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秘密。
雨,一直未停。窗外,撲棱棱的,是樹枝上飛來了的那兩隻鳥兒,許是躲雨;交頸而眠在他的書房窗下。
夜,深了。
三樓的燈,依舊亮着。
他走到後院裡。
這裡連着後山,總聽聞平日裡有野豬在後山出沒,雖然依着樹木的長勢有圍欄在,但到了深夜,鮮有人至。
擡頭,卻見錢伯,他坐在那裡,並不躲避牛毛般的細雨,如同一顆日漸枯萎的老樹,追憶着曾經短暫的華年盛世的回憶。
程天佑微微一怔。
錢伯說,她睡了。
他愣了一下,擡頭,看了一眼三樓的燈。
錢伯突然又笑了,說,這是她最後一次睡着,我卻沒有爲她送上一束花。
他先是被第一句嚇到,以爲是要對她不利;後一句話卻讓他明白了,原來錢伯說的不是她。
錢伯回頭,拍拍身邊石凳,說,來!
他遲疑着,坐了過去。
錢伯望着他,說,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啊……咱爺倆,不再說心裡話了……
程天佑看着這個老人,不知道他今天怎麼會突然說這些話,但自己心裡的某種柔軟還是被觸動了一下,那是一種來自於童年舊憶的特殊情愫——
曾經,錢伯對他來說,意味太多;他的心事,他的秘密——三歲時對黑夜的恐懼,五歲時爲死去的小狗哭泣,六歲時放野火燒掉的後山……十七歲時最初愛上的女孩……
錢伯說,我啊!看着你長大!一直都覺得啊!你是個孩子!你三歲時,我覺得你是孩子!等你三十了!我依然……覺得你是孩子!大人啊,總不把孩子的事兒啊當真!尤其是什麼情啊,愛啊的,覺得那就是孩子過家家……
錢伯轉頭,看着他,說,大少爺,今天啊,你就當我這個老人喝醉了。說了什麼話,錯的,對的,你都別往心裡去。
錢伯說,大少爺,您一直推託眼睛不好,是爲了躲避同沈家的聯姻對嗎?
他沒回答。
錢伯說,爲了她?
他沉默。
錢伯說,難道您不知道這樣會導致你失去繼承權嗎?你會失去所有!失去一切!
他依然沉默。
他說,我不是故意隱瞞你。
錢伯嘆氣,你顧忌我也是對的啊。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孩子,所以,太多事情啊,都是按着老爺子的心思去做,雖然,想的是,爲了你好。可是,如果真的是爲了你,我就該像錢至那樣,所有的準繩,都是一切爲你。
程天佑說,我知道您在我和祖父之間的那些斡旋,也知道您在我們祖孫兩股力量間的爲難;而且,您在三亞與巴黎爲我和她也沒少擔當。
錢伯笑,是寬慰。
他說,我會繼續保密的。不過……說到這裡,錢伯頓了一下,說,有件事情啊,我想有必要跟大少爺解釋一下。我這次去巴黎,並不是去奉命去找三少爺,而是爲了一點兒自己的私事。
程天佑愣了愣。
錢伯望着身邊石凳旁的那棵筆直的水杉,語調平靜而寂寥,說,我年少的時候,愛過一個人;幾日前,驚聞她客死他鄉……如今,我把她帶回來了。
他說,你也爲我在程家守住這個秘密吧。
程天佑看着他。
錢伯突然很漫不經心地說,噢!剛聽龔言說,三少爺他在老爺子那裡吃過茶後,就離開這裡了,沒留宿。也不知是不是老爺子給安排了什麼重要的事兒……
程天佑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