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只覺得耳邊“嗡嗡”一片,她忽然被扯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沒事了。”耳邊有和煦的低語。
她擡眸,看到言澤舟凝着血俊臉。
警察圍上來,帶走了幾個大漢和中了槍的寧子季。
可安看着寧子季灰頭土臉死氣沉沉的樣子,一眨眼,又溼了眼眶。
“他不會死,我只是打中了他的肩膀。”言澤舟安撫償。
可安低頭去看剛纔那把指着她腦門的槍。
“沒有子彈?”她輕聲地問。
“進來之前卸了。”
言澤舟鬆開了綁着她的繩子,把她抱起來。
她沉在他的臂彎裡,像是一隻乖巧的貓咪。
簡陋的水泥房外,風聲肆虐,烏雲被吹散了,陽光時有時無。空氣裡有蘆葦草的味道,意外的清甜。
言澤舟的車停在反方向。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我還以爲我會死。”她的頭髮跟着蘆葦草一起在風裡擺盪。
言澤舟沒作聲,只是掂了掂胳膊,將她抱得更緊。
“這次是你救了我。”
“我依舊欠你很多。”
言澤舟面色融了陽光,額角血色分明,硬氣又性感。
“嗯。你是依舊欠我很多,上次說好要肉償,什麼時候?”她的聲音如風鈴在晃。
言澤舟怔忪了一秒。
“什麼時候都可以。”
“來日太長,不如現在。”
言澤舟眸色忽而一深。
她柔軟的身子在他的臂彎裡滑了下去,她自己站穩了,轉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可安。”言澤舟按住了貼上來的柔軟腰肢。
荒郊野外的,這女人要幹什麼?
“剛纔我以爲我會死。”她的聲音乾淨悠遠:“我這一生都活得肆意淋漓,臨死前唯一後悔,竟是沒有變成你的女人。”
言澤舟眼裡有一簇火在燃燒。
風揚起她的髮絲和裙角,吹亂了他的心緒。
她就像開在這蒼茫天地間的一朵小花,柔弱卻帶着風骨,堅強卻滲着風情。
他捧住她的臉頰,用自己的脣蓋住她的脣。
可安嚐到,他嘴裡還有血的味道。她更小心的去輕舔,去迴應。
言澤舟將她推進蘆葦叢,欺身壓上去。
蘆葦蕩啊蕩,蕩起這兩人落地的重量。
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裡有野獸在甦醒,可她一點都不害怕。
天地爲證,她願意變成他的女人。
今生今世,只做他的女人。
言澤舟兇猛撞進她身體的那一刻,可安攀着他的肩膀,死死地咬着脣,一聲不吭。
疼,撕裂了靈魂一樣的疼。
可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澤舟……”
他吻過來,吞沒她的話音。
“我愛你。”
寧子季被捕。
挪用公款,綁架,企圖謀殺……這樁樁件件的罪名加起來,足以讓他坐穿牢底。
事情發生的第二天,整個公司還罩在一片陰雲裡,可安已經化了精緻的妝換了亮眼的新衣出現在公司。
寧正瑜見了她都繞道走,好像怕沾染了什麼晦氣。
徐宮堯問她,劫後餘生是什麼感覺。
她說:“來時難料,去時成空。”
聽說沈潔瑩知道寧子季被抓的消息之後,在醫院徹底崩潰,最後,她的孃家人出現,把她帶回家裡去照顧了。
上帝的手,冥冥之中編排了每一個人的命運。
或喜或悲,都是註定。
樑多麗依舊沒醒,龔姐卻已經打算重新經營子目山的旅店了。
可安入了股,把店裡的東西全都購置了新的,人卻還是原來的那批人。
開張的第一天,可安也去了店裡。
言澤舟一天都在那裡幫忙,他來了很多朋友,個個都是子目山的騎行愛好者。龔姐的生意有這些人的照顧,必定紅火。
可安進門的時候,大家正圍在鍋爐邊,燒烤聊天。
“有客人來了。”站在門口的一個小夥兒看到可安,忽然叫了一聲。
所有人都回頭看過來,靜默片刻之後,大家都笑了。
“小山,是不是覺得這個客人特別美啊?”有人喊。
被叫做小山的小夥兒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卻鼓足了勇氣說:“你們繼續,我來招待。”
龔姐走過來,攬住了小山的肩膀。
“小山,你想招待這位客人,得先問問你言哥同不同意。”
言澤舟正從廚房裡走出來,聽到大家的笑聲,他朝門口看過來。
那沉靜地一眼,讓可安忽然紅了臉。
她想起那日,天很高,地很闊,他明明渾身是傷,力量卻依然令她支離破碎不能自已。
言澤舟把手裡的空盤子遞給其中一位騎友,朝可安走過來。
“小山。”
“誒,言哥。”
“不是客人,是嫂子。”言澤舟伸手把可安揉進自己的懷裡。
小山莫名其妙地紅了臉。
“小山,還不快喊嫂子,你再這樣默不作聲地看着你嫂子,你言哥可要拔槍了。”龔姐開玩笑。
大家笑聲更肆虐了些。
小山這纔回神。
“嫂子,你好!我叫龔小山。”
這一板一眼的,像極了小學生的自我介紹。
可安笑了,只覺得可愛。
“你好。我叫寧可安。”
小山愣了一下。
言澤舟攬着可安走到大夥中間。
“餓不餓?”他問。
“餓。”
“想吃什麼?”
