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回到二房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三個媳『婦』過來給她請安。
莊氏恭敬地給她奉了茶,才慢慢坐回杌子上說:“媳『婦』聽說,祖母要把回事處和廚房的事務交到三嬸手上管着了……”
孫氏拍着女兒哄她入睡,漫不經心地道:“管就管着唄,眼看着就要開始查賬了,我看娘自己也忙不過來。這多大點事,三嬸管着又不會少咱們一口吃喝,二嫂這麼在意做什麼。”
秦氏沒有說話,莊氏卻笑道:“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爲弟妹是三嬸家的媳『婦』,處處幫着人家說話。你倒不如去三嬸面前說,看人家會不會多看你一眼。”
孫氏冷笑一聲,反脣相譏:“我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哪裡像二嫂有一掛九轉的腸子,想什麼都要在肚子裡轉幾圈。就連房裡缺了銀錢用,都要借箏哥兒一個孩子的嘴巴來說!”
莊氏被人戳到痛處,她又是教養好臉皮薄的,臉不由得就紅了:“弟妹這是什麼話,我就是再……卻也沒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秦氏聽着兩人爭吵不休,覺得腦瓜仁都疼:“行了,都閉嘴!”
聽到秦氏開口了,莊氏和孫氏立刻就被嚇得噤了聲。
秦氏『揉』了『揉』眉心,冷冷地看着孫氏,陰沉道:“你要是想跟着她,大可和我說一聲,我讓老三休了你,你自己去給顧氏當丫鬟吧。”仗着自己生了女兒,她還了不得了!在她面前裝腔作勢的。
孫氏聽到秦氏又偏袒莊氏,嘟囔着嘴很不甘心,卻也不敢再出言頂撞了。懷裡抱着的鈺姐兒卻被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連忙又拍着孩子的背哄
一直沒有說話的沈氏站起來屈身行禮,溫和道:“娘做什麼。還不是爲了咱們二房『操』心,我心裡是知道體諒孃的。別的不說,您有什麼要我做的,只管吩咐便是了……”
總算還有個懂事的。
秦氏心中的怒氣稍微平息了些,吩咐說:“你替我去喊回事處劉管事、廚房魏管事過來,我有話要告訴他們。”
沈氏立刻便應喏去找人,莊氏和孫氏就站起來告退了。
兩個管事很快就被找了過來。劉管事人長得很瘦小。眼睛卻很有神。魏管事原來是伙伕,長得白白胖胖的,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杭州直掇。直掇太緊,肚子都勒出來了。
兩個人俱是恭恭敬敬地給秦氏行了禮。
秦氏喝着茶不語,兩人不由得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夏季來了。夜晚本來就炎熱起來。屋子裡既沒有放冰塊,也沒有開窗透氣。一時間兩人細汗密佈。秦氏身邊卻有含真拿着一把棕竹真金扇。扇柄上繫着個迦南墜兒,正慢慢給秦氏扇着涼風。
“兩位管事可知道我找你們何事?”秦氏這才淡淡地問道。
劉管事反應快些,笑着點頭道:“傍晚的時候,太夫人找我們去說過話了。說是以後讓三夫人先管着外院的事。小的知道了還與魏管事商量了一番。”
秦氏這才笑了笑。放下茶杯讓丫頭端杌子與兩人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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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管事和魏管事纔敢擦額頭上的汗。
秦氏又道:“三夫人原先沒管過家,不知道主事的辛苦。你們二位跟着我多年,也算是府中的老人了。以往我也沒有虧待你們的時候。”她的目光慢慢掃過面前的兩人,“你們知道怎麼做?”
魏管事連連地笑:“小的知道!左不過讓三夫人勞累些罷了。三夫人還年輕。以後就畏難不敢做了。”
秦氏搖搖頭。
“難有什麼好怕的。有道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所以你不僅不能讓三夫人覺得勞累了,還要事事做到最好的,不要讓三夫人『操』心。免得人家說我治下不嚴,苛待了弟妹。你們明白嗎?”
魏管事有些『摸』不着頭腦,二夫人這是什麼意思,怎麼還要幫三夫人管家……要是三夫人在的時候也管得好,豈不是更讓三夫人落了好?劉管事也不太懂秦氏的意思,但他腦子轉得快。反正聽二夫人的總沒有錯,便先於魏管事站起來拱手說:“我等自然遵從二夫人的意思。”
秦氏也沒有給他們解釋,淡笑道:“你懂事就好,不明白也不要緊,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兩人這才應諾退下了。準備回去好好改個口風。
……
顧錦朝前世是管過家的,只是那時候還有個王媽媽幫她。王媽媽早年幫着江氏主中饋,陳家的一切事務她都很熟悉。後來等到顧錦朝真能管事的時候,管內院各房,外院八房,織染造紙之類的作坊,卻也沒有問題。現在還只有兩房交到她手上,她倒是不急。
第二天顧錦朝依舊是按往常的時候起身,讓丫頭梳了個光潔的圓髻,只戴了藍寶石攢成的寶結,白玉兔兒墜。穿了件水紅『色』寶杵紋妝花褙子,素白的八幅綜裙。看上去幹淨又利落。
等到管事來了,她才讓人在花廳裡擺了茶,端了把圈椅坐着。
她倒是和藹,先讓人端了杌子給他們坐下。看到這兩人的時候她心裡就有印象了,秦氏畢竟『操』持陳家數年了,陳家外院她的人不在少數。當時要不是陳老夫人執意,顧錦朝是不可能使喚得動這些人的。
顧錦朝先笑說:“七少爺成親那日,我是見過魏管事的。不知魏管事是否記得?”
