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從言澤舟家裡出來,剛合上門,就看到門外的樑多麗。
樑多麗手裡提着幾個食盒,用透明的塑料袋子裝着,是言澤舟母親經常帶來的那種。
看到可安從言澤舟的家裡出來,樑多麗的腳步停在了原地。
她打量着可安,從臉上來不及收回的笑到手裡提着的包。
這個點這樣的姿態,引人遐想攖。
“你們同居了?”樑多麗的聲音輕恍,帶着點匪夷所思的意味。
可安不答話,只是說:“樑醫生可真夠早的。償”
樑多麗踏着高跟快步過來,腦後的馬尾甩出凌厲的氣勢。
“我問你你們是不是同居了?”
“這個問題你可以進去問言澤舟。”
“你真是厲害。”樑多麗的眼裡情緒起伏。
“你指什麼?”
“全部。”
可安笑了一下:“謝謝,我就當你是在誇我。”
她說着,擡腕看了一眼表。
雖然徐宮堯把會議延後了半小時,但這並不代表她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在這裡陪樑多麗爭風吃醋。
“我先走了。”
“等下。”樑多麗伸手攥住了可安的胳膊。
她的手心很涼,這一觸,驚起可安一身的雞皮,但她沒有甩開樑多麗的手,只是靜靜地等着。
“你覺得你們會在一起嗎?”
“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我說的是長久的。”
“你現在是要和我談論未來?”
“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記得你說過。”可安沒了耐心。
“你根本不瞭解他。”樑多麗的聲音忽而壓低了:“就像這一次,你知道他身上的傷是什麼傷嗎?”
可安本佔着絕對的上風,可這一秒卻被樑多麗拉下馬來。
她不知道,的確不知道。
而樑多麗的神情告訴她,她不僅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深很遠。
可安的沉默,讓樑多麗臉上有了笑意。她鬆開了可安的手。縱然她知道,這樣的勝利只是階段性的,但只要言澤舟和寧可安之間仍有縫隙,那麼,她還是有機會的。
“我就知道,澤舟一定不會告訴你的。”樑多麗的情緒陡變,眼裡有了峰迴路轉的神采。
可安不予辯駁,何況,言澤舟本來就是真的沒有告訴她。
心底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難過。
但她這些情緒,都不是來自樑多麗。
她沒有輸給樑多麗,她輸給的是言澤舟那段她沒有參與的過去。
身後的門忽然打開了。
言澤舟從裡面走出來。
可安回頭看他一眼,他一手抄在褲袋裡,一手提着垃圾袋。陽光明媚,他也很明媚。
“你怎麼還沒走?”
“要走了。”可安把目光轉向樑多麗:“樑醫生特意來看你的,你們進屋慢慢聊。”
言澤舟笑了一下。
“笑什麼?”可安瞪她。
他搖頭。
“多麗你先進去坐,我去把垃圾丟一下。”
樑多麗還沒有迴應,言澤舟已經牽了可安的手就走。
可安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心裡還不樂意。
“你丟垃圾拉着我幹什麼?”
“順路。”
“那你走這麼快乾什麼?”
“你要遲到了。”
“是你急着回去招待樑醫生吧。”她不滿。
他忽然停下來:“和我一起去丟垃圾吧,順便把你的醋罈子一併丟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即使知道不合時宜,卻還是忍不住問:“你腰上的傷,到底是什麼傷?”
言澤舟目光一沉。
“是不是樑多麗和你說什麼了?”
“是啊,她和我說了。”可安眨眨眼:“你回去寫個檢討,說清楚爲什麼讓她知道不讓我知道。”
可安說罷,不給言澤舟說話的機會,直接脫開了他的手。她一邊往包裡掏車鑰匙一邊往停車場跑。
跑了兩步又回頭虛張聲勢地補一句:“要是檢討的不好,我晚上一定饒不了你。”
言澤舟丟了垃圾,回到家裡的時候,樑多麗正在廚房。
他往門口站了下,樑多麗聽到聲響,小跑着出來。
“食盒是叔叔讓我帶過來的,都是你最愛吃的。”樑多麗指了指冰箱:“你一個人可以吃兩天。”
言澤舟不語。
樑多麗抿了下脣又問:“你是不是一個人?還是,寧可安,她真的搬過來了?”
她看到了,這個家裡,到處都是女人的東西。
儲物櫃裡有粉色的喝水杯,衣架上有女人的外套,甚至廚房裡來不及清洗的餐盤,都是兩個。
一切顯而易見,可她在他證實之前,都不想相信。
“是。”
言澤舟簡單的破碎了樑多麗最後的希望。
樑多麗有些搖晃,她擡手扶了一下門框,頓時心如死灰。
她的靜默堅守,不知何時起,就變成了一路敗北。她尚能在寧可安身上找到一絲突破的希望,卻在言澤舟這裡,變成了絕望。
“去坐吧。”言澤舟下巴一揚,先邁開了步子。
樑多麗跟着他,走到沙發處。
他俯身,翻了個茶杯,給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樑多麗沒有伸手去接。
她看着杯口的印花,看着浮沉的茶葉,就是不去看他。但就算這樣,腦海裡翻滾出的每一條回憶,依舊和他有關。
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這麼多年來,言澤舟一直如同她的信仰一樣存在,哪怕不能真實擁有,也沒想過會被別人搶走。
她真的好懷念,他們曾一起在洛疆的歲月。
那時候,天高雲闊,日子很短又很長。他們,扛槍守衛邊防,而她,以醫生的身份,守護着他們。
那時候,情懷很大,愛情很小,可她依舊用自己的整顆心去愛他。
也許言澤舟早就忘了,可她卻會記得一輩子。
“前兩天,有人想租舅舅的房子。我和龔姐去收拾東西,整理出了一堆你們在洛疆時的舊物。滿滿兩盒子,都來不及細細看,全叫龔姐抱走了。”樑多麗嘴角揚起一抹微小的弧度,帶點滿足又帶點失落:“我真是想念那段時光。你會想嗎?”