“肉。”可安脫口而出。
言澤舟看了她一眼,饒有深意。
“我是說那個烤肉!”可安連忙一指。
言澤舟施施然地替她拿了一串遞過來。
“誰說不是。”
“……”
大夥吃吃笑笑,一直鬧到半夜才散。
言澤舟幫着龔姐清理戰場,可安在廚房幫胖廚師洗碗。
“聽說小山那小子對你一見鍾情啦?”清亮的月光和嘩嘩的水聲裡,胖廚師的調侃都顯得特別溫情。
“纔不是,你們別鬧小山,他還小。”
“最好不是,要真是啊,言檢以後怎麼還能放心你來這裡喲。”胖廚師“咯咯咯”地笑起來。
正說着,小山端了一疊盤子進來。
“來來來,小山啊。”胖廚師對小山招招手:“你過來,給哥哥說說,覺得你可安姐姐怎麼樣啊?”
小山被打趣了一晚上,早有了免疫力。他揚脣一笑,露出兩顆虎牙:“胖哥你別取笑我,你和我姐最清楚了,我到這裡是爲了阿橘來的。”
胖廚師裝作才知道恍然大悟的樣子。
“那你可安姐姐進門的時候,你盯着人家獻殷勤幹啥?”
“我只是沒見過像可安姐姐這麼漂亮的姑娘,多看一眼咋了?”
“不怕阿橘吃醋啊?”
“阿橘纔不會,她剛纔說了,她也覺得可安姐姐漂亮,總喜歡多看兩眼。”
胖廚師哈哈笑着:“你和阿橘還真登對。”
聊上了天,小山也不走了,就站在可安邊上,替他們擦盤子。
“可安姐姐,你去過洛疆嗎?”他忽而問。
可安搖搖頭:“沒去過。”
шшш ✿тTkan ✿¢ 〇
“有機會讓言哥帶你去吧。那裡的高山樹林,藍天白雲可美了。”
可安笑着應了聲。
“噢,對了,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們那裡,有一種火柴和你的名字一樣,也叫可安。”小山說。
“可安?火柴?”可安有些訝異。
“是啊,你去問問言哥,他一準知道。”小山笑呵呵的:“我就奇怪,言哥剛到洛疆的時候,怎麼對着小賣部的火柴盒發愣呢,原來是那火柴牌子和你同名。”
可安想起,言澤舟總帶在身邊的那盒火柴。他撕了標籤,她從來不知道,那盒火柴的名字,也叫“可安”。
“言哥買了很多,偶爾情緒不佳,就會點一根坐在那裡看火花,每次都要燒到手指才放。”小山把毛巾按在盤子上,停下來看着可安:“後來他回海城了,也經常讓我買了給他寄……”
“小山!”外面傳來龔姐的叫聲:“讓你進去放個盤子,你怎麼不出來了?”
“就來!”
小山放下手裡的毛巾,朝可安和胖大廚揮了揮手,急吼吼地跑出去。
可安突然就有些晃神。
胖大廚一直在旁邊聽着他們的對話,小山走後,他笑得悠然。
“言檢嘛,我認識他也很多年了。沒什麼不良嗜好,玩火柴的習慣還真有。聽小山這麼一說,估計是惦記你很久咯。”
可安笑嘻嘻的,卻怎麼也不敢相信,她愛了這麼多年的人,原來心裡也有她。
“鐵漢的柔情最珍貴,你要珍惜啊。”
可安洗完碗從廚房出來,言澤舟正在大廳裡拖地。長凳都被他撤到了一旁,桌子也挪了位。
他的深咖色毛衣半卷着衣袖,露出線條流暢的胳膊。
真是拖個地都拖出了荷爾蒙。
“活幹的不錯,以後家務都你來吧。”可安往長條凳上一坐。
言澤舟轉身,手支在拖把上,看着她。
“那是不是應該把你家的鑰匙先給我。”
可安“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還真是見縫插針。”
“那是給還是不給?”
