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聞風此時心底煩躁至極,原本自己一心期盼的人來到北鳴國,他高興都來不及,剛纔回殿不久,奏摺勉強看了幾本,就有侍衛匆匆進門稟報,說是青雪雲槿他們在御花園碰見了皇后。
他一時不放心,便急忙出門來看看,沒想到她們還是起了衝突。
此刻一進殿內,楊青凝就一陣哭哭啼啼,聽的他都心煩,冷聲道,“靜陽說了什麼話?”
他知道靜陽那丫頭一向驕縱不堪,也知道江青雪和沐雲槿的脾性,若不是對方實在跋扈囂張,是斷然不會輕易出手的。
“靜,靜陽……”楊青凝一時語塞,蒙着淚眼看向北堂聞風,又一陣的詫異,她都說了那麼多了,國君不是治罪於這青夫人麼?爲何還要盤問靜陽到底說了什麼。
難道國君若真覺得靜陽說錯話了,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嗎?
楊青凝胸口忽的有些憋悶。
“皇后不說,你說!”北堂聞風視線掃向皇后身邊的貼身侍女,沉着眼眸,似是沒多少耐心。
侍女嚇得直接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垂着腦袋,身體瑟瑟發抖,此時咬着下嘴脣,愣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見皇后與她的貼身侍女都裝死,唯恐天下不亂的黃炎走出了列,彎腰抱着雙臂,“啓稟國君,方纔在御花園中,皇后娘娘與靜陽公主以位份向青夫人施壓,要青夫人下跪請安,青夫人拿出您賞賜的令牌,免去行禮。”
“可靜陽公主卻是不依,稱自己是您最喜愛的女兒,又是長公主的身份,哪怕她下令立即杖斃了青夫人和我們幾個小的,國君也不會有意見。”
黃炎在說完這段話後,停頓了一會兒,朝殿上的北堂聞風看了過去。
北堂聞風哼了一聲,斜睨了一眼楊青凝,皺起眉頭,“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見令牌如見寡人,是不是要寡人也給你們母女下跪?!”
“國君息怒啊,靜陽前幾日受了寒氣病了幾天,今日趁着天氣好才願意出來走走,小孩子生了病難免驕縱一些,可這也不至於……把靜陽傷的渾身是血吧?”楊青凝急忙開口解釋,自始至終一直掐着靜陽年紀小不懂事這個話柄。
北堂聞風瞥了眼右下方的江青雪以及沐雲槿,這母女倆都是面色淡漠,冷着眼盯着對面的楊青凝看,眼內還流淌着幾分鄙夷和不屑。
江青雪注意到了北堂聞風投來的眼神後,擡眼看了過去,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對接後,江青雪抿着脣,一股委屈涌上心頭。
“青兒,你想說什麼?”北堂聞風察覺到江青雪情緒有些不對,溫聲開口。
一聲青兒,險些又讓楊青凝失了理智。
江青雪坐在原地,輕笑一聲,帶着幾分嘲弄,“十四歲的小姑娘了,又不是四歲,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難道拎不清麼?”
楊青凝聽到這話後,眼眸死死的瞪着對面的江青雪,緊緊攥緊拳頭,正要出聲反駁江青雪時,只聽江青雪又再度開口,語氣從容。
“我身旁的侍衛不過是提醒了一下靜陽公主,稱槿華公主如今纔是這北鳴國的長公主,哪知靜陽公主卻說……”江青雪拉長尾音,看着北堂聞風,眼眶有些泛紅。
“說什麼?”北堂聞風皺着眉,迫切開口。
“不過是個野種。”江青雪說出這話的時候,心底泛着悲酸以及對沐雲槿濃濃的愧疚,作爲一個母親,她失敗的讓別人稱呼自己的孩子是野種。
北堂聞風在聽到野種二個字後,眉目瞬間沉怒,殺氣森森,揚手拿起手邊一本奏摺,就朝着楊青凝的方向重重丟了過去。
楊青凝根本反應不過來這一幕,髮髻上的金色鳳冠被飛來的奏摺本打中,歪扭一斜,‘哐’的一聲掉落在地,原先挽好的髮髻也鬆散開來,垂落在她肩頭,添上幾分凌亂。
“寡人有沒有對你們母女說過,槿華對寡人的重要性,當時你們是怎麼回答寡人的?!”北堂聞風氣惱。
當初從西元國回到北鳴國時,他單獨召見了楊青凝和靜陽,告知她們自己對雲槿虧欠太多,加上雲槿年紀確實比靜陽大兩歲,所以才下旨宣告雲槿爲衆公主之首,當時靜陽拉着他的手臂,一口一個想見見槿華姐姐,準備了禮物給槿華姐姐,他當時還很欣慰,覺得靜陽這孩子雖是驕縱一些,可還是很懂事的。
今日他萬般沒有想到,野種這兩個字會從靜陽的嘴裡說出來。
說到底,還是失望。
楊青凝剛剛被奏摺打了一下,此刻整個人已經懵在了原地,望着掉落在地上的鳳冠,楊青凝心中堆滿苦澀,分不清北堂聞風是在爲槿華公主出氣,還是單純爲了眼前這個青夫人。
“等靜陽傷癒合後,重新給她找個太傅教她基本禮儀,若還有下次,寡人直接廢了她的封號,逐出宮去!”北堂聞風沉着眼,看向楊青凝。
末了,又補充一句,“你先退下!”
