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天靈派,任何中玄門只要付諸行動,衝擊上玄門,以其龐大體量,自不可避免地掀起驚天駭浪,席捲諸般大小勢力,萬千人物。
如此大勢中的一粒塵埃,落在被捲入的每個人身上,都是不可思議之重的山嶽。
有的人不堪重負,直接被山嶽壓成齏粉,萬劫不復。有的人卻順山而行,進行攀登,最後登臨最高峰,一覽衆山小。
是禍是福,自看人的造化。
周青趺坐在飛宮的一架雲榻上,身前橫有一枝,枝頭之上,攏着天光,明淨一片,映照他的面容,正在沉思。
對於這樣的席捲,沒有根基的人戰戰兢兢,但他身後有真一宗和洛川周氏,自有底氣,趁風高浪急,秩序不再嚴絲合縫之時,主動投身於內,爲自己衝擊更高境界,積累資糧,擴大人脈。
周青轉着念頭,目光越來越亮。
根據他上一世的記憶,老君觀確實不甘寂寞,對上玄門發起了衝擊,這一中玄門的多個超卓人物出手,做下了一系列轟轟烈烈的大事,震驚四方。
上一世,他只能如聽話本,當做故事,而這一世,他未嘗不能入一下局,成爲主角之一。
想到關鍵處,周青忍不住用手一彈橫在身前的玉枝,枝頭一顫,然後發出清音,如最清亮的鶴唳,直入人心,有一種展翅天高地闊的肆意。
真說起來,上一世他地位較低,又在王朝之中苟且,對於玄門瞭解不多,只隱約知曉世界上發生的大事。只有事情足夠大,或者足夠震撼人心,纔會四下傳播,被他所知。
這一世,他剛開始之時,限於境界修爲不夠,地位也低,知曉世上即將發生的大事,也無能爲力,只能充當看客。但隨着他境界修爲急劇提升,地位穩步上揚,已經漸漸可以參與真正的大事,爲自己籌劃好處了。
上一世的記憶,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周青吐出一口濁氣,目光一種,正好看到周紅妝所在的雲臺之上,水晶珠簾垂下落下來,只餘下一片澄明之色,隱隱照出,珠簾之後,一道紅色倩影,一動不動。
看到這裡,周青輕輕一笑,這周紅妝爲了此次傳經送寶,可謂準備充分,拿出許多的乾貨,務求一個詳盡,一個真誠,一個應有盡有。
反正能說的也就那些,她多說一點,後面的人,特別是進入鬥母宮的周落雲就只能少說一點。
周紅妝之後,又是一名拜入中玄門的衡南周氏子弟一拍雲臺,挑起珠簾,進行講課,“傳經送寶”。
和周紅妝一樣,他也非常認真,所講所說,稱得上真知灼見,金玉良言,對想入宗門的年輕人必然幫助不小。
周青下意識地看了對方一眼,不知道他和周紅妝早就商量好了,還是心有靈犀,反正如此一來,很有默契地擠壓後面周落雲甚至自己的發揮空間。
周青念頭轉動,靜靜地看,不發一言。
待拜入中玄門的幾位說完,場中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剛纔的餘音,如墜谷的風聲,在四下激盪。
“大有收穫,不虛此行。”
周釗眸子中泛着光,即使他性子沉穩,此刻眉宇間也掩不住喜色。
剛纔的一番“傳經送寶”,“現身說法”,讓他不但對未來有了紮實可行的計劃,也通過比較,對自己的缺點不足有了新的認識。
自己只要努力改進,步步爲營,未嘗不能和雲臺上的幾位一樣,在驚辰法會上厚積薄發,拜入中玄門,從此進入一個新的天地。
“早一點就更好了。”
周釗心裡嘆息一聲,爲自己以前因爲沒有頭緒從而所做的無用功感到可惜。
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的想法過於簡單。
以往族中不是沒有拜入宗門的子弟回族中講課,但他們一般面對自己親近之人,或者同一支的,捂得嚴嚴實實的,輕易不會對外人傳授。畢竟即使同一家族,但族中也有着遠近疏離。
這一次,也是很罕見的一次全族一起,“雨露均沾”。
極天中,雲氣之後,三位真人各自端坐,身上自有瑞氣寶彩,繞於前後左右,掩住行蹤。
