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漠覺得左川的情緒真的不太對勁,勸道:“左川,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即便犯了一些錯誤,我們也知道你是無心的,你不要再逼迫自己了,好麼?”
左川嗤笑:“我是無心的麼?連我自己都不太確定。我只問你一句,蘇漠,你真的要嫁給冷辰風麼?”他問得極爲認真,眼神也認真。
蘇漠不自覺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冷辰風所在的方向,遲疑了一下,然後,緩緩點頭,“嗯,是的。”
左川又端起一杯冰凍的飲料,一口飲盡之後還是將杯子緊緊握住,眼睛平視着前方,但眼神裡卻並沒有什麼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末了,他沉默了一會兒,聲音低低的道:“蘇漠,我有和你說過,我有點恨冷辰風嗎?”
恨?
……恨。
蘇漠吃驚地擡頭,望向他,她雖然知道左川與冷辰風的兄弟情意早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但是,“恨”這個字眼還是太沉重了,她完全沒料到左川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顫聲問:“爲什麼?僅僅只是因爲……我麼?”如果只是因爲她的緣故的話,她會深深自責,認爲是自己在最開始沒有妥善處理好這些關係。
左川這會兒也望着她,聽出了她有些自責的弦外之音,笑道:
“當然不僅僅只是因爲你的原因。雖然,我確實十分懷念三年多以前我們三個人和平相處的美好時光,每天按時接送你上學放學,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守時最簡單快樂的一段日子。
蘇漠,你有沒有爲了留住某一段時光、某一個人瘋了一般想要去做一些事情?我想你應該是能夠體會的,畢竟,你曾經義無反顧休學、隻身一人來到冷宅,只爲到達冷辰風身邊。所以,雖然知道今時今日的我已經回不去了,但,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你或多或少應該是可以理解的吧?來,站起來,我們該走了。”
說完,左川已經率先站了起來,買了單,見蘇漠動作有些慢,不顧她的反對,握住了她的手,將她不輕不重地帶了出去。
冷辰風在不遠處見他們牽着手出來了,視線在他們緊緊相握的手上定格了一兩秒,預計他們也應該已經交談完畢了,於是,擡起腳步朝二人走去。
就在冷辰風離蘇漠還有一兩米的時候,臉上一直很平靜的左川突然出手了,拽着一個路人就朝冷辰風的方向擲去,同時,他自己的手仍然沒有放開蘇漠,而是拖着蘇漠朝反方向開始奔跑。
蘇漠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有些擔憂,不太配合地扭頭去看冷辰風有沒有事,冷辰風反應也很敏捷,沒有撞上左川扔過來的路人,而是及時伸手扶住了對方,快步跟了上來,冷冷開口道:“左川!你到底想幹什麼?”
左川似乎也沒打算就這麼輕易的就能甩掉冷辰風,乾脆又不顧蘇漠的反對,擁着她站定了,低沉地笑着評價道:“冷辰風,你的臨場應變能力依然很不錯。”
“放開蘇漠,你這樣讓她不適了。”冷辰風見蘇漠皺着眉頭,語氣也開始冷了下來。
“我爲什麼要放開?從她決定來赴約的那一刻起、從她踏進這裡的第一步起,她就註定擺脫不了我了,是我的了。”
左川就站在蘇漠的身後,一隻手掌牢牢牽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隻手掌已經從她的腰際繞過,穩穩地圈住了她,將她整個人以一種絕對佔有、親密的姿勢禁錮在了胸前。蘇漠想要側身離開他的鉗制,但左川落在她身上的兩隻手掌就跟烙鐵似的,牢牢烙在了她的身上。沒想到,這些年,左川的體能和身手也精進了不少,應該是有瘋狂訓練的,上次應聘秘書的時候蘇漠就感覺到他的實力強盛但是還有所保留。
“蘇漠,別緊張啊,你乖乖的別掙扎,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你在冷辰風身邊的時候,可不是這種全身緊繃的防備狀態啊,你……在怕我麼?”左川帶笑的陰鬱嗓音從蘇漠身後的耳垂邊低低響起。
