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是快,朱霖駕馭遁光,自道術飛金帝白輪的缺口中穿出。
遙遙看去,這一位鬥母宮的真傳弟子裙裾飄飄,綵帶繞臀,腳下踏着一輪幽幽的彎月,如一隻翩然起舞的美麗斑斕的大蝴蝶,從從容容地從森然而立劍陣的一角飛出,燦白的劍光映照下,她身姿修長,恬靜幽雅。
只是剛一出圈,立刻被埋伏的陰蝕寒水裹住,一圈又一圈的寒色繞了上來,越纏越緊,那一縷深藍之中,瀰漫着讓人驚悸的極度冰寒。
按照平時,陰蝕寒水這一門道術即使隱秘,但也不是無影無形,不會這麼容易擊中朱霖。
一方面,陰蝕寒水隱於道術飛金帝白輪之下,藉助金水相生之意,讓陰蝕寒水的水珠儘可能寒意深藏,不露一絲一毫。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朱霖是從抵擋道術飛金帝白輪,轉到駕馭遁光,急速離開。這其中,有一個轉換,這一轉換,影響到反應速度。
“什麼?”
驟然遇襲,陰蝕寒水突如其來,在這一刻,朱霖輕紗後的玉容神情急劇變化,向來空靈好聽的聲音也如染上斑斑秋色,道:“怎麼會?”
根本來不及阻擋,陰蝕寒水爆發後,極寒之氣散開,如牛毛細針,何止萬千刺向朱霖的道體。
即使她的道體不同凡響,但直面陰蝕寒水這一門《元皇化龍圖》上鼎鼎有名的道術上的陰寒,肯定也抵擋不住。
眼看如此,這一位鬥母宮的真傳弟子美眸之中,閃過一縷厲色,她裙裾之上,驀然有一珠躍出,輕輕一搖,然後寶暈展開,大如扇形,清清亮亮。
涌過來的極寒之氣被珠光一照,如同成了琥珀一樣,一動不動,停滯不前。
看到這一幕,朱霖玉容之上,不見任何的喜色,反而出奇地難看。
而周青則笑吟吟地散去道術飛金帝白輪和陰蝕寒水,見兩道真氣收回,懸於自己的身後,兩色交暈,金水相生,發出一種雨後空山的靈動自然。
他看向對面,開口道:“朱仙子,承讓了。”
聲如金石,四下回響。
隱隱的,如刀劍齊鳴,自然而然有一種鋒銳之氣。
朱霖念頭一轉,收回自己的法寶定真珠,她迎着平臺上上百個衡南周氏年輕一輩的年輕人灼灼的目光,只覺得好像面上的輕紗不存在一樣,麪皮火辣辣的,非常難受。
玄門同道這樣的切磋,一般只比玄功和道術,被迫動用法寶之流,已是投子認輸了。
她連續深吸了好幾口氣,壓下心裡的不平靜,面容之上,恢復平靜,開口道:“周道友好玄功,好道術,好心思,我自愧不如。”
對於眼前的真一宗真傳弟子周青,朱霖絕對是記在心裡,不會忘記。
因爲對方不但玄功和道術深不可測,而且心思深沉,最後的圍三缺一,讓自己投到他佈下的冰寒之氣所成的天羅地網裡,整個過程居然讓自己沒有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這樣的人物,委實讓人忌憚。
“哈哈。”周青大笑一聲,身後的真氣躍起,如穿一孔,沿着頂門,折而往下,進入到道體裡,他從從容容,道:“僥倖而已。”
真說起來,在東勝陸洲的太和島開府之時,他就和真一宗上一屆真傳左曼殊交過手,基本五五開,不分上下高低。
眼前的這一位鬥母宮真傳弟子朱霖的玄功和道術絕不亞於左曼殊,應該是一個層次的。不過周青在開府之後,又觀真一宗十大弟子的比試,對《靈命降金書》的感悟上了一個臺階,再加上本命法寶覆海吞天葫蘆初成,讓《元皇化龍圖》玄功也水漲船高,讓他整體實力穩穩前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不然的話,今天對上這鬥母宮的朱霖,可能也會和開府之時,分不出勝負。
朱霖沒再說話,她知道,此時說的越多,越是丟人,於是腳下一點,騰起一道虹光,回到自己的寶舟上。
她在寶舟高臺上坐下,周匝一片羊脂玉色,天光一照,寒氣大盛,氤氳於身,讓她越發顯得清冷,生人勿近。
其他人也知道朱霖心裡惱火,所以即使是周落雲,此刻也是一聲不吭,大氣都不出。
朱霖也不管其他人,她眸光轉動,驀然間,看向寶舟的前方,不由得定了定神。
在那裡,看上去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但她修煉的《忘憂天女策》有神鬼莫測之機,在沒被壓制之下,非常敏銳。於是她能夠感應到,正有一縷微不可查的氣機在徐徐消散,隱隱的,還能聽到莫名的玄音,如空山冷雨打在竹葉上,有一種料峭之感。
“法力?”