“不會。”言澤舟的目光落向窗外。
海城的藍天白雲也很美,但是比起洛疆,卻差之千萬。
“我不信。”樑多麗不停地搖着頭:“我知道你是想的,你一定比我更想念。可你不願意承認,我知道你爲什麼不願意承認……”
“多麗。”言澤舟輕輕地喝止了她。
“如果你不想,你爲什麼會願意回去以身犯險回去挨槍子也沒有怨言。你是愛那裡的,你那麼有情有義,怎麼會不想?”
言澤舟不語。
腰上的傷,像是得了感應似的,隱隱作痛。
“你和可安說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說。”樑多麗毫不掩飾自己的小氣:“那段過去,我捨不得去和她分享。”
是的,根本捨不得。
即使想炫耀,也捨不得把過往的情節描述給她聽。
那是她和言澤舟的過去。
是屬於他們的。
“你別鑽牛角尖。”
“我有嗎?那你說,你爲什麼不告訴她?”
言澤舟沉默。
他瞞着她傷口的來源,是怕她擔心。但今天之後,他發現不讓她知道,不僅讓她瞎擔心,而且還會讓她瞎猜忌。
他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是該檢討,是該矯枉過正。
“找個合適的時候,我會告訴她。”
樑多麗聽了言澤舟的話,深鎖了眉頭。爲什麼,她覺得自己成了寧可安的助攻?
安靜了幾秒,樑多麗開始抽泣。她垂着頭,把臉埋進了掌心裡,雙肩聳動,我見猶憐。
“對不起。”言澤舟沉聲,“而這,會是我最後一次說對不起。”
她哭聲漸大。
“你就是不想管我了,你沒有良心。”
“我說過,我永遠都會照顧你和龔姐。”
“我不要聽你說這些話,我不聽!”
樑多麗跳起來,她本欲轉身往外跑,無奈太急太躁,撞到了茶几。
茶几抽屜上卡着一份資料,被她這一撞,全都散到了地上。
那是寧容成去世前在醫院的病歷。
樑多麗掃了一眼,就怔住了。
“這是什麼?”她的聲音還帶着哭腔,可眼淚卻已經止住了,她俯身撿起來,只看了第一頁,就明白了什麼:“你在調查寧容成的死?”
言澤舟盯着樑多麗。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明明,寧容成是正常死亡。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出異樣。
爲什麼樑多麗一看到病歷,卻問他是不是在調查寧容成的死?那樣直接不需要思考,好像篤定又恐懼。
難道,她知道寧容成的死有蹊蹺?
還是……
“我只是隨便問問。”樑多麗把手裡的紙塞回言澤舟手裡,轉身就跑出去。
“多麗!”
“你別跟着我,我想靜一靜。”
樑多麗跑得很快。
言澤舟想追出去,可最終作罷。
這件事情,他會慢慢調查清楚的,一定會。
開完會,可安有些心不在焉。
她很想打電話回去問問,樑多麗走了沒有,可是又覺得,這個電話撥出去,她身上就真的飄起陳年老醋的味道了。
思來想去幾遍,最終還是忍住了。
她站起來,剛想去外面走一圈,就見走廊裡徐宮堯過來了。
他往這個方向來,多數是找她的。
可安等了一會兒,徐宮堯卻沒有進來,徑直去了會議室。
會議室有人在等着徐宮堯,那人的穿着打扮很隨性,並不像是平日裡接見的那些客戶。可安不由地起了好奇心。
徐宮堯約莫和那人談了半個多小時纔出來,出來之後,沒等可安叫他,他就直接過來敲門了。
“進來吧。”
可安繞過辦公桌,迎到門口。
“那人誰啊?”
“我正要找你說。”
“什麼事?”
“那人是我的朋友,他的職業是私家偵探。”
“你在查什麼?”
“最近有蹊蹺的事情,我都讓他跟着。”
“他來公司找你,這樣不妥吧。”可安往外面看了一眼。
走廊裡人來人往的,雖然個個看起來都在專心工作,但是可安知道,這些人的餘光都散着呢,稍有風吹草動,全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人多口雜,八卦叢生,就是這個理。
徐宮堯按了下太陽穴:“是不妥,但他今天臨時要出國,剛纔我在開會手機一直打不通,所以他一着急就找上門來了。好在沒人知道他的身份。”
“去坐着說。”
徐宮堯點頭,和她面對面坐到沙發裡。
“寧副總去世之後,我一直讓他盯着醫院和寧副總的主治醫生,今天早上,他得到消息,說那位藍醫生,私人賬戶忽然多了一大筆錢。”
可安目光一緊。
“錢的來源?”
“是個神秘私人賬戶,暫時還查不到。”徐宮堯停了一下,又繼續說:“也是今天,幾乎同時,醫院的新項目得到了一筆鉅額贊助。”
可安靜而不語,腦海裡有勾勒出一張利益地圖。
她示意徐宮堯繼續。
“這筆贊助,是從寧稼孟的賬戶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