他貼得如此之近,說話時的氣息就縈繞在她的耳邊,蘇漠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蘇漠從未見過這樣子的左川。
“好,左川,我不動,不掙扎,你……究竟想幹什麼?”蘇漠努力讓聲音冷靜下來,扭頭看向他,問道。左川對她的疑問倒是耐心回答了:“蘇漠,你看不出來麼,冷辰風惡意收購了我的公司,我想給他一個回禮啊。”說完,扣着她的肩膀倏地一緊,抓着她就又緊緊地靠在了他的懷裡。
“我現在收購你的公司,替你重新洗牌,是爲你好。”冷辰風嗓音低沉剋制,他的視線從蘇漠臉上掠過,而後又落在了左川身上,面色上並沒有太大的變化,時刻保持着冷靜。
左川笑得邪肆:“嘖,謝謝啊。那就當我現在從你身邊帶走蘇漠,也是爲你好吧。像你這種商界奇才,還是應該繼續雷厲風行做個徹徹底底的工作狂比較好,情愛這種東西,壓根不太適合你啊,這樣一想,你是不是也得感謝我?退後!不要再過來了
冷辰風雙手握拳,額頭上青筋暴起,顯然是隱忍得不輕:“放開她,你既然一意孤行,我也懶得管你了,你若是想要回公司,繼續胡作非爲,我還給你。”
左川輕笑,擡了擡左手,原來他右手握槍的同時,左手還握了一片十分鋒利的小刀,冷酷道:“冷辰風,遲了,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沒意思,我現在挺不痛快的,所以,我就想讓你跟我一塊兒不痛快。”冷辰風力持冷靜,卻聲嘶力竭:“你真的瘋了麼?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麼?”“呃,別說,我還真離瘋不遠了,大腦裡面經常悶痛得連東南西北都懶得去分清,更別提什麼孰是孰非了,”
左川說着,扣着蘇漠的手臂一緊,低頭在她頸項處咬了一口,力道不輕不重的,但足以留下一個輕淺的印記,似乎挺滿意自己的傑作的,他繼續道,“想想這麼多年,我也就執着地喜歡過蘇漠這麼一個女人,我說的認真,偏偏你們都當笑話聽,反正人生無趣,就讓她陪我好了。”
冷辰風聽了就覺得不對勁,怒不可遏地想找機會將蘇漠帶離左川危險的鉗制。
左川不以爲意地笑道:“你別不自量力想從我手裡搶人,除非你真的不顧她的死活安危,我現在不同,別以爲我會手軟,她是死是活都無所謂,只要能拉着陪我一起就挺好的。”
說完,就像要證實他確實可以下得去手一樣,他左手抵在蘇漠腰間的小刀就刺破了蘇漠的皮膚,以冷辰風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小面積的血跡染紅了蘇漠的後腰,蘇漠爲了不讓冷辰風擔心,沒有呼痛出聲。
左川像是吃準了冷辰風會擔心蘇漠,因此完全有恃無恐,擁着蘇漠開始一步步像情侶一般自然的後退,閃身進了電梯,直接升到了空曠無人的華域天城廣場的頂樓。
他挾持着蘇漠,迅速退到頂樓天台的邊緣,懸空的背後就是萬丈高樓,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這樣的決絕,至始至終沒給緊隨其來的冷辰風任何出手的機會。
“別過來,我訂的私人直升飛機馬上就到,她生,或死,全看你怎麼做了。”左川斂起笑容,對着冷辰風陰鬱地笑道,左手刀和右手槍半分沒離蘇漠身體。
華域天城是D市最高的樓,蘇漠的父親就是從這裡被人推下去生生死亡的,這裡簡直可以說是蘇漠的噩夢,樓頂的風特別的大,吹得人快要睜不開眼睛,蘇漠身體搖搖欲墜,根本不敢掙扎。
“你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冷辰風痛心疾首,卻也不敢再妄動,他知道現在的左川已經處於癲狂狀態,已經不在乎什麼輸贏,也不在乎任何結果,更不會去管什麼法律道德底線,他只要他自己痛快就好。
“你不知道麼,你難道沒覺得我從三年前就變得不一樣了麼?呵,以前我不懂爲什麼我父母,不,應該說是我舅父舅母,爲什麼從來不讓我跟你走得太近,一聽說我又跑到你家裡跟你稱兄道弟,就對着我一頓毒打再關禁閉,後來我終於懂了,冷辰風,出來混,終究是要還的!這世間的女人,除了蘇漠,你最在乎的就是你那死去的母親了吧?如果我跟你說一句,我認爲你母親死得好呢?你是不是想憤怒的掐死我啊?我他媽跟仇人的兒子稱兄道弟了這麼多年,還他媽愛上了同一個女兒,忍氣吞聲謙讓了這麼多年,老子自己都覺得噁心窩囊!”
