證自己有時間去偵察覈武器芯片的下落,調查出殺害zero的兇手。
可是!萬萬沒料到的事情發生了!葉安然才一走,周北居然又重新轉回來了!
她朝左,他朝右。
於是,他和她第二次錯過了!
周北一走進飯店就直接找了店主,依然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語氣冰冷不帶溫度,簡短的吩咐道:“將我剛纔點的那一桌菜全部打包,我要帶回去。”
——見不到人,睹物思人。見不到人,吃她喜歡吃的菜,也許能感覺到一丁點溫暖。
“啊……啊?”店主一聽周北的話立刻石化了!目瞪口呆了!結結巴巴的問道:“周……周先生,您……您說什麼?您說……您要將您剛纔點的菜全部打包回去?可是……可是……”店主說不下去了。
“我記得剛纔那一桌菜我已經付了錢。我沒動,你自然不會倒掉。給我打包。”周北爲了留住那一點點值得懷念的感覺,他又清醒了。
店主想撞牆的心都有了,哭喪着臉只好老實交待道:“可是我已經把您點的菜給另外一位姑娘吃了。很奇怪,那姑娘居然跟您點的菜一模一樣,所以……”
周北如溺水的人找到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兩眼再次發出晶亮的光芒急切而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問道:“那……那位姑娘長什麼樣子?”
他之所以問得如此小心翼翼,是因爲害怕再一次失望!
店主見他神態謹慎急切,自然不敢撒謊和怠慢,趕緊說道:“那姑娘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眼神冷冷的,話很少,最重要的是……她的頭髮很長很黑,好漂亮的!”
聽到這裡,周北的心狂跳起來,就像生命再次復甦了一樣!
略微看了一眼店主所指的方向,他開始朝葉安然離開的那條街狂奔而去……
葉安然吃完飯,朝左走,走進一條平民區的小巷子裡的時候碰到了露靈小姐和沈遇。
當時以葉安然的角度看過去似乎兩人的樣子很親密。其實不然,事實上是因爲沈遇這些天瘋了一樣的找尋葉安然,所以露靈吃醋生氣了,跟蹤沈遇,想拉他回去。
而現在,沈遇的跑車停在小巷子的路邊,狹窄的空間裡兩個人拉拉扯扯,看上去真的親密極了。
葉安然只是略微皺了皺眉頭,並沒有走過去。
她就那樣一直看着他們,正想着要不要繞道走,不打擾這一對恩愛了,可是就在這時候沈遇輕輕甩開了露靈的糾纏。於是,露靈被甩開手臂的時候就隨着動作轉了一下身,發現了葉安然的存在!
“喲!我說這是誰呢!說曹操曹操就到!沒想到你這個女人的命可真夠大的,居然沒被炸死!”露靈僞善的面具因爲憤怒而被徹底撕毀,露出了她真實的一面。
像露靈這種女人就是那種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因此,周北和沈遇都不愛她,她便恨葉安然入骨。
葉安然眼神清亮犀利的回望着露靈,微微冷笑,說道:“原來真的是你陷害我的。你有什麼證據說核武器芯片就在我手上?你又有何資格讓黑手黨想抓我就抓我,想殺我就殺我?我能逃脫,你一定很失望吧?”
自始至終,葉安然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看沈遇一眼,這讓沈遇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他嚴重的意識到,有些十分珍貴的東西,譬如感情,如果一旦失去了,那便是永遠的要不回來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找尋了她那麼久,現在能看到她還活着,沈遇總算放了心。他的復仇計謀裡面並不包括傷害葉安然這一條。他連她一根頭髮都不想損傷,而他如今卻弄丟了她的心。
露靈自然也覺察到了沈遇眼中的暗波洶涌,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仍然深深的偷偷的暗暗的愛着葉安然。
她十分生氣,她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如葉安然,於是,她尖利的反駁道:“姓葉的女人!你錯了!你現在給我聽好了!不是我要陷害你!而是沈遇!我的未婚夫!他想要利用你!是他爲了取得和我父親的長期合作伙伴關係,所以答應了葉天昊這個好色之徒的變態條件,是他將你交給葉天昊的,是他讓葉天昊把你放到牀上去的!