如果從平臺往上看,只會見到一團雲氣展開,上接天,下臨地,斑斕的色彩流轉,虹彩扶搖,隱隱的光透出,照出人影,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
周若言用手一撥垂下來的青絲,上面束着的寶珠瀰漫着一種清幽的光,發出如琴絃般的鳴音,道:“他們幾個都講的不錯,沒有敝帚自珍,說的非常實在。”
“不錯。”另一位真人也表示贊同,他法衣之上,橫紋如雲,晴色一片,笑道:“都把壓箱底的東西掏出來了,在以往,即使是面對他們同一支的族人,也沒有這麼用力過。”
最後一位真人沒有說話,他身爲衡南周氏族中的高層,已知道族中此次大規模“傳經送寶”的緣由。
現在來看,其他不講,最起碼,不少族中年輕子弟都有所收穫,受益匪淺。
正在此時,只聽一聲輕響,這位真人聞聲目光投了過去,就發現,橫在平臺上空的寶舟之上的高臺,正綻放光明。
緊接着,高臺從寶舟中央徐徐拔高,越來越高,形成一種九層高臺,居高臨下之感。
然後坐在上面的周落雲用手一推頭頂上戴的寶冠,冠上所鑲嵌的玉石珍珠和他頂門上的真氣一碰,自有碰撞的餘色,向四面八方去,團團簇簇的。
再細看,餘色接引氣機,瞬間如花朵盛開,再往上,託舉似實似虛的寶盞,燦然而明,映照四方。
這一下出場,非常耀眼奪目,讓平臺上不少年輕人忘了剛纔幾位的講解,目不轉睛地盯着寶舟上的周落雲。
“故弄玄虛。”
坐在懸空雲臺上的周紅妝見此,細眉一挑,嘟囔一聲,道:“看你還講什麼?”
不過說心裡話,對於這樣氣勢奪人的出場,她內心還是有一點羨慕的。但羨慕歸羨慕,她真做不到。
畢竟這不是他們煉氣境界的修士能做的,而是周落雲座下的那一架鬥母宮的寶舟纔有的威能。
這樣的寶舟真論價值的話,無可估量,即使她以後成爲老君觀的真傳弟子,都不一定能擁有。
周青也注意到這一幕,他眼眸之中,攏上一層琥珀色,看到此刻的周落雲下面的高臺上正有一圈又一圈的無形漣漪升騰,聚之於他的身上,形成一種奇異的磁場。
在這樣的磁場裡,凡是看過去的人,都有一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變得很小很小,而周落雲則充塞於自己的視野裡,大到不可思議。
平臺之上的每個人的視野裡,只有無量的周落雲,這一下的衝擊感十足。
只看平臺上烏壓壓的一百多號年輕子弟此時瞪大眼睛的震撼樣子,就看得出來。
“周落雲早有準備啊。”
看到這裡,周青笑了笑。
即使是朱霖的座駕,但要營造出這樣的出場效果,也不容易。最近幾天,他們肯定也是用心進行了設計,並且不吝天元石的投入了。
像對方的寶舟,比自己的玉靈寶真宮還要差一個等級。即使玉靈寶真宮都只能吞吐一部分天地靈機,納入飛宮,作爲動力能源的補充,其他主要還是要用天元石作爲主要能源。對方的寶舟肯定只能用天元石了。
天元石作爲飛行法寶的核心能源,乃自靈脈深處開採出來的,可不便宜,不是隨意就能動用的。
這樣的佈置,肯定是得了朱霖的同意,才進行的。
“周落雲在鬥母宮倒是搶手。”
周青眸子變得深深的,上玄門中的鬥母宮,除了女仙佔主導之外,男女同修的法門更是獨步天下,無人能及。
在此時,周落雲端坐在高臺上,俯視全場,頂門上的真氣稍一盤旋,發出一聲玉磬之音,然後他開口道:“關於入中玄門之事,周紅妝等人把該說的都說了,該講的都講了,對這些,我就不說了。”
周落雲一開口,就有一種以往在族中領袖的強勢,他頓了頓,道:“我認爲,隨着我們衡南周氏蒸蒸向上的姿態,你們的目標也應該定的更高一點,你們以後能進入上玄門的肯定會越來越多。”
“上玄門。”
平臺上的年輕人聽到這三個字,呼吸稍微緊了緊。
他們縱然是衡南周氏的優秀子弟,但上玄門三個字還是有着無窮的魔力一樣,讓他們情不自禁沉浸到裡面。
能夠在上玄門成爲內門弟子,乃至於真傳弟子,那纔是通天大道!
