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若……”纖兒的衣服本就是十分簡單,不過片刻,水沐清已是穿好,身子還是有着微微的顫抖,看着易若的動作,不敢上前。
直至將最外頭的金色罩紗穿好,易若的動作才稍稍緩了下來,對於水沐清的話,並未答應,格外認真地看了看纖兒的裝扮,易若的手繞過纖兒的腰肢,一個用力,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拿過一個軟枕靠着,避開了她後背傷口的位置。
做好了一切,才真正地停下動作,細細地看着纖兒的面容。
纖兒的額頭上滿是汗水,睫毛上還有着先前因爲疼痛所流下的淚水,嘴脣抿才成了一條線,好似還在承受着痛苦。
易若的鼻子一酸,已是泛上了淺淺的淚,手細細地摸上了纖兒額邊的發,而後緩緩地順下,這般仔細看去,纖兒倒也是生的極爲漂亮。
“易若……”
水沐清站在易若的背後,看着她的動作,手撐在身後的桌上,依舊不敢有動作。
沉寂了片刻,再擡起時,易若的眸子已是看向了遠處置物架上的石記器,深吸一口氣,身子一個站起轉身,目光一片平靜看向了水沐清:“跟我來。”
言罷,擡步便向着外頭走去。
腳步跨出門口的一瞬,易若的聲音重新落下:“把你要帶的東西帶上。”而後再無停留,徑直離去。
水沐清的視線下意識地便看向了易若先前看的石記器,距離亥時,不過還剩下一刻鐘的時間了。
一路無言,水沐清一身宮女的衣着打扮,垂着頭,跟在了易若的身後。
足足繞了好幾個燈光昏暗的長廊,易若的步子纔在一處絲毫沒有光亮的假山後停下。
兩個人的身子才站定片刻的功夫,這才適應了黑暗,下一瞬,一道身形已是快速地從不知名的地方落了下來。
“易若。”
聲音渾厚有力,卻又是低沉綿延。
水沐清當然聽出來了是誰,來人,正是地。
易若的眸子自是極好,看清了地所來的方向,應了一聲:“嗯。”
今晚亥時,所有人幾乎都會在煙花大會上,地想入宮自是輕而易舉,而今晚,他絲毫不用管這宮中的事情,他要做的,便是將水沐清帶出宮去。
“事情都是安排妥當,你直接帶她走便是。”
易若一直沉穩,對於天地玄黃也是向來這般公事公辦的態度。
地的眸子滑過她身後的水沐清,並未打算多問,不過應了一聲:“好。”
易若太過於冷靜,甚至比男子更爲沉穩,對於她所安排的事情,從來都是十分放心。
得了地的應話,易若回過身,看了一眼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水沐清,到了此時此刻,水沐清已是絲毫沒有了作爲宮中皇妃的氣息。
停了片刻,易若的手伸入袖中,拿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在水沐清的面前揚了揚,聲音輕輕落下:“這封信,是給你的。”
一身宮裝的水沐清,多了不少好似小丫頭的氣息,擡起眸子,看向了黑暗中並不分明的易若,伸出手,就要接過那封信。
“信先給地,出了宮,他自會給你。”
拿着信的手陡然一收,易若一個翻手,將信遞給了身後的地。
地倒是有些詫異易若的舉動,卻是並未多問多說什麼。
最後一次深深地看過水沐清,易若一個轉身,已是面向着來時的路而站:“帶她走吧。”
言罷,便要擡步離開。
水沐清有一瞬的呆愣,卻好似突然反應過來一般,出手一把拽住了易若的衣袖:“你呢?!”
易若並未直接說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沉重,和往常一樣,並未有什麼異常:“我處理完三水殿的事情自會跟上你們。”
說這話時,易若全程背對着水沐清,誰也沒有看,旁人也是看不見她的神色。
地始終沒有多問什麼,輕輕掂了掂手中的信,便是信了易若的話。
易若的視線微微垂下,看了看水沐清拉着自己的手,一個用力拂開,再無停留,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不知爲何,水沐清只覺得一瞬間,自己的心頭空了一般,滿滿的酸澀之意泛上,看着易若離開消失不見的背影,竟好似,這是自己看見易若的最後一眼一般讓人心頭心生恐慌之意。
“走吧。”
地向來不喜水沐清,今晚來不過是因爲爺的吩咐,如今只想着趕快將這女子帶出宮去,還能回府吃上這除夕的辭年飯。
水沐清的眸子還看着易若離開的方向,好似沒有聽到地的話,站在原地,沒有絲毫的動作。
地的步子已是邁了出去,卻是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眉頭一個緊皺:“走了!”
水沐清這才緩緩收回視線,眸子有些空洞,跟着地,往反方向離開。
易若的視線一片暗沉,擡眸看了看天色,腳步加快往三水殿趕去。
時間,要到了。
三水殿內,除卻主殿一片光亮,其餘地方,皆是一片暗黑。
易若的步子加快回到主殿裡間,五個火盆依舊燒的旺盛,按着順序排在了榻前的位置。
纖兒穿着水沐清今晚宴席所穿的衣服,靜靜地躺在榻上,睡得十分安詳。
深呼吸一口氣,易若的眸子內有了一瞬的顫意,手死死地攥着自己衣服的兩側,視線重重而後深沉地掃視過整個三水殿主殿,末了,一抹釋然的笑意泛上嘴角,一滴淚,也是隨着落了下來。
是,從知曉要將水沐清送出宮去定下這個計劃時,易若便已是做了決定,自己也要死在這場大火中。
宮中所有人都知曉水沐清有一個氣焰囂張的丫鬟,若是兩個人皆是死在了三水殿上,才能讓衆人真的相信,水沐清,死了。
她,就是那個讓所有人信服的證據。
自己雖是王爺的人,可跟了水沐清這般之久,心裡頭,多多少少都是有感情的,那個女子的喜怒哀樂,她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
也比任何一個人都心疼。
到最後,便是連易若自己都不清楚,對水沐清,究竟是同情憐憫,還是,別的情感。
不過還好,她可以爲她,做這最後一件事。
水沐清,以後,不要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