楊青凝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彎腰撿起地上的鳳冠,心止不住的顫抖着,深深的望了眼殿上的北堂聞風,爾後彎了彎腰,俯身離開。
轉過身的一剎那,脣露嘲弄,北堂聞風,呵……
你在彌補江青雪和她女兒的時候,可曾想過,我楊青凝也是被你辜負的那一個人!
……
楊青凝走後,大殿內恢復了靜謐,經過剛纔那出鬧劇後,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尷尬的意味。
沐雲槿垂着眼簾,此刻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北堂聞風是她的父親,也是北鳴國的一國之君,後宮有着不少的妃子,今日袒護着她和江青雪,雖是給了她們公道,但實則對楊青凝那邊也是不公平的,畢竟那人的的確確是北堂聞風的妻子。
說到底,她還是接受不了男人有着三妻四妾,對誰都不公平。
今日這一出,怕是她們這邊已經被楊青凝給恨上了。
江青雪同樣心緒繁雜,這段日子來,她不常進宮,但北堂聞風會經常來看她,之前她還不覺得有哪裡不妥的,可今日見到了楊青凝,又發生了這件事情後,她忽的發現,很多事情再怎麼努力,也回不到從前了。
北堂聞風的身邊有其他女人,還有一衆皇子和公主,並不是她一人可以獨享的。
江青雪驀地心中劃過一抹悽然。
“國君,青夫人,這個時辰該用晚膳了。”大太監蘇辛見這氣氛不對,急忙開口緩和。
北堂聞風剛纔一直在看江青雪和沐雲槿,見她們二人眼底深意濃郁,心底有些的惶恐和擔憂,他自知如今肩上的責任重大,但又一心想要彌補她們母女,便將江青雪安排在宮外居住,爲的就是避開這烏煙瘴氣的後宮女子,可沒想到,還是撞見了。
其實他也難啊,他又何嘗不想拋下這江山,與江青雪雙宿雙飛,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過着,可現實,唉……
“青兒,先和寡人一起用膳吧。”北堂聞風堆上笑容,看向江青雪和沐雲槿。
江青雪微微一怔,朝着北堂聞風看了眼,扯了扯嘴角,“你先去看看靜陽的傷勢吧,晚膳我帶着我的侍女她們去吃。”
北堂聞風一愣。
“青夫人說的對,國君剛纔責罰了皇后娘娘,爲槿華公主出了氣,罰也罰過了,現在也應該去看看靜陽公主,免得徹底傷透了皇后娘娘的心。”沐雲槿也補上一句,這句話她是真心實意說出來的。
楊青凝是朝中丞相的獨生女,家裡僅有一個獨生女,自然寶貝的緊,若是因此君臣之間生了嫌隙,就麻煩了。
一番話,讓北堂聞風更是爲難。
“我們先走了。”江青雪開口,爾後不等北堂聞風回答,就朝沐雲槿偏了偏頭,示意她一起離開。
沐雲槿會意,走了兩步後,又轉過身去,看向仍怔怔望着她們的北堂聞風,緩緩勾脣,“槿華公主能明白國君愛護她的心意,除此之外,國君也是靜陽公主唯一的父親。”
說罷,沐雲槿轉身離開。
北堂聞風微嘆口氣,偏眸對着蘇辛道,“走,去靜陽那裡看看。”
蘇辛點頭,跟在北堂聞風身旁,走出大殿後,夜風還有點涼,給北堂聞風披上一件披風后,蘇辛忍不住開口,“國君,老奴有一事不明。”
“何事?”北堂聞風淡道。
“爲何不給青夫人封個頭銜呢?”這樣也名正言順一點,蘇辛吐口,後半句話沒敢問。
北堂聞風輕笑,視線莫名有些放空,眼底含着一抹滄桑,“雖來遲了些,但這此生,只願有她一個夫人。”
蘇辛聞言,眸露幾分驚駭和詫異,但跟在北堂聞風身邊這麼多年,又何嘗不知他對那南庭國聖女的情意。
唉,造化弄人。
……
北堂聞風和蘇辛走遠後,一旁的角落裡走出來幾個身影。
沐雲槿和江青雪她們出了大殿後,並未走遠,只是在大殿的附近逗留了一會兒,見北堂聞風走出大殿後,下意識躲開了一些。
“看不出來,北鳴國君還是顆癡情種子。”黃炎忍不住開口,爾後又看了眼沐雲槿,莫名的想到楚厲疼她也是疼到骨子裡了。
這娘倆可真好命啊。
“我也沒想到,他都這把老骨頭了,還這麼癡情呢!”話落,沐雲槿用手臂撞了撞江青雪的手臂,“怎麼樣,被感動了沒?”
江青雪面上冷靜鎮定,回了沐雲槿一個無奈的眼神,“你忘記我們進宮的目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