魏管事忙道:“那日小的隔得遠,並沒有看得真切……”
顧錦朝點點頭,繼續道:“這倒也是。別的話就不說了,我如今是剛開始管事,凡事都有不熟悉的地方。要是有什麼不好的,兩位倒是可以儘管指出來……既然是頭一天拜見,兩人就只管說其中的情況吧。以後廚房的大賬目,回事處人情往來、銀子使喚,也得給我看看。”
兩管事拱手而笑,劉管事道:“這是自然的,小的必定給您料理得妥當,這也是二夫人吩咐過的。”
顧錦朝和兩管事在花廳說了會兒話,就打發兩人離開了。
等她回到西次間裡,陳玄越已經過來了。
看到顧錦朝回來了,他立刻放下手裡頭的玩意兒,央着顧錦朝要看小長鎖:“……我兩天沒看過他,弟弟該長大了些吧!”
哪有兩天就長大的孩子!顧錦朝『揉』着他軟軟的頭髮道:“弟弟在睡覺呀,等他醒了再看好不好?”
陳玄越有些失望,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拉着顧錦朝的胳膊問:“對了嬸孃,那隻紙鶴!您飛紙鶴給他了嗎?”
顧錦朝想不到他還記得,安慰他說:“飛過給弟弟看了。”
“弟弟喜歡吧?”
顧錦朝點點頭,他就高興地點頭:“我就知道!”抱着他的魯班鎖去一邊玩了。
孫媽媽和顧錦朝說起管家的事:“奴婢覺得這兩位管事倒也肯盡心……”
顧錦朝沒有說話。秦氏肯定巴不得她順順利利的,不然她說到母親那裡,肯定是秦氏御下不嚴的責任。
這時候小丫頭隔着簾子稟報,說是陳四爺過來了。
陳四爺過來了?他怎麼到木樨堂來了?
顧錦朝想到永昌商號的事,再想到陳四爺那張陰柔的臉,總覺得這人心機太深了。
她吩咐採芙去端了一盞泡茶上來。
陳四爺進來後先是笑着拱手,他穿着一件雲紋杭綢直裰,渾身沒有半天商人的銅臭氣。反倒是身材高瘦,相貌陰柔俊秀,手裡的細骨灑金扇還掛着一個和田玉墜兒,更加細緻好看。“三嫂有禮。”
顧錦朝笑着請他坐下:“四弟不用客氣,倒還難得見你到我這裡來,可是有什麼事?”
陳四爺點頭:“原本早該來的。不過三嫂正是修養的時候,我不好叨擾,如今才能得空過來。”他頓了頓繼續說,“前不久三哥跟我說,您問起我那間永昌商號的事。永昌商號是我數年前和別人合開的,聽說三嫂也有鋪子在經營絲綢生意,頗有些被影響了。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哪些鋪子被影響了,三嫂只管說一聲,以後永昌商號都爲您行方便就是。”
還真是爲了這事過來的。
顧錦朝不可能承下這份情,笑着說:“這倒是不用!該怎麼樣就怎麼樣。那些商鋪都是我私房的財產,可不能爲了我影響你的生意。三爺的話你聽聽就是了,不必當真。”
陳四爺低頭笑笑:“卻也不是麻煩。聽說現在三嫂開始管家了,原來二嫂管家的時候,我也爲她行過方便,自家人的生意肯定要照顧着。不如這樣好了……三嫂鋪子要賣絲綢,儘可到永昌商號來拿貨,我按市價的七分算給您。賣給別人是八分,比您從別的地方運來更便宜些。”
顧錦朝拒絕不過,只得先答應了下來。心裡卻在盤算着,陳四爺說的給秦氏行方便,究竟是行什麼的方便?兩個人都在陳家主事,主內主外,肯定是有相通的地方……
陳四爺笑道:“那便這麼說好了,我明日就去找永昌的管事說一聲。以後有用得着的地方,你也儘管開口就是了……我那裡還有人等着,就不多說了。”
顧錦朝點點頭,讓採芙送陳四爺出去了。
她低頭喝茶的時候,卻看到陳玄越看着陳四爺離開的方向,目光顯得很奇怪。()
ps:晚上十點才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