呵呵,呵呵呵,蠢女人,你看看你合作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他是我的未婚夫啊,他怎麼會疼惜你呢?你應該感謝我纔對,如果不是我,你那天早就被葉天昊侮辱了、玩弄了!”
不得不佩服露靈顛倒是非的能力。
可是哀默大於心死,沈遇現在必須和露靈合作,必須搶在葉天昊之前與露靈的父親簽定軍火供應協議,否則以葉天昊的性格,一定會擾亂整個黑道現在的平靜,也勢必會破壞到他單純的復仇計劃。
他要的,不過是一場和周北解決所有恩怨的機會罷了,苦心經營了這麼久的計劃,沒理由讓人現在破壞掉。況且現在周北已經愛上了葉安然,而葉安然現在也沒有和周北在一起。
沈遇心裡現在對葉安然本來就滿是愧疚,所以當露靈將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時,他並沒有辯駁什麼。他現在急需要得到露靈家族的支持,他能說什麼呢?
可是,接下來,露靈所說的話卻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驚!包括沈遇、葉安然本人以及剛趕到的周北,他們聽了露靈的話之後臉色都變得好蒼白!
只聽露靈對葉安然說道:“真不知道你這個女人有什麼好拽、好囂張的!當年連你自己的親生父親都放棄了你,都拿你開刀,根本不顧你的死活,呵,你還真是可憐啊,你還有什麼臉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你還不知道你的殺害zero的仇人是誰吧?聽說你身手不錯?那好啊,我就告訴你,殺害zero的是誰好了,你去殺了葉天昊吧,那個男人身手太強,纏得我很煩,你去把他解決掉吧,他就是你的殺掉zero的人!
別不相信,人們都說酒後吐真言,是這個混蛋有一次纏着我喝醉酒之後說出來的,他說他打探到zero知道一些核武器芯片的內幕,所以逼問zero,但zero袒護你這麼多年,即使知道你身體上的秘密也不肯說,他不耐煩,就把zero給殺了,最後他在zero的房間裡找到了絕密文檔,上面說核武器芯片就在你的心臟裡!是你父親親自剖開你的心臟放進去的!
可是,有誰會將核武器芯片放進人的心臟裡呢?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唯一的女兒,萬一大家都知道核武器芯片真在你的身體裡,你不是要死一千次一萬次了嗎?葉天昊覺得那份絕密文檔一定是假的,肯定是爲了混淆視聽,覺得一定是他想錯了,太荒謬了,才暫時沒有殺你的!
你說,如果我去造謠,核武器芯片真的在你心臟裡面,你會怎麼樣呢?會不會被全世界黑白兩道的人追殺呀?哈哈……”
露靈和當時的葉天昊所想的一樣,覺得是個玩笑,覺得核武器芯片不可能放進人的心臟裡。可是,周北、沈遇、葉安然卻不一樣!
他們調查得到的第一手資料明確表示葉父當年死前最後見的一個人就是葉安然,如此一來,作爲一個心裡扭曲的核武器專家,他能將那麼危險的地方藏在什麼地方呢?挑戰高難度,存放在人的身體裡是最隱秘的!
想到這裡,葉安然開始慘笑起來,她以爲父親當年只是拿她做殘酷的醫學實驗而已,沒想到,他還真的忍心將核武器芯片放入了她的心臟裡面。
這樣一來,一旦這個消息透露出去,她將會被無數黑白兩道的人追殺,所有人都將搶着要剖開她的胸膛、取出她的心臟!
葉安然冷冷的看了一眼不明真相的露靈一眼,一個字也不想多說。
她又看了沈遇一眼,沈遇卻因爲震驚和內疚撇開了眼睛。好,很好,這讓葉安然誤以爲露靈之前污衊沈遇的事情是真實的,真的是他將自己推到了葉天昊的牀上,差一點發生了被侵佔的醜事!
