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這一世,我所能給你最好的愛情便是,你愛她,我成全。
窗外,白雲藍天。
病房內,潔白的牀單。
她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涼生,一身帥氣的西裝,如她想象中的一般模樣。
他說,你醒了?
昨天,正在同伊元和堂進行一次極其重要的會談的他,接到慶姐的電話,便撂下一屋子傻掉的人,匆匆從日本飛了回來。
下飛機,到醫院,已經是午後。
傍晚的太陽照進病房裡,她安靜地睡着,從未有過的寧靜模樣;守在一旁的寧信,看到他時,紅紅的眼睛裡是微微訝異的光,似乎是有很多話,要說。
他只當她是想責備,卻又剋制着;寧信走後,他便守在她的身旁。
得知她沒事,他放下一顆心,一身疲憊。
醫院。雪白的牆。
這些年來,對他來說,這已經是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場景,這也是她慣用了的伎倆,不停地用死亡威脅自己。
這種威脅終結在他將那桶油倒在身上,赴死決絕一般地告訴她,我從不會用死去要挾一個人來愛自己,卻可以用死去愛一個人。
就在他以爲她放棄的時候,卻事端又起。
寧信走後不久,她便從睡夢中醒來,看到他的那一刻,愣了一下,涼生?
涼生也愣了,很顯然,他已經準備好了接受她的歇斯底里的哭訴和斥責,哭訴她對自己的愛,斥責自己的薄情。
他在想什麼,她怎麼會不懂?
只是,這一次……
她突然笑了,那麼淡的表情,明明寂寥,明明悽傷,卻淡若雲煙,不同於以往的歇斯底里。
無人知道昨日那個可怕的夜晚在她身上,樓梯口裡發生過什麼,已將一切改變,她已不配執念,或者沒有力氣去執念。意懶心灰。
她低下頭,嘆了氣,平靜地說,我只是睡不着,吃了點兒藥。
明知無人相信,但這句話,卻已是第二遍說起。
第一遍是對哭着的寧信。
那麼平靜,無悲無喜。
涼生愣了愣,這是這麼多年來,她從未有過的安靜溫柔。
她擡頭看看他,平靜地說,覺得我應該像以前那樣,同你吵嗎?同你鬧?不死不休?
她笑笑,語氣那麼淡,如同看破生死一般,說,從你將那桶汽油倒在自己身上開始,我已經決定放你走了。
她心裡全是滿滿的悲傷,卻笑着說,當我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就這麼站在我的面前,將汽油倒在自己身上,恨不能將自己付之一炬地對我說,他愛她
,即使成塵成灰,也是一把只能愛她的灰或者塵。我就該死心了的。不是嗎?
她低頭,笑,這一世,我所能給你最好的愛情,也只能是,你愛她,我成全。只是……那天的傷……現在還疼嗎?
她的眼淚流了下來,明明是努力強忍着啊。她倉皇去擦,努力地笑,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想惹你心煩的。我不想在你面前流眼淚,可、控制不好……
看着她語無倫次的討好,涼生的心突然酸了一下,他將一條手帕遞給她,說,對不起。
她看着他,卻原來,從頭到尾,只能是對不起。
她笑了笑,仰起臉,說,沒關係。
她輕鬆的表情,望了望天花板,說,原來放下了,也就放下了。
她吸了吸鼻子,笑了笑,說,如果你不覺得我很煩,就當我是個老朋友吧。她看着他,說,我們還能做朋友嗎?涼生。
他點點頭。
愛你十年,不多不少。燒完大把青春,燒完了倔強愛恨,最後換來了做你的老朋友,是不是也挺好?