“我再考慮一下。”她傲嬌。
言澤舟點點頭:“別考慮太久,不然,我也會考慮換鑰匙的。”
“你換鑰匙幹嘛?”
“拿新鑰匙換你的新鑰匙。”
可安白他一眼:“說得誰稀罕似的。”
“你不稀罕,自有其他人稀罕。”
“你敢!”可安朝他揚了揚拳頭。
言澤舟笑了,繼續拖地。
燈光下,他挺拔的身影泛着暖意。
“言澤舟。”
“嗯。”
“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這重要嗎?”
“很重要。”可安強調。
言澤舟沒了話音。
“問你呢。”可安遙遙撒嬌。
“忘了。”
她不滿:“怎麼可以忘了呢!”
“太久了,所以忘了。”他的聲音低沉得讓人心動。
可安心底浮起一絲滿足,也有一絲失落。滿足此刻的彼此坦誠,失落錯失的五年大好時光。
“言澤舟,這五年我不在,你是怎麼過的?”
他的目光一暗。
“一點一點忘記你。”
正如,當初一點一點愛上。
“怎麼忘?”
“這個也很重要?”
可安搖頭:“不重要,我只是隨口問問。”
“不重要,但想知道,是不是?”
“嗯。”她乖乖地點頭。
言澤舟放下了拖把,他走到衣架邊,取下了自己的外套。
可安跟過去。
他從外套的衣兜裡,摸出了一盒火柴。
火柴依舊是撕了標籤的,沒有名字。
言澤舟抽出一根,他好看的長指捏住了火柴棒,輕輕一劃,火光如花。
可安看着他。
他的表情有些執着。
“像這樣。”他晃了晃手,火苗沿着火柴棒,一路燒到他的指尖,他鬆了手,火花撲到地上,滅了,“像這樣告訴自己,你就是那好看的火光,而我,抓不住。”
可安眼角一澀。
她伸手抱住了言澤舟。
“所以,火柴的名字,叫可安是嗎?”
“是。”
他並不問她是怎麼知道,這一晚上,看着小山和她竊竊私語的樣子,他就瞭然了一切。
“對不起,五年前,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別的。”
言澤舟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
可安的眼淚掉下來。
言澤舟知道什麼?他知道的,只不過是一個輪廓。
五年前,她也經歷了一場綁架案。
那一次,爲了救她出來,哥哥寧容成費了很大的勁兒。甚至,他被綁匪惡意砍掉了一根手指。
那是哥哥的無名指,是將來要戴結婚戒指的位置。
她永遠記得,在醫院的時候,她看着哥哥鮮血淋漓的手哭得不能自己,可那個男人,去還反過來和她開玩笑。
他問她:“你哭什麼?是不是擔心將來該怎麼和你未來嫂子解釋?”
她笑不出來,只能哭得更大聲。
寧容成慌了,繼續安慰她:“好了,別哭了,哥會跟你嫂子說,是我自己貪玩掉的手指。大不了,戒指戴另一手上好了。”
亦是雲淡風輕,輕描淡寫的口氣。
這就是她的哥哥,天大的事情都可以笑着說出來。
可是後來,他說要送她出國,那時候的表情,卻格外凝重。可安不願意走,他還朝她發了脾氣。
寧容成說:“我可以爲你把十根手指都卸了也沒關係,可我怕你留在這裡,我保護不了你。你乖,哥哥永遠不會害你。”
可安當時不相信,在她眼裡,無所不能的哥哥不可能保護不了她。
直到現在,她才懂得,原來哥哥英明的眼,早已看透了所有。
比如,當年他們的父親寧啓仲是知道寧子季綁架了她的,可他爲了家族名譽,權衡利弊,包庇了自己的親弟弟。
寧容成當時執意將她遠送他鄉,是因爲他失望透頂。
可那時候的他,還沒有能力抗爭。
所以,將她從這片泥淖裡推出去,是他最好的保護。
人人都以爲,她寧可安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千金,是在陽光雨露和百般恩寵間長大的掌上明珠。
但其實不是。
她年幼喪母,父親又重男輕女,家裡除了哥哥寧容成,沒有人真正在意她的感受。
所以五年前,她不得不走。
因爲,她保護不了自己,她更捨不得,讓哥哥寧容成爲難。
後來,哥哥去學校給她辦了退學手續。
她沒有和任何人交代,包括言澤舟。
她以爲他不會在乎的。
沒想到,她自以爲是的以爲,讓他們彼此難受了那麼多年。
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