她一直在笑,又笑着看向了一臉關切疲憊的周北,呵,這個男人對她真的很好呢,即使知道她那天晚上對他下了藥,他還是很關心她的死活。可是……可是她還敢愛嗎?她還能相信愛情嗎?她就是一個徹底的倒黴鬼!
所以,葉安然怔怔的望着神情專注的周北,喃喃的說道:“你是來找我的嗎?你還願意帶我回你的住處?可是,周先生,一切都遲了。我現在不相信任何人。連我的父親都可以親手將我推上陰謀的顛峰,讓我成爲了所有黑白兩道追殺的犧牲品;我那個從小和我在一起訓練、合作、出行任務的好兄弟好搭檔現在居然親手將我推給了葉天昊那個惡魔。你呢?周北,你說愛我,你……拿什麼來愛我?!”
“是的。安安,我來帶你回家,回我們的住處。只要你肯跟我回去,以前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既往不咎。
我知道你從小就很缺乏安全感,你離開是因爲害怕最終還是會失去,你問我拿什麼來愛你?我拿我的生命來愛你如何?
我傾盡所有找尋你的下落,卻沒料到你如此聰慧狡黠,就直接潛藏在我的身邊。我必須感謝你,是你讓這場追逐遊戲變得更有趣了。又或者說……是你,點亮了我無聊的人生。”
周北深情凝望着她,知道她還活着,就站在他面前,這讓他如何還能再次放手?!
在周北說這段話的時候葉安然不是不感動的。但是她選擇故意扭曲他的意思,強迫自己冷笑着說道:
“呵,原來……我也不過是你無聊人生之中的調劑品,偶爾的樂趣罷了。總有一天,你會很快就玩膩我的。”
說這些違心話的時候,葉安然將雙手放在背後,手握成拳,狠狠的掐着她自己。
她知道,這樣的話傷人,更傷己。可是,她必須得說啊,要如何愛得深沉,纔敢這樣逼自己殘忍放手。她只是一夕之間遭遇了太多的事,整顆心都空洞起來,喪失了站到他身邊去的勇氣,她怕害了他啊。
現在的葉安然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藏起來,偷偷舔噬自己的傷口。
周北隔着露靈與沈遇這兩個人的距離和葉安然對望,他的眼神深邃而憂傷。他說:
“無論你怎樣看待我的感情,不信任我也罷。但是,安安,你既然招惹了我,讓我動了心,你就是一個罪人,不管怎樣,你犯下的罪孽,你必須留下來,你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補償我對你的這份情誼。你,今天必須跟我回去!你聽着,如果今天你真的敢走,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天涯海角,我一定不會讓你和其他男子一起幸福!你,只可能屬於我!”
他並不是一個花言巧語的人,他說這些狠絕的話只是爲了表明他自己要她的決心。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葉安然自然也清楚了他的性格,能夠明白和懂得他的良苦用心。
可是,雖然她不信任沈遇了,她也恨不起來,她不知道沈遇與周北之間究竟有怎樣的仇恨,她化解不了,況且她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一樣的存在,她只能選擇離開。
離開兩個男人,兩段情殤,一個人孤寂。
“呵,是啊,我是一個罪人!周北,最後叫你一聲……親愛的,你要記住,我若離去,後會遙遙無期,是死是活再也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從今往後,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信我自己!”