朱霖辨別出來,念頭一轉,已明白髮生了何事,不由得暗自冷哼一聲。
看來周青雖不是衡南周氏的嫡系子弟,但在衡南周氏族地待了這麼多年,如今又在真一宗裡混的風生水起,有飛黃騰達之姿,以前的淵源就變得深了,自然而然引得衡南周氏有的高層下注。
比起朱霖的鬱鬱寡歡,周青稱得上神采飛揚,他站在場中,衝着平臺上黑壓壓的衡南周氏的年輕人們招了招手,引得他們一片歡呼。
在衡南周氏的年輕人眼裡,周青雖然比不上週落雲這樣的衡南周氏嫡系子弟,但比起完全是外人的朱霖,明顯更親近一點。
他們限於眼力,看不出周青和朱霖鬥法的驚心動魄,可對於最後的結果,還是滿意的。
周青甚至感應到,隨着他們的歡呼,正從他們的身上,冒出一點點的星火,正朝自己而來。
雖然是無形之物,但隨時間推移,星火越聚越多,到最後,居然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只一聽,就有一種烈火烹油,花團錦簇之感。
周青站在那裡,待星火入了自己的神魂,才輕輕一笑,大袖一捲,縱起一道真氣,託舉住身子,緩緩地回到自己的飛宮裡。
極天上,周若言美眸一轉,看到從平臺到玉靈寶真宮之間,星火已散,但餘光壓下一根赤紅之線,雖也在漸行漸淺,但內斂深藏。
一旦“春風”到,立刻星星之火,就能形成燎原之勢,不可阻擋,覆蓋上下。
“人心之向。”
周若言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如小梳子般抖了下。
剛纔的異象,分明是今日參加的大會的衡南周氏年輕子弟中不少人對周青有了認可,人心所向,衆心之歸。
畢竟此次傳經送寶,周青先通過自己的發言,彰顯了他身爲真一宗真傳弟子,在上玄門中所擁有的權勢和地位,然後又通過實打實的力量,正面擊敗了同是上玄門真傳的朱霖,顯示出強橫到不可思議的實力。
再加上週青和衡南周氏的淵源,有這樣的結果,倒是也不奇怪。
“差不多了。”
三位真人中的一位,深深地看了一眼回到飛宮中的周青,然後大袖一揮,一道法力打出,如一簇簇的鬆綠,繞着冷煙,星星點點,只一下,就來到下面,通知主持此次活動的那位化丹境界的族人上場。
下一刻,其人上場,面容一如既往的古板,他強調了一番,讓下面的衡南周氏的年輕子弟多像剛纔發言的周青等人看齊,爭取以後也有機會能夠站在臺上,進行“傳經送寶”。
說完之後,開始散場。
平臺上的衡南周氏年輕人相繼離開,然後就是半空中的懸空雲臺上,已拜入下玄門、中玄門的衡南周氏子弟各自駕馭真氣,迴歸他們在族地的府邸。
鬥母宮一行人緊隨其後,迴歸畫瀾香舍。只是比起來之時的氣象萬千,鬥母宮的寶舟略顯安靜許多。
周青落在最後,他看到了極天上的三位真人,目光閃了閃,想要招呼一聲,不過旋即,他就見到,三位真人的身影變得模模糊糊,四下也是祥雲席捲,流光如河。
知道三位真人不想和自己說話,表達觀點,畢竟他們已是衡南周氏各大勢力中真正的高層,一言一行影響不小,周青也不在意,直接馭使飛宮,回到見南寶府。
到寶府後,垂下一道圓環,周青自裡面下來,落到地上。
“舅舅。”
周青下來後,就看到自家舅舅自走廊裡快步出來,他服丹之後,丹力滋養全身,現在看上去比以前好了太多,走路都少見地虎虎生風。
周銘來到跟前,先站定後,看了看周青的神色,見他面上帶笑,纔開口道:“一切順利?”
