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姐姐,季兒來看你了。”在牀邊的凳子上坐下,穆雲季沒有了往日的俏皮笑容,眉頭上染着一絲絲的悲慼。
“季兒這麼晚纔來看姐姐,姐姐不會生氣吧?”現如今,穆雲季也只是在杜微微的面前,纔會自稱季兒了。
杜微微的眼閉着,神態格外安詳的模樣。
“季兒,一直不敢來看姐姐……”
“季兒擔心,姐姐會怪我,因爲是母妃,害得姐姐現在這般模樣。”
斷斷續續說了兩三句,穆雲季的聲音猛地消散了下去,頭微微垂下,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心緒。
杜微微躺着,交疊着的手心裡,是慢慢泛上的汗水。
心頭上涌現的焦急與關切,使得她險些就要起身說話。
“姐姐,季兒沒用,沒能給你找到解藥……”視線垂下,穆雲季的是聲音悶悶而出。
心頭猛地一顫,杜微微的思緒裡滿滿的都是暖意。
季兒,姐姐沒事。姐姐沒事。
杜微微的神色上依舊一片平靜,只是腦海中的思緒早已是翻騰不已,多想徑直這般坐起身,一把將那孩子擁在懷中,親口告訴他,姐姐沒事。
“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終究,穆雲季的淚水落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
穆雲季的聲音越發哽咽了起來,從內到外,都透着說不出的悲慼。
季兒,是姐姐,對不起你……
低低的抽泣是聲響起,杜微微的心頭滿滿的都是心疼,幾次想要起身,卻是始終,都沒有動。
一室靜謐,唯獨只有穆雲季那淺淺的哽咽聲,讓人心頭生憐。
屋外,紫蔻靜站着,自是聽得一清二楚,心底的不忍也是翻涌而上,面上,是淡淡然的蕭瑟。
僅僅只待了一刻鐘的光景,穆雲季便沒有再留,轉身出門,離開前,擦淨了自己的眼淚,重重地看了一眼杜微微,聲音更加輕微:“姐姐,我會找到解藥的,相信季兒。”收回眼,再沒有了停留,轉身離去。
開門的一瞬,紫蔻早已是收好了神色,微微斂下眸子,等在了門口。
穆雲季的腳步沒有停,徑直出了屋子。
紫蔻的動作也很是迅速,徑直跟了上去。
“照顧好微姐姐。”本走着的穆雲季陡然一下停下了步子,轉過身,對着紫蔻道。
紫蔻的步子停得快,眸子垂下看向了穆雲季,頓了半晌,點了點頭:“是。”
“不用送我了,我識得路。”雖爲孩子,但穆雲季卻是足夠聰明,只是走了一遍的路便記得了,“紫蔻姐姐一定要照顧好微姐姐。”說完,擡起頭,看向紫蔻的視線裡,是淺淺堅定的眸光,“我一定,會救微姐姐的。”言罷,小小的身子轉身離去。
站在原地,直至穆雲季的身形消失在視線裡,紫蔻才收回了遠看的視線,轉身,看向了屋子,沉吟了一瞬,終是擡步向着屋內走去。
屋內,杜微微一身素淨的白衣,早已是坐起了身倚靠在了牀邊,手中拿着的,是一支木簪,視線微微低垂,看不分清。
直至走到了牀邊,紫蔻的步子才停下,也是走近的一瞬,她看了出來,小姐手上的木簪,便是小姐及笄那日,十三皇子送的那支。
“……小姐。”紫蔻輕聲而出。
杜微微的手不停反反覆覆地摩挲着那支木簪,良久,纔出聲:“紫蔻,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紫蔻愣住,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季兒,不過還是個孩子。”
“我杜微微,竟到了要利用一個孩子的地步。”
末了,是一聲重重的哀嘆。
“小姐……”紫蔻不知曉要說些什麼,只得是又低聲喚了一遍小姐。
“自始至終,他想着的都是如何能幫我。”
“縱使在四皇府的時候,他騙我被困,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埋怨他。”
“紫蔻,你知道嗎?”
“季兒,就是我一直期盼着的模樣。”
“心善,單純,卻又有着自己獨有的小小頑劣。”
“那些,都是我,從不曾有過的模樣。”
“小姐……”紫蔻的嗓音已是有了些哽咽。
杜微微的聲音依舊很是平靜穩重:“我真的很想,守住這般模樣的他。”
“可我,卻是騙了他。”
“小姐,您別這樣……”自小,紫蔻便跟着杜微微,她所遭受的哪些事,她在王府所受的那些委屈,她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脣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杜微微的眸子依舊看着自己手中那支算不上什麼精品,甚至可以說有些粗糙的木簪,淚水,始終在眼中盪漾,卻是一直沒有掉落。
紫蔻很是瞭解小姐,對於自己身邊的人,亦或是對她好的人,她向來,都想用着千百倍的好去還,今日的事,定是會讓她心頭格外不好受:“小姐,十三皇子心善,不會怪您的。”
閉了眼,杜微微的頭微微揚起,輕輕地搖了搖,嗓音略略帶着沙啞,似是對着自己,又似是對着紫蔻,或許,又是對着某個人開了口:
“不會……不會再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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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和賀瀟碰面,穆雲季便是徑直走到了王府門口,阿啞的身形顯得很是瘦弱,早已是站在了門口等着了穆雲季。
“走吧。”穆雲季,依舊是那個穆雲季,不同的是,他身上的氣息,卻是變得愈發地深沉了起來。
阿啞的眸子閃過一絲黯然的光,看着穆雲季離開的背影,心緒沉沉。
穆雲季不知曉的是,僅僅是一個早晨的光景,季安宮已然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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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剛起,穆雲錦便起了身,看了看外頭明朗的天氣,思緒也是有着一絲的混亂,閉着眼沉思了片刻,才輕聲喚道:“喜鵲。”
喜鵲早已是候在了門口:“喜鵲在。”
“去替四皇妃打點打點,準備入宮。”穆雲錦的聲音很是儒雅清透,一字一字落在了喜鵲的耳中。
“是。”喜鵲的神色很是恭敬,應聲,轉步,離去。
屋內,穆雲錦的視線緩緩地擡起,看向了牀邊掛着的那一襲白衣,笑意漸漸從脣邊涌現,而後逐漸深邃,眸子裡,是任誰都無法看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