冷辰風冷斥:“把話說清楚,別沒憑沒據給我母親胡亂扣一頂仇人的帽子,已經逝去的人,好歹嘴上積點德!”
“呵,說就說,冷辰風你給我聽好了,你他媽當年和你是不是一起被道上的人擄走過,當時,你母親自私自利,胡亂呼救,連累我好心營救的父母也一同被抓,對方的目標原本是你母親!你母親她貪生怕死,趁我父母捨命周旋的時候,跑了!獨自帶着你這個兒子跑了!這還不算,跑出去之後還愚蠢的立刻報警驚動了綁匪,立刻撕票,害我親生父母就那樣死得慘不忍睹面目全非!
你母親就是那時候開始病的吧?呵呵,做了虧心事,對不起自己的閨蜜,害一個也是剛出生不久的嬰兒沒了父母,夜不能寐良心不安,給活活嚇病的!你那時候少不更事,她從來不敢跟你說實話吧,從未將這件事情對你吐露隻字片語吧?
呵呵,你的童年好歹有你這位自私自利的母親陪伴着,你知道老子陰暗的童年是怎麼過來的嗎?對,我名義上是有父母,我那舅父舅母霸佔了我父母的公司,長期以我父母的身份自居,老子一直以爲是自己做得不夠好,他們纔不夠愛我,我努力想要做一個開朗活潑優秀的好孩子,可是,無論我怎麼做,他們從小就對我不聞不問,動不動就打罵關禁閉,受欺負了從來不會問我傷到哪裡了,有時候被家裡傭人忽略,一天吃不上飯他們也發現不了,長大了,我還是每天嘻嘻哈哈開朗大笑恨不能二十四小時開導自己,沒關係,父母不愛我拉倒,我有好兄弟就可以了啊,結果,哈哈,
結果簡直就是個笑話,你他媽竟然是羅玉秀的兒子!是我所有悲劇的來源!你一定不相信你那溫婉善良的母親會做出拋棄閨蜜、貪生怕死、忘恩負義、主動逃離的事情對不對?你他媽平時可能真做不出來,但那天她是爲了救你這個寶貝兒子,母愛的偉大呵,可她有沒有想過,我的母親生前體弱多病,爲了生下我本就九死一生,我的親生父母也是彼此恩愛視我如生命,你的母親以袒護你這位幼子的名義拿我父母當死亡肉盾率先跑了,你們有沒有想過孤零零活下來的我得知真相之後會是什麼感受?!你知道我在此之前,無知的我一次又一次往你這位好兄弟跟前湊,被我那對舅父舅母關了多少次禁閉麼?!你知道我每天笑嘻嘻背後的陰暗掙扎與不甘麼?!別說你無辜,你他媽如果無辜,老子本該圓滿的人生又該怎麼算,豈不是更像一個笑話!對,就是一個笑話……”
冷辰風確實隱約記得一點母親當年和幼小的他一起被黑道劫持的事情,但他當時年紀實在太小,不太記事,母親帶着他逃出來之後,具體後續的事件被處理得乾乾淨淨,從沒有人對他說過這些。
他望着自己面前不遠處憤恨不已的好兄弟左川,望着那個原來從小燦爛笑容背後就揹負了太多不公與沉重的好兄弟左川,突然不太確定自己的母親是否真的沒有做過那樣的事情,畢竟,母親那麼愛他,爲了他,真的有可能犯下這樣離譜的錯誤,他深深皺眉,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勸解和冷靜分析道:“……左川,這些,這些都是你從你的舅父舅母口中得知的對不對?他們以你親生父母的名義養育你多年,卻並不曾真正關愛過你,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我一直阻止你進入黑道版圖擴充事業,他們爲了自身的利益,故意曲解了一些事實,用來打壓和分裂你我?”