“比想象的還順利。”
周青知道,消息還沒傳過來,他簡單地說了說,道:“鬥母宮的朱霖吃了虧,暫時會銷聲匿跡。”
周銘聽完,認真地上下打量了周青一眼,他早知道自家外甥今非昔比,但能正面鬥法勝過朱霖這樣的鬥母宮真傳弟子,還是讓他覺得震撼。
過了一會,周銘才平靜下來,然後想了想,道:“你表現這麼出色,即使周落雲背後的勢力再橫加阻擾,但族中的其他勢力肯定會跟你聯繫,維持關係。”
“我也這麼想的。”周青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看着園中池中假山上,藤葉垂下來,最邊緣映着綠水,空明一片,然後道:“舅舅,放出風去,我再在族地待個七八天,就會離開,繼續尋藥凝丹。”
“也好。”
周銘是心靈剔透之人,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這是催一催族中的有心人趁早做決斷。
自家外甥如今在衡南周氏如日中天,聲勢正旺,正好攜此勢頭做事。不然的話,時間久了,再烈火烹油,花團錦簇,也得偃旗息鼓,那效果就不顯著了。
見這事自家舅舅攬了過去,周青又說了幾句,到了後面,來到靜室,於雲榻之上坐下。
玉靈寶真宮上垂下一道靈氣,好似驚虹,和玉几上的明淨之色交暈,周青運轉玄功,進行吞吐,發出一聲聲金玉落鎖的脆音。
他一邊修煉,一邊覆盤剛過去不久的鬥法的經過。
和左曼殊的鬥法,還屬於同門,但與朱霖的爭鋒,卻大不一樣。
朱霖這一位真傳弟子的玄功和道術,對他來講,完全是陌生的。這樣的局面下,應對起來,自然不易。但交手之後,就有了經驗。
以後再遇到修煉《忘憂天女策》的鬥母宮的人,就心中有數了。
“鬥母宮,《忘憂天女策》。”
周青神魂之中,一幀又一幀的回放朱霖身上氣機的變化,揣摩《忘憂天女策》的玄妙。
《忘憂天女策》作爲鬥母宮的真傳玄功,一點不亞於真一宗的《靈命降金書》,也不亞於碧遊宮的《元皇化龍圖》,能夠揣摩裡面的玄妙,對於以後的修煉,以後的鬥法,都大有裨益。
爲何修士外出凝丹,容易比在山門中凝丹,更有機會結出上品金丹?今天的事兒,可見一斑。
只有出來後,纔有機會見識一下各大宗門優秀子弟,對他們的玄功有所瞭解,這些都是難得的積累,對以後的凝丹,甚至以後的衝嬰都非常有幫助。
修煉所需的資糧,並不是家中端坐,就能從天而降的,外出遊歷,經足夠多的事兒,見足夠多的人兒,纔是有效的途徑。
五天之後,周青才把從和朱霖鬥法中所參悟的一部分《忘憂天女策》的玄妙消耗完,他念頭轉了轉,看向藏在自己丹海里的本命法寶覆海吞天葫蘆。
即使覆海吞天葫蘆因爲缺少關鍵的天材地寶之一,並沒有完全祭煉成功,但縱然這樣,此法寶也能洗練化龍真氣,還能增幅道術,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讓玄功《元皇化龍圖》在進步。
不提鬥法之用,本命法寶對修士玄功修煉的輔助之功已是全方的,無所不有,無所不在。
時間越長,越能體會到本命法寶的強大作用。
“如果接下來沒有收穫的話,那可以考慮考慮,前往元辰派的玉屏山了。”
元辰派的玉屏山,可有着最上乘最頂尖的羽化靈空,而此天材地寶就是覆海吞天葫蘆缺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