葉安然說這句話的時候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因爲她怕自己流眼淚。
這樣的隱忍,看在沈遇的眼裡,如同一根刺,刺得他生生疼。他知道,將葉安然逼迫到今時今日這個境地,他要付很大責任。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麼冷情的女子除了他自己之外,葉安然竟然會愛上週北。這是他計劃之外的事情啊。自己呆在她身邊那麼多年,無微不至的關心與付出,她未曾心動過,一直只當自己是兄弟和搭檔,卻……
痛,在心底無聲蔓延。
愧疚,也同時在血液裡沸騰不息……
到底該怎麼做纔是對的呢?纔是對葉安然最好的呢?要放棄仇恨嗎?沈遇目前還做不到。
沈遇正想開口試圖說些什麼,他怕再不開口,他就永久的失去葉安然了。他不願意就將自己從小看到大的深深珍藏起來的美好女子轉送給別人,尤其這個人還是周北!
可是,一旁的露靈沒有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
露靈剛纔一直在聽周北說話,所以她知道要奪走周北的心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既然如此,她總要留一個優秀的男人在身邊,她不會再放過沈遇!
她自然也沒有漏看沈遇痛苦的眼神,於是她惡狠狠的轉身,臨走之前陰冷的說道:“沈遇,我現在是你的未婚妻!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如果我走三分鐘之後你還沒有開車追上來,你就別指望得到我父親軍火方面的支持,你也別想報什麼上一代的仇恨了!再!見!”
這一席話成功點醒了沈遇這麼多年活着的最主要目的,仇恨的種子和火光在他心臟內越燒越旺,他最後留戀的複雜的看了一眼葉安然,開車追露靈而去。
整個小巷子裡瞬間只剩下葉安然和周北了。
沈遇就這樣離開,葉安然的心更加寒冷。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女人如果沒有了利用價值,是不是就會被扔到一邊?
呵,這個世界上她到底還可以信任誰?!她的父親不顧她的死活將最危險的物品存放在了她的心臟內,那是人人都想要的東西啊,她都可以預見如果今天露靈回去將這件事情昭告天下,那麼她的命運會變得怎樣可悲。
呵呵呵,她葉安然瞬間成了一個連一片安生之所也沒有的人!
但是!就算全世界都放棄了她,她也絕對不會放棄她自己!
周北似乎看出了她內心的激盪洶涌,放柔了聲音再次說道:“安安,我低估了你心口的傷痕,你低估了我要你的決心。你,逃不掉的。跟我回家吧。”
好一句,你低估了我要你的決心。
“呵呵,好啊,那就試試看!看我是否逃得掉!”這一次葉安然回答得很快,似真的下定了某種決心,她一躍而起,雙手扶着小巷子裡的欄杆,翻身攀爬上了頭頂的天橋!她最後轉身忍痛對周北說道,“你若能追到我,我便跟你走!”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追得上她的腳步!因爲……她可以不要命,而追她的人要麼是不夠實力,要麼就是愛她的,怎麼能夠任由她那種不要命的跑法?
眼見葉安然一下子就衝進了車水馬龍裡面,來來往往的車輛她看也不看、管也不管,好幾次都差一點出了車禍,周北在後面邊追邊看,內心心驚膽戰!
等周北打電話給交通監管局,暫時將這一帶的路燈全部間歇性的換成了紅燈時,葉安然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
他爲了她的安全而浪費了追趕的時間,整條街的司機都在怒罵叫囂,而他滿不在乎。他只知道,葉安然拼了命一樣的不顧一切,只爲……離開他!
他的愛,她不信任,她不要,她一直逃……
這一刻,愛意延伸成徹底的恨!
“逃吧!葉安然你就逃吧!你今日辜負了我的真心,他日必定會後悔的!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周北對着空曠的天空吶喊,那麼憤怒,那麼絕望。
*
這邊的周北內心如寒風過境,那邊的沈遇也如煉獄千錘。
沈遇追趕露靈的時候停了下來,又下雨了,陰沉的天氣,再次讓他想起小時候不堪的一幕幕。
也正是因爲那些過往,才成就了他與周北之間怎麼也化不開的仇恨。他不知道要去恨誰,所以他恨周家的每一個人。
回憶,十多年前——
小小的沈遇擡起頭,望着窗外天空中的烏雲密佈,心裡一陣不安的躁動。
“小少爺,沈先生回來了。”女傭站在門口,禮貌的通報道。
收回視線,小沈遇稚嫩的臉蛋頓時泛出興奮的表情來,急切地說道:“快,你快幫我看看我身上這身衣服怎麼樣?”