“呸,到了這種時候,冷辰風你還說這樣顛倒黑白的話,你認爲這些年我沒有查過麼?!我查過豈止千遍萬遍!我的這對舅父舅母,雖從不關心我的死活,卻對我生父生母有一定的敬畏,他們是毫不疼惜我,但卻每次一聽到我像個白眼狼一樣往你這個仇人兒子身邊湊,他們也看不下去好麼。我這一生,真是可悲,被舅父舅母肆意辱罵關禁閉長大,被淪爲工具棋子擴充公司版圖,被視如親兄弟的仇人之子奪走了好不容易喜歡上的陽光女子,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也什麼都不稀罕,什麼都不想要,但是,我要帶走她!我早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我死,我要她陪我一起!”
“……好,既然你已經調查取證過,我無話可說,我全權相信你,我不再替我母親辯解一句,當年的事情,我很抱歉,替我母親,也替我自己,真的抱歉,對你的人生造成了這樣的逆轉和傷害,但是左川,你還有回頭路可以走的,你現在頭痛對麼?其實你病了,你壓抑太久了,現在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我不過來,我讓蘇漠送你去醫院好麼,我讓她陪你去醫院?”冷辰風心裡沉痛不已,看着左川赤紅的眼睛,他試圖喚醒昔日好兄弟的神志。
但,這個時候直升飛機已經過來了,左川根本不聽他的,用槍威脅着,拽着蘇漠就登上了飛機!
以他目前的這種狀態,誰也不知道他會將蘇漠帶去哪裡……
冷辰風忽然又有一種深刻的馬上就要失去的感覺,心裡都空洞了一塊,怔怔地望着直升飛機越升越高,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幹什麼,不站在這裡又能幹什麼,從沒這麼茫然過……
如果……如果左川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左川這悲慘的一生其實他和死去的母親都有責任,他這個做兄弟的,對左川平時關心太少,總認爲他大大咧咧笑着、沒心沒肺鬧着,比誰都陽光開朗,比誰都紈絝囂張,哪有半分陰鬱的病態扭曲?可剛纔,他分明在左川的身上感受到了重度抑鬱症患者病發時的症狀……
左川遭遇的一切,他都有責任,那麼,左川原本就認識蘇漠在先,左川那麼愛蘇漠,作爲補償,他是不是……他是不是應該主動退出,將蘇漠……讓給左川?
這樣的念頭僅僅只是在腦海裡閃過一秒,冷辰風的心口就疼痛得像要撕裂開來一般!對不起,他做不到!也許,骨子裡他跟他的母親一樣自私,在最愛的人面前,就算自己的良心會萬劫不復、會跌入萬丈深淵,他也義無反顧,無法相讓!況且,現在的情況又跟母親當年面臨的不一樣,感情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清呢?不能左川先認識蘇漠,就不顧蘇漠個人的意願,將蘇漠硬塞給左川啊,愛情沒有先來後到一說,只有合不合適的道理,他不能眼睜睜開着病重的左川就這樣帶走蘇漠!他手裡還有槍!他的精神狀態已經很不穩定,和絕大多數重度抑鬱患者一樣,隨時都有自殺的危險,到那時,萬一左川真的要帶着蘇漠一起……
冷辰風額頭上冷汗直冒,已經完全不敢再想下去。
他胡亂地給周北打了一個電話,他不確定左川會帶蘇漠去哪,他想要借用國際航空阻止的追蹤定位系統,幫忙查找左川直升機可能降落的區域和地點。
“周北,我需要……”冷辰風話還未開口,電話另一端的周北已經打斷了他的話,快速說道:
“冷辰風,你們那邊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路老爺子當年爲官時期樹敵衆多,現在突然回國,上面領導怕路老怕遭人報復暗害,特意派人暗中保護路老爺子和他的家屬,蘇漠被左川帶走的事情我們第一時間就接到了消息,也已經調取到了左川嚴重抑鬱症的就診報告,他聯繫的那架直升飛機已經被我們暗中替換掉了,未免他久等直升機不來而情緒失控,我們派的是另外一部直升飛機,
他之前安排的直升飛機上面只有一個駕駛人員,他手上有人質和槍械,我們未免在逮捕過程中造成不必要的人員傷亡,直升機上也暫時只留了一個我們的駕駛人員,帶着空中飛行員的帽子,左川病情發作,不仔細查看,是發現不了的,你現在速去315軍區試用航空基地,我們的飛行員會在那迫降,已經安排了人手在那逮捕堵截。”
冷辰風幾乎哽咽:“……兄弟,謝謝!”
