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生,就是謊言和實話的複合體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蘇淺淺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她和樑子浩非親非故的,他爲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好。當然,這種事情就像迷宮一樣,沒有指路人,走來走去,還是不能避免回到原點的命運。
“淺淺啊,沒事吧?”蘇淺淺才推開宿舍門,周燕就飛奔過來,像伺候太后一般想扶着她走。
“沒事了,不用這麼誇張。”蘇淺淺儘量掩飾自己鄙視的情緒,用快步前進的方式證明自己已經好了大半。
“你在體育課上暈倒的時候,哇!真的嚇到我了。包括老師在內,大家都愣了好久,只有樑子浩默默的出列,把你背起來送去校醫室。啊哈!好帥氣呀!”周燕一提起某些名字,就會自動笑成一朵花兒,蘇淺淺早已見怪不怪。
“所以呢?”蘇淺淺無辜的眨了眨眼。
“所以……所以我想當面謝謝他。”周燕轉眼又收起了花瓣變身花蕾,習慣性的扭動身子。
“要謝,好像也是我謝他吧。”蘇淺淺哭笑不得。
“不是呀,我作爲你的同桌兼舍友,理應一同前往纔是。”周燕說得理直氣壯。
“好吧,等我病好了之後再去。”反正她和樑子浩是尷尬男女,多一個人陪同順便成人之美,是個不錯選擇。
可惜,蘇淺淺終究沒有道謝成功,成人之美也以失敗告終。
追究起來,還要從那一天說起。那一天,在周燕對着鏡子練習了無數次的“hello”之後,挽着蘇淺淺的手又蹦又跳的朝教室走去。彼時太陽纔剛剛浮出地平線,天還未大亮,這是蘇淺淺第一次看到周燕不是一副要醒不醒的樣子踩着鈴聲衝進教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一大進步。
走近教學樓時,蘇淺淺一眼就看到還有比她們來得更早的人。幾個男生圍着一個女生,說說笑笑的,不知道在做什麼。唯一可以肯定的,那個有着自動發光容貌的女生,就是孫倩。
從小學的時候開始,蘇淺淺就見識過這種場面了。天冷的時候故意穿着單薄的衣服,然後笑嘻嘻的讓其他的男生把外套借給她,天熱的時候假裝沒帶扇子,撒嬌般的跺着腳,嘴巴嘟得老高,哄着旁邊的男生幫忙扇扇風。總而言之,她總會有辦法讓男生們圍着她轉。周燕對於這種技能表示很羨慕,而蘇淺淺則對這種行爲表示一定程度上的贊同。畢竟,只有這樣,蘇淺淺才能分得清,哪些男生值得深交,哪些男生不值得理會。
被三步作兩步的周燕拖上樓,蘇淺淺對於即將和孫倩打照面的事實,內心裡表示很不情願。
“快點兒!”周燕索性拽着蘇淺淺的胳膊,進入轉彎地帶。
“啊!”伴隨着一聲慘叫,三個女生紛紛摔倒在地。蘇淺淺被撞得頭昏眼花,老半天才被手臂上的傷口疼得清醒過來。
“倩倩,沒事吧?”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似乎是那幾個男生把孫倩扶了起來。蘇淺淺仔細一看,才發現孫倩的腳上綴着一雙溜冰鞋。
“膝蓋好像擦傷了。”
蘇淺淺聽到孫倩弱弱的聲音。
“你們怎麼回事的?走路都不看路嗎?”蘇淺淺皺着眉擡頭,看見一個男生惡狠狠的模樣,似乎在對着她喊。不,應該是對着她和周燕喊。
爲女生女生強出頭的男生她見過,可這麼無禮蠻橫的強出頭,她還是第一次見。這種男生要不就是幻想症過嚴重,要不就是自戀到無可救藥,還真敢把自己當成男主角。
“明明……”
“對不起。”周燕慢慢的爬起來,怯怯的說,“藍智勝,我們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藍智勝?周燕所謂的帥哥之一?這丫頭是腦袋摔壞了嗎?蘇淺淺踉蹌的站起來,甩開周燕一直捏着她衣角的手。
“明明是孫倩朝我們衝過來,大家才摔在地上的,怎麼會是我們的錯?”
“如果不是你們突然出現,孫倩怎麼會摔傷呢?”姓藍的男生也不示弱。
“哼!難道我上個樓梯,走向教室,還要跟你彙報不成?”蘇淺淺冷笑一聲,原來還有人沒摔倒腦子也會壞。
“智勝,別吵了,是我太不小心了,不關他們的事。”孫倩扶着欄杆站着,一隻溜冰鞋還沒來得及脫下。
倩倩?智勝?還真有人對號入座當女主角的。這感人的場面,是要拍瓊瑤戲嗎?
“看在倩倩的面子上,我不跟你們計較。還有,”姓藍的男生突然把目光轉向了周燕,“你這個胖妞,拜託不要再送什麼情書給我了好嗎?你還以爲這是七八十年代嗎?煩不煩啊!”