女傭擡起眼上下打量了一翻,微笑道:“很完美,小少爺。”
身上這套衣服是他最喜歡的一件了。深藍色的格子襯衫,配上小領結讓他宛如一個小紳士一般可愛。早在幾個小時前他就迫不及的將這身衣服穿在身上。可是小小的沈遇依然不放心的對着鏡子照了半天才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小心的拿起茶几上的藍色紙盒子,上面還有一顆大大的彩紙折成的禮花。
“我爸爸在哪?”他仰着小腦袋問高高的女傭。
“沈先生現在應該去換衣服了。”女傭恭敬的側身回答。
於是,小沈遇就捧着懷裡的盒子,興沖沖的飛奔上樓梯。今天是他爸爸的生日,他花了一個星期才親手做好了泥塑作品,是要送給爸爸做生日禮物的!
等他啪嗒啪嗒跑到樓上,打開主臥室的門,還來不及喘口氣就連忙叫喚道:“爸爸!爸爸,您在哪?我有禮物給您哦!我記得今天是您的生日哦!”
咦?不在。小沈遇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一轉,又閃亮起來!他靈活的小身子一轉,咚咚咚的跑到三樓盡頭的那個木門緊閉的房間!
剛要推門而入,裡面傳來的怒吼聲讓他已經搭在門把上的小手徹底的僵住了……
“你這該死的女人!要我說多少遍你纔會懂?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根本就是故意要惹怒我?”
小沈遇聽得出來那充滿怒氣的聲音正是他的父親。他怯怯的縮回了小手,捧着盒子靠在門外,稚嫩的臉上笑容逐漸消失。
緊接着,更多不堪入耳的怒罵聲傳進了小沈遇的耳朵,讓他小小的身軀開始微微的發抖——
“你以爲不說話就行了嗎?嗯?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還想着那個男人嗎?你以爲我不知道?”這是沈父憤怒的聲音!
“說話!你這個賤人,你給我開口說話!”這仍舊是沈父扭曲瘋狂的聲音!
一連串噼裡啪啦、東西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撞擊聲夾雜着皮帶抽打在身體上的聲音傳了出來……
小小的沈遇當年才五六歲,他蹲下身去,雙手緊緊環住自己,秀氣的濃眉緊鎖,眼睛裡泛起一層水霧。這種父母爭吵打架的場面他之前看得太多,只是弱小的他根本無法阻止任何事情。
爲什麼他明明已經很乖巧了,明明每次考試都拿第一名,可是爸爸媽媽爲什麼都不多看他一眼?爸爸媽媽都不愛他吧?都只喜歡吵架吧?
又是一陣打罵聲!小沈遇突然站起身來,鼓起勇氣猛地推開了房門,只見屋內已經一片狼藉,東西散落了一地。
“爸爸,請你住手!”那時候的他聲音雖然很小,卻很堅定。
沈父握住皮帶的右手停在半空之中。擰着粗黑的眉毛瞪着門口的兒子,壓抑着怒氣冰冷的開口:“沈遇,你先出去!”
小小的沈遇嚥了咽口水,不退出去,反倒更加邁腿進入了屋內,看到地上那個披頭散髮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女人,他幼小的心裡一陣鑽心般的疼痛。
“爸爸,請你不要再打媽媽了。”他弱弱地說,聲音是那樣蒼白無力。
可是沈父就像沒聽見一樣,不屑的冷哼一聲,低頭再次看了看地上的女人,揚手扔掉了手上的皮帶,對着兒子大聲吼道:“聽到沒有?!小屁孩管什麼大人的事?!這裡沒你說話的份,給我滾出去!”