那一天,陽光那麼好的午後,她終於不再糾纏。
只是,如釋重負卸下枷鎖之後,他有些不習慣,她的恬淡超然她的成全,這麼多年來,鮮豔如她,任性如她,執念也如她。
那個下午,兩個人,突然說了那麼多的話,從未有過的輕鬆氣氛,從來沒有過的笑臉,說着高中時代的那些事,巴黎一起看過的雲和月,還有國內新上映的電影,看過的書。
未央說,你知道嗎?當時班上所有的人都以爲你不會笑。甚至打賭,誰讓你笑了,班費請吃漢堡呢。
他笑,眼底眉梢。
窗外,偶爾有鳥兒掠過窗戶,這所醫院在郊外,靠着一片別墅區。
她看着他的臉,那是一種放下包袱後的笑,她的臉上也浮起了笑,陪着他,淚水卻在心底肆意地流。
老陳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着這一切。
……
他見她身體已無事,看了看手錶,告訴她,日本那裡有很重要的事,如果能定上機票,他怕是得連夜飛回去了。
她說,好啊。我沒事。工作要緊。然後,她喃喃,姐姐幫朋友籌備明天的婚禮,怕是顧不得我了。我明天下午出院後,就準備去法國了。聽說,你以後會在國內了。這樣挺好的,至少,老朋友你就不會以爲我去法國是爲了糾纏你。
她笑着說。
涼生微怔。
她說,其實,當時,我跟去法國學珠寶設計也不全是爲了你。我本身也很喜歡這個行業的。她笑,說,你不知道吧?
她這一句“你不知道吧”,讓他覺得無比的內疚。這麼多年,對於她,他最熟悉的身邊人,他知道多少呢?
喜歡什麼顏色?愛吃什麼菜?最喜歡看的電影,讀的書……他一無所知,時光荒蕪了她的青春,她的付出,甚至荒蕪了他看她的那雙眼。
他看不到,她的美好,她的生動,她的笑容,她的溫柔。他所看到的,只有她的壞,她的執念,她的糾纏,甚至她的暴戾……
未央說,你怎麼了?
他看着她,突然說,那我明天幫你辦理出院,再回日本吧。
未央說,好啊。
她舒舒服服地躺回牀上,像個吃麪包喝牛奶到心滿意足的小孩,伸伸懶腰,三份天真七分無賴,說,嗯哪。還是老朋友好吶。
涼生說,你睡吧。明天見。
她說,我想看你穿上帥氣的西裝。
涼生愣了愣。
她一臉“還要不要愉快地做老朋友”的表情,央告着,說,最後的要求。
於是,今天,他如約在她的面前,一身帥氣的西裝。
窗外,白雲藍天。
她猛然轉臉,不忍看。
他說,怎麼了?
她笑,沒洗臉。
她吃下他端來的粥,表示肚子還是餓,還想吃點兒什麼其他。
他說,你洗過胃,別吃了。
她撇嘴,一臉還要不要愉快的做老朋友的不情願。
他無奈,說,不如我陪你出去透透氣。
她點點頭,說,我要坐在輪椅上,你推着我。
他遲疑了一下。
她撇嘴,半開玩笑,說,最後的機會了,我可是要出國了,再不推你真沒機會了,別說我沒提醒你。
他也回以玩笑,說,要求還真多。
她剛想說,我做你女朋友的時候,可是毫無要求低到塵埃裡你看不見呢……卻怕這玩笑話也令他覺得負擔,於是只是笑。
他去護士站借來輪椅,陪着她,走在醫院的大院裡,這裡鳥語花香,說是醫院,其實更像是療養院。
此刻的她,坐在輪椅上,安靜極了,恬淡得如同一幅畫。
他突然開口,爲什麼會突然想出國?
她似乎沒聽到,如同陷入一個自己的世界裡。良久,她才擡頭,看着他,笑笑,我想重新生活。
他沒說話。
她看着不遠處的別墅羣,眼眸安寧中,是遙遠的寂寥。
他擡眼望去。
這一天,是夏季裡,難得太陽並不豔麗的天,藍色的天,白色的雲,恍如秋天,只是無落葉飄下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