“我今天跟你們講的就是上玄門的事兒。”
周落雲一上來,就擺出一副上玄門弟子高人一等的架勢,明裡暗裡譏諷了周紅妝幾人幾句,讓周紅妝幾個拜入中玄門的人氣得牙根癢癢,卻沒有辦法。
在修煉界中,存在着明顯的鄙視鏈。下玄門的人明目張膽地鄙視散修,中玄門的弟子光明正大地鄙視下玄門的弟子,上玄門的弟子自然也毫不掩飾地鄙視中玄門弟子。
這樣的鄙視,不但沒有人斥責,反而非常認可,認爲理所當然。你有本事,你就向前,去鄙視別人就是了。
周青坐在飛宮上,眼眸之中,泛着光,破開了周落雲座下寶舟上的禁制手段,不過他還是聽着對方的講話。
周落雲沒有講其他的,他只詳細介紹了進入上玄門可能的門檻,以及在鬥母宮的經歷。
“鬥母宮。”
周青一邊聽,一邊想着這一上玄門。
論起源遠流長,鬥母宮是比不上真一宗的。但這些年來,鬥母宮發展地極爲順利,到如今,宗門勢力絕不亞於真一宗了。
至於鬥母宮和真一宗的關係,絕不算好。
“老君觀。”
周青又想到一事,離老君觀最近的上玄門應該是鬥母宮和太白劍派。不過太白劍派這個上玄門和一般上玄門不太一樣,他們有自居一隅的封閉之感,如果老君觀衝擊上玄門,受影響最大的還是鬥母宮。
以後的鬥母宮,不會風平浪靜的。
不知不覺,周落雲已經講完了,他座下的寶舟開始收斂寶色,掩去異象。
不管是在極天雲團後的三位真人也好,懸空雲臺上拜入中玄門和下玄門的衆人也好,或者平臺上上百名年輕子弟也好,開始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周青所在的飛宮。
飛宮停在半空中,看上去寂寂靜靜,沒有鬥母宮的寶舟人多勢衆,但只看飛宮上不斷升騰而起的一叢叢的寶色,以及巋然不動的姿態,也讓人知道,這飛宮本質非凡。
而飛宮之中的,是上玄門真一宗的真傳弟子。
上玄門真傳弟子,這七個字,份量十足,不需要任何花裡胡哨的手段,擺在那裡,就讓人不得不矚目。
周落雲本來對自己剛纔的表現,以及下面的衆人的表現很滿意,面上剛剛露出少許笑容,但當他看到這一幕,察覺到這一幕背後的內情,剛掛出的笑容馬上斂起,眉宇間浮現出一簇簇的陰翳。
有對比,就有傷害。
自己出場之時,不惜動用了寶舟上的禁制,營造出先聲奪人,而周青一動不動,就有一種氣場。
“真傳弟子。”
周落雲攏在袖中的手攥緊,心裡不平靜,上玄門的內門弟子已經不弱,但和真傳弟子一比,就不是一個檔次了。
可在鬥母宮中,男子要上位真傳何等之難。
“周青。”
不由得,周落雲又暗自咒罵起了周青,要不是對方破壞了自己的計劃,自己能夠順利進入真一宗的話,肯定已經成爲了真一宗的真傳弟子,何至於現在這樣不上不下?
此時此刻,連自從開始後,就對場中不感興趣的朱霖,也坐直身子,眉心之上,垂下一縷真氣,凝若寶珠,懸而不動,燦然生輝,照出飛宮上逐漸現出身形的人影。
通過剛纔周落雲的一席話,主要是再有鬥母宮這一上玄門的威名,對平臺上的年輕人留下的印象之深,超過了前面幾個精心準備的傢伙。
對年輕人如此,對衡南周氏族中的各大勢力來講,也不會太意外。
現在要忌憚的,就是壓箱底的真一宗真傳弟子周青了。
周青在衆人的矚目下現身,他站在飛宮的檐下,目光清亮,聲音清越,第一句就讓下面的人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