“媽媽到底做錯了什麼,你一定要這樣對她?爸爸……爲什麼你要經常打媽媽?爲什麼你不愛我和媽媽?爲什麼……無論我怎樣努力,你都不肯抱我一下,不肯對媽媽好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啊……”
小小的沈遇忍着發抖的身體來到媽媽身前,把手上準備的生日盒子放到一旁的地板上,他扶起虛弱的母親,冰冷的小手撥開擋在母親臉上的烏黑長髮,然後,他從兜裡拿出一塊乾淨的手帕輕輕擦拭着母親臉上未乾涸的紅色血跡。
爲什麼不愛他和他的媽媽?呵,問得好!
小沈遇的這些話彷彿觸動了某個開關,讓沈父突然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的一腳踢開了兒子,大手揪住了女人的頭髮,就像是一頭瘋狂的野獸提着一隻木偶一樣,毫不憐惜!
“臭小子,你要問你媽媽究竟做錯了什麼?”沈父英俊的臉上那陰冷的笑容瞬間變得十分扭曲,他繼續大笑着對自己的妻子說道,
“哈哈,你兒子問你到底做錯了什麼呢!女人!你要我怎麼跟他說?嗯?!呵,我要告訴他嗎?你要我告訴兒子他的媽媽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嗎?什麼貨色的女人!”
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終於扯了扯乾裂的嘴角,氣若游絲的聲音會讓人覺得下一刻她就會閉上眼睛死去,她輕輕的閉上眼睛虛弱地說:“隨你。你想怎麼說……都隨你。”
“你一點也不在乎嗎?!該死的女人!你竟然到現在也一點都不在乎!難道讓你那麼可愛的兒子知道他的母親其實只是一個人儘可夫的女人你也忍心嗎?!”
沈父冷冷的看着妻子那張原本美豔絕倫的臉蛋,可是現在卻被他折磨得早已失去了當年的光彩照人,只剩下蒼白如紙,那掛在脣邊的血跡顯得那麼的觸目驚心!呵,他原本是愛她的啊,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怎麼會彼此相處苦苦的折磨?
沈父心裡一陣內疚,他竟然有一種衝動想要重新伸出手拭去妻子嘴角邊那抹礙眼的血跡。可是……他忍住了,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更殘忍,一定不能再心軟,是她對不起他,今日的一切都是妻子咎由自取的!
人盡可夫?小小的沈遇楞在一邊,一時之間消化不了父親可怕的用詞。
可是他的母親,那個傷痕累累的女子卻一直低斂眉目,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幽暗。
只聽她幽幽地說:“你都不在乎了,你不在乎兒子的感受,我還在乎什麼呢?”
沈父原本有些緩和的臉色再度鐵青,他危險的眯起雙眸,怒斥道:“你剛纔說什麼?”
女子艱難的擡起頭,對上他冰冷的雙眸,深深吸了一口氣:“沒錯,我是人盡可夫,那你不也娶了我?你以爲自己有多高尚?難道不記得是從誰的手裡得到我了麼?”
沈父腦中最後的一絲理智被女子脣邊的那抹若有似無的淺笑所摧毀,他的眼中驀然竄起一片狠怒之色:“很好!那麼你也不介意讓你兒子親眼看到他的母親是一個多麼下賤的女人!”
這麼多年!過了這麼多年!即使他們的兒子已經長到這麼大,無論他如何掏心掏肺的對她,她仍然忘記不了那個男人!
沈父惱怒不已,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忽然鬆開了自己的妻子,然後粗魯的扯開領帶,轉身向着自己的兒子沈遇走過來,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屋內的光線,讓小小的沈遇當時根本看不清楚他臉上狠絕的表情,幼小的內心涌起一陣陣恐懼,那個時候……他才只有五六歲啊。
“爸——”小沈遇話音未落,他只覺得自己的手臂被毫不留情的提起,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終生難忘……
沈父用領帶將他捆綁在了牀頭的欄杆上!然後……
然後他看着自己的父親瘋狂的提起地上的母親,粗暴的撕開她身上僅剩的那件白色沾着血的睡裙,毫不溫柔的將她抵到窗戶邊,不在乎他母親當時拼命的反抗,擡起她遍佈傷痕與血跡的腿……
那些話語,那些殘忍的畫面是多麼的恐怖傷人啊,如何能忘記啊——
你聽,是誰在說:
“來啊,叫啊!讓你兒子看看他母親是個什麼樣的賤女人!”