*
飛機上,病發的左川果然沒有發現駕駛飛行員已經換人了。
他還是用槍抵着蘇漠,但沒了冷辰風的緊迫盯人,他稍微閒適下來,還特意抽空低頭看了看蘇漠之前被他刺傷的微小傷口,見仍舊還有血液滲出,他一言不發,從一邊抽了幾張紙巾,輕輕地按壓在了蘇漠的傷口上。
蘇漠疼得暗吸了一口氣。左川看着她幾乎皺成一團的眉眼,神色有些古怪複雜,看了良久,終究忍住沒說什麼,轉移開了視線。
蘇漠趁機試圖掙開他的鉗制,但行動不便,左川冷笑了一下,手掌冷不丁的直接掐住蘇漠的喉嚨,將她牢牢制住了。“蘇漠,”左川看着她,“面試那天我雖然沒有認出你來,但,看你是女生,比試身手的時候,我故意讓着你呢,這些年,你都不知道我是這麼瘋狂訓練我自己的,講真話,現在真正拼盡全力對打的話,冷辰風都未必能打得過我,你最好乖乖的,別再想要偷襲我,更別想逃走。”蘇漠心裡很急,她不知道直升機已經被調換了,也不知道駕駛員是自己的人,她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道現在病發的左川會將她帶去哪裡,未來又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冷辰風,父親的案件剛好有了很大的突破和進展,只卻一份實質性的證據就可以推翻當年的冤屈和污衊,可是,在這當口,左川卻瘋了一樣執意要帶她一起離開。
見蘇漠不吭聲,左川又哄她,“蘇漠。”他將聲音儘量放柔和了一些,友好地看着她,關切地詢問道,“剛纔,我掐了你一下,沒用多大力,你沒事吧?”蘇漠沒事,但還是沒開口說話。
這讓左川的情緒又有些失控,他煩躁起來,手掌再次瘋狂地掐住了蘇漠的喉嚨,這次用了很大的力氣來掐,蘇漠的呼吸一下子被掐斷,整張臉憋得通紅……左川坐在她身邊,就這麼極近距離的看着她,眸色深冷:“你以後是要跟我一起生活的,你爲什麼總是惹我生氣,我那麼喜歡你,你爲什麼不能把面對冷辰風時的乖巧分一丁點給我呢?”
他意識不清,只有滿腔的憤怒不甘,手上沒輕沒重,蘇漠的臉色由白皙轉爲深紅再漸漸轉向青白,痛苦地想要推開她的手避開,但,這樣的情境下,根本避無可避。
左川見蘇漠似乎難受的真的無法開口說話了,徒然有些清醒過來,手勁稍鬆,讓蘇漠換了口氣,卻沒放開對她的鉗制,既後怕又生氣地道:“你乖點!”
見蘇漠不再掙扎了,他纔將手徹底移開,但槍還是隨時對着蘇漠。蘇漠被掐得整個人都有些緩不過來,臉色青白的,扶着喉嚨,拼命咳嗽。有那麼一秒,她真的相信病發的左川會殺了自己。被昔日的好友這樣對待,而對方也不是故意要傷害她的,蘇漠心裡很不好受,她只能拼命咳嗽着,喉嚨疼得難受,臉色有些痛苦。左川下意識地又問她,嗓音都有些顫抖:“你……你沒事吧?”他一邊問一邊將手伸向她的臉,蘇漠本能地側身避開了,
“……”左川的面色又露過一絲複雜,慢慢地緩緩收回了手,坐正了身體。蘇漠咳了一會兒也慢慢緩過勁兒來了,也不說話,只是抿着脣安靜地坐着,不行,她要想辦法讓左川失去攻擊力,現在的左川根本沒有多少理智,實在有些危險,她必須自救。駕駛員似乎很老實本分,專心開着飛機,從未敢往他們這邊多看一眼,應該也是被脅迫的,只要擊倒了左川,讓他喪失攻擊力,自己或許就得救了。
在蘇漠安靜思考可行方案的時候,左川遞了一瓶礦泉水給她,蘇漠看了他一眼,慢慢將兩手伸了過去,去接,但,在指尖快要碰到水瓶時,她突然出手用力砸向左川的腦袋。剛鬧過,還差點徹底傷了蘇漠,蘇漠看起來也很乖,左川沒想到蘇漠還會反擊,他這會兒是真沒防備,人一下子就被她給擊中了,額頭流出血來……
但也就只是這一擊的功夫,左川已經反應了過來,再也沒給蘇漠第二次襲擊的機會,鉗制住她的身體,反剪住她的雙手,讓她再也無法動彈。然後,左川抿着脣一動也不動地看着她,也不管自己額頭上的鮮血了,嘲諷地笑道:“下手夠狠的。”蘇漠低低道:“左川,我也不想這樣的,放了我,我們還是朋友,好麼?”她的聲音因爲剛纔被掐過,有點受傷了,帶着一點兒沙啞,聽起來有些委屈可憐。
左川眼神複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倏地朝她靠近:“只能是朋友麼?”