姓藍的男生說完,就扶着孫倩下了樓,只留下蘇淺淺和周燕定着不動。蘇淺淺過了好久好久,纔敢轉頭去看周燕的表情。她一臉的陰沉,和初生的太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燕,別放在心上,他只是一時生氣,所以才口不擇言。”蘇淺淺像往常一樣,安慰着她。可是這一次,好像不靈了。
“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呆一下。”周燕的聲音很冷,語氣裡充滿了懇求。
蘇淺淺默默的點了點頭,轉身先一步走回教室。
蘇淺淺是不喜歡說謊的,很不喜歡,可是在周燕面前,她卻說了很多很多的謊。最開始,她安慰自己,那些都是善意的謊言,可是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對那所謂的“善意”產生了懷疑。
剛入學的時候,周燕的體型最多算是偏胖。不知是不是學校的飯菜過於可口的緣故,一個學期下來,周燕的身材就跟吹了氣的氣球似的,越來越胖。舍友間開玩笑,讓周燕想辦法減減肥,可是周燕卻毫不上心,笑哈哈的說,在他們村裡,越胖的女人越有福氣。也許她是對的,但是她卻忽略了,在這個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的世界裡,以瘦爲美。
學校正在裝修新宿舍,所以全部的學生都只能擠在一棟樓裡住着,男生住在一二三層,女生住在四五六層,中間用一道鐵門攔着。有時候,一樓的男生們玩心大起,一看周燕走向宿舍,就立馬像見到怪物一般關門關窗拉簾,那完美的節奏彷彿碰倒了第一個多骨諾米牌。開始時,周燕很奇怪,問蘇淺淺,他們爲
什麼關得那麼嚴實。蘇淺淺強笑着說,是快要起風了吧。有時候,周燕送出去的情書,會被畫得亂七八糟,在除周燕以外的範圍內四處傳閱。周燕看着大笑不止的衆人,問蘇淺淺,他們在幹嘛呢。蘇淺淺擠出笑說,大概是有誰說了個笑話吧。有時候,周燕的課桌上會莫名其妙的多出塗改液的痕跡,長長一條,像課桌的傷疤。周燕覺得很奇怪,問蘇淺淺,這是怎麼回事。蘇淺淺說,大概是誰走來走去的時候不小心畫到的吧。然後拿開壓在課桌上的手,亮出自己剛完成的傑作,說,周燕你看,我的桌子也被畫到了。
其實,舍友們都知道,這是大家在開玩笑。可是,年少的孩子往往不懂得控制玩笑的度,時不時會玩得過火。大家在宿舍裡,對這些事絕口不提,然而,她們也不知道,這算是一種保護,還是一種更大的傷害。她們也試着扭轉局面,試着把這些過分的行爲消滅,可是,她們的聲音總會被淹沒在不知名的角落裡。
蘇淺淺從校醫室走出來,不知不覺就晃到了小樹林。心情煩躁到了極點,蘇淺淺也想找個沒人的地兒靜一靜。
“沒事吧?”樑子浩選擇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時機走近了蘇淺淺。
“如果你是來看我笑話的,看完以後就可以走了吧?”蘇淺淺壓抑着心裡的不快道。
“看笑話?我是那種人嗎?”樑子浩的眉頭隆得老高。
“你是哪種人?如果不是你,我的作業會被畫得亂七八糟?如果不是你,我的文具會總是莫名其妙的失蹤?如果不是你,我的抽屜裡會被塞進一堆的垃圾?”蘇淺淺不是那種愛記仇的人,可是怒火中燒,只有把當初的委屈發泄出來,她才能好受一些。
“那我現在不是什麼都沒做嗎?”樑子浩被蘇淺淺的憤怒傳染,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
“那你還想做什麼?反正你們男生不都一樣嗎?看得順眼的女生就捧在手心裡護着,看不順眼的女生就抓在手裡玩着,周燕做了什麼傷害你們的事嗎?讓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開她的玩笑。”
“我承認我有刻意避開她,但是我真的沒有開過她玩笑。那些情書,是我兄弟偷偷從我的抽屜裡拿走的,我並不知情。”
“我可以理解爲這是辯解嗎?”蘇淺淺冷笑,“你可知道,那不僅僅是一張紙這麼簡單,那是一個女孩的自尊心。”
也許,那個從農村來的孩子還太單純,分不清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欣賞,什麼是崇拜,她只是習慣性的跟着自己的心走,就這樣而已。蘇淺淺記得,周燕每次寫情書的時候,都會趴在牀上,晃着一雙腿。寫一會兒,就傻笑一下,舍友們好奇想湊上去看,她還緊張兮兮的用枕頭壓着,小臉羞得紅撲撲的。說是情書,其實也不太準確。據溫莉的暗地觀察,她每一封信的結尾,都是這樣的,希望你可以和我做朋友。嚴格算起來,應該只是一封普通的交友信罷了。
蘇淺淺忽然紅了眼眶,像是滿肚子的消極情緒找不到合適的出口,只能化成女生最寶貴的淚珠子。
今年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