那個時候的小沈遇眼裡的父親彷彿已經變成一隻可怕的野獸摧殘着他那柔弱的母親!
他想向父親求饒,他想大喊救命,但是他只能張着嘴巴發不出一點聲音,母親的慘叫聲,父親的咒罵聲,充斥着他幼小的耳膜和心臟。
窗外猛然驟起暴風雨,雷聲震天,閃電彷彿誓要披開雲層一般詭異的閃爍着!
那一年的小沈遇瞪大了雙眼,身體不住的顫抖。他的意識已經模糊……
只記得父親腰上掛着的那條流淌着鮮血的腿無助的晃動着。
只記得父親仰天吼出痛苦絕望的叫喊聲。
然後,一道銀色的閃光掠過他的視線,父親高大的身軀徒然僵住,慢慢的,慢慢的,從他母親的身上滑下來,癱倒在地板上,身體迅速漾出一大灘鮮紅鮮紅的血水……
只記得血泊之中他的手執着的伸向母親,想要抓住些什麼,但最終只能無力的垂下,那隻張開的小小手心,空空的,好寒冷。
只記得母親那緊握着匕首的雙手沾滿血,她蹣跚的來到他跟前,擡起一隻手來輕輕撫摸着他的臉蛋。他的臉上也因此沾染上血水……
那個時候,母親的眸子泛着好溫柔好溫柔的微笑,她掀動着蒼白的脣對他說:“乖兒子,媽媽是很愛你的。”
當時,她看着小小的沈遇,那美麗的雙眼真的涌現出晶瑩的淚水,她接着說道:“可我這麼愛你,爲什麼……你不是周海深的兒子呢?”
說完,母親那雙柔若無骨的手揚起匕首擱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還沒等小沈遇從父親的死亡中回過神來,她就輕輕的一抹,腥紅的血液肆意的從她美麗細長的脖子上噴濺而出,噴在小沈遇的臉上,身上,那感覺,熱熱的,也冷冷的,冷到了骨髓裡!
屋外依然狂風暴雨。
屋內卻是一片沉寂。
當年,年僅五六歲的他就那樣看着眼前兩具冰冷的屍體,一個是父親死去見不甘的神情,一個是母親死後徹底解脫的毫無牽掛的絕情面容,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眼睛死後都是睜開的。
那一年,那一天,一個叫沈遇的小男孩子胃部一陣抽痛惡心和恐怖,劇烈的痙攣讓他眼前一黑,然後徹底失去了知覺……
好冷啊,好黑啊,好絕望啊,那樣的家庭變故!
再醒來時,小小的沈遇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牀頭隔着一本發黃的日記本和那個他親手做的準備給父親過生日的藍色紙盒。
他低頭看了看被父親當時殘忍的捆綁所導致異常紅腫的手腕,那上面已經不知被誰上過了藥。只是……一旦想起父母死前那些畫面,他的胃裡還會隱隱抽痛,想吐。
陌生房間窗外的暴風雨早已經停止,天空晴朗的連一片雲都沒有。
他猶豫着伸出小手拿起那本日記,翻開。娟秀的字體映入眼簾。從小,他就是個天才,他的接受能力很強,他認識很多字,他總拿第一名,可是從來沒有換來父母的一句讚賞,一個關注疼愛的眼神。
那時候,年僅六歲的他翻看着母親的日記本,看得極慢極慢,幼小的心靈無比的沉重,越往下看,越充滿的仇恨!他記住了母親死前說過的那個名字:周海深——周北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