見蘇漠又不回答,他狂躁地貼住了她的脣,也沒有下一步侵犯的動作,只是那麼惱恨地看着她,而蘇漠,也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沒掙扎,沒閃避,甚至連眼皮子也沒有眨動一下,她真的想要左川能夠清醒過來。左川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但他沒去處理,看着這樣安靜的蘇漠,貼着她的脣問道:“蘇漠,如果幾年前,你最先開始愛上的人是我,我、你、冷辰風,現在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他的這個問題讓蘇漠愣了一下,兩人再一次視線相對,氣氛有些哀傷。
蘇漠垂下眼眸:“可是,左川,這世間……沒有如果啊。你說你在我六歲時就見過我,可你爲什麼不早些將我拽進你的生命呢,你沒有,所以六歲之後的我沒能記住你,包括在後來漫長的數十年光陰中,我依然不知道你在背後默默的存在,甚至十六歲生日宴會上的再見,我也只是從冷辰風口中聽說的,
我從不後悔認識你,真的,你的這份情意我很感激,但是,我總覺得你只是在追求一份執念而已,這些年我們沒有交集,你只是喜歡上了你印象中的那個不會說話、只會安靜畫畫的恬淡女子。可是,生活的動盪讓我擁有了很多不太好的一面啊,我也見慣了血腥,也習慣了敵人面前的奮力反擊,我並不那麼純粹美好,你也並非那麼喜歡我的,你只是不太甘心而已,而冷伯母和辰風就是催化劑,他因爲遷怒和憤恨,才這麼想從冷辰風身邊,奪走我。”“……不是這樣的,蘇漠,你也不懂。”左川嘴角勾了勾,自嘲地一笑,鬆開了蘇漠,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他的神色很孤寂,整個人從內而外地透着某種孤單,似乎要將他自己和身邊的人都淹沒。蘇漠看着這樣的左川,心裡也挺難受的,曾經那麼開朗愛笑的大男孩啊,怪他們這些朋友沒能及時發現他的不對勁,她曾經看過一份醫學研究報告,不是僅僅沉默寡言的人會得抑鬱症,有些表面上看起來更加開朗活潑而又陽光溫暖的人,內心壓抑的越深,越不露端倪,抑鬱症爆發的症狀越嚴重,就像長期繃緊的琴絃,終於有一天承受不住,斷掉了。
前不久,路家的傭人閒聊,她就聽到她們議論,說是某個特別開朗愛笑的大明星突然自殺了,死後才被查出早就患了重度抑鬱症。
可是看着這樣的左川,蘇漠其實並不害怕,她只是很傷心難過,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他拯救回來。
不害怕,自然也是恨不起來的。蘇漠想了想,學着左川剛纔給她檢查傷口那樣,也遞了幾張紙巾給他:“你把額頭上的傷口擦一下吧。”她一丁點的好又讓左川將灼熱的目光身不由己地聚焦在了她的身上,見他如此,怕又誤會,蘇漠只好無奈地清晰解釋道:“我曾經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我把你當成很好的朋友,態度上可能沒有那麼明確,給了你誤解的空間,傷害了你,我現在不能再繼續犯這樣的錯誤了,左川,我們是人,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執迷不悟的不肯認錯、改錯的態度,我錯了,你也錯了,我們都正視自己的錯誤,好嗎?你內心深處一定還是放不下冷辰風這個兄弟的,對不對?要不然,你也不會那麼痛苦憤怒,我們以後還可以是朋友的,對不對?”“別和我提冷辰風!你我之間,你真的認爲我不清楚自己對你的感情?這麼多年,如果不是想到你,我可能早瘋了。你們總說我笑得陽光燦爛,但你知道,你之於我是什麼麼?你在我生命中的定義就是,太陽。你是摧垮不了的,父親滿身是血冰冷的趟在你身前,你也沒被打倒。身無分文,昔日的千金小姐流落街頭去給人打雜洗碗,卻從未想過墮落,未向任何惡勢力低頭。我從未見過其他的比你更簡單幹淨的女子,我跟你之間沒有恩怨,童年相識,多年後再見,這就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如果沒有冷辰風,我堅信我們會走到一起!”
“左川,你太執着了,你應該嘗試着放下。”蘇漠想好好和左川交流,但似乎已經很難說通了。
果然,左川點點頭,十分堅定地說:“沒錯,我在嘗試,嘗試要麼生在一起,要麼死在一塊,這樣我就不用煩惱什麼了,管你理不理解我的感情,管你心裡想着誰,這樣就一直呆在我身邊,誰也帶不走了。”
他是真的把生死豁出去了,長期抑鬱的情緒讓他活夠了,真有一塊求死的念頭。蘇漠眼睛睜大,心急促地跳躍着,看着這樣的左川,她有些虛軟無力起來,也有些再也見不到冷辰風的恐慌……
左川卻似乎沒感覺到她的懼怕,垂眸看她:“蘇漠,沒人能分開我們的,你想啊,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現在只想要你,怎麼可能放你離開。我明確的告訴你,我現在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
說完,想將蘇漠拽進懷裡,蘇漠不管不顧地開始奮力掙扎,情緒也開始有些失控,左川一怒,就扯下領帶,將她的雙手用力的死死捆綁在了一起。
看到她勒紅的手腕,他似乎有些不悅,卻並不妥協,自顧說道:“蘇漠,你人太不乖,不聽話,我只能把你綁住了。”
“……”手腕真的被綁得死緊,勒得疼痛不已,蘇漠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左川將她捆住之後又將她推了推,半推半抱地將她移到了航空室裡面的座位,然後,又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口,就疲憊地坐在了她的身邊,用槍抵着她,開始閉目養神。
等左川終於反應過來不對勁,飛機已經開始迫降到315軍區航空通道時,他面容失控扭曲地朝航空駕駛員開了一槍,正對着對方的腦門,蘇漠驚呼着撲過去將他的手臂推了一下,子彈打偏了一些,飛行員胳膊受了輕傷,蘇漠痛心疾首斥責道:“你真的瘋了!你綁架我可以理解,你怎麼可以隨便開槍傷害無辜的人?!”
這時,被迫速降的直升飛機已經被刑警包圍,冷辰風就在一堆警察的正前方,不躲不避的看着蘇漠和左川。
左川握着手槍冷笑,還真實陰魂不散,他都打算只要能帶走蘇漠,就放過冷辰風得了,可他偏偏要跟他沒完沒了的糾纏,就是不肯放他帶蘇漠走!
用槍抵着蘇漠的太陽穴,左川陰鬱到頂點的朝一幫刑警冷笑道:“開槍啊,你們開槍啊!看誰的子彈比較快!不能一起生,和她一起死也正合我願!”
“左川!”冷辰風的手在抖,但嗓音卻聽上去極爲冷靜,“有什麼事衝我來,對一個女人下手算什麼男人!”左川冷笑:“蘇漠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我擄走,你就算男人?”冷辰風指甲陷入肉裡,沉默了會兒:“你別傷害她。”“行,你讓這些人都滾蛋!”
“不可能,這些人不是我安排的,根本不聽我的調遣,你能理智一點麼?你現在放了蘇漠,我和蘇漠會以你病發、神志不清爲由,不予追究的,你放過大家,也放過你自己好麼?”
“你話太多了,既然這樣,那,對不起了……”左川說着,就舉起了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