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沉焰做主的華禹宮,向來沒有女神仙敢壯着膽子去闖一闖,萬八千年來,也沒有哪個女神哪個女仙有那個福分能被請進去參觀一下喝個茶,當然,沉奕難得請她來喝酒品茶那就另當別論了,畢竟沉焰也不好駁了沉奕的面子。
玄鏡接下任務的時候,有點覺得自己像在做夢。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期間,她問沉奕道:“說來,霧柳當時也在場來着,你父君知道她也在麼?”
火神再次挺身而出,道:“有小神在,是不會讓這種事情走漏出去的,天帝並未提霧柳仙子隻字片語,殿下就請安心的去替沉焰君看花園子吧。”
“說來,玄鏡你是怎麼就和霧柳打起來了?”沉奕往玄鏡身邊一坐,待看到了玄鏡的臉,遲鈍了一下,立刻修正道,“啊不,你是怎麼就打了霧柳了?”
玄鏡漫不經心地回答他:“你就權當我實在太小心眼了,或者手癢了,或者一路到你那裡的時候順帶活動活動筋骨。”
沉奕似笑非笑地瞅着玄鏡,道:“其實你也不是這樣的人,哪裡就會這麼衝動。”
玄鏡擡手就打斷道:“哎,別急着誇我,我就是這樣的人,睚眥必報。”
沉奕笑了笑,神秘兮兮地朝她笑了笑,道:“哎,你想你應該不知道吧,我大哥的花園從來是他親自打理的,從不讓人接近的,你能被他欽點去看花園子,真的是稀奇的不得了。”
玄鏡心裡暗驚,她的確不知道沉焰的曼珠沙華園子不讓旁人碰,卻也沒想到自己會是第一個,心裡既興奮又緊張,五味雜陳,想破腦袋都沒想出究竟沉焰爲什麼要叫她去看園子,可依舊做出一副寵辱不驚地樣子道:“唔……或許他就是想看我會不會出岔子,然後跟我秋後算總賬?”
沉奕提醒她:“別這樣,我大哥的生活以及思想沒有這麼豐富多彩。”
玄鏡:“……”
沉奕笑道:“不過這是個好機會,要好好把握啊。”
玄鏡:“……”
玄鏡是在三天後進的華禹宮。
她去之前,玄羲問她:“對了,你去了還回來麼?”
玄鏡腳下絆了一下,回答他:“我不回來,誰來繼你的位?”
玄羲悠悠道:“謝謝你還能記我的胃,不過陌陌就別去了,讓她留下做飯,我的胃交給她了。”
玄鏡鄙視他道:“……哥你不適合說冷笑話。”
陌陌鼓勵她:“殿下這次打入華禹宮內部,一定要全勝而歸,拿下大殿下,不爭饅頭爭口氣啊。”
玄鏡風馬牛不相及地回答她:“哦對了陌陌,你會養花麼?我應該表現出自己很會養花還是很不會養花?”
陌陌讚美她:“養花這等區區小事,怎麼可能難倒殿下你,殿下這次打入華禹宮內部,一定要……”
玄鏡聽得很頭疼,騰起祥雲,頭也不回地往華禹宮去了。
天庭上因着神仙多,所以仙氣也就多了,連綿的宮室跟騰在雲霧裡一樣,若隱若現。
若隱若現間,玄鏡依靠着極佳的認路本領到了華禹宮,但其實只是因爲她認出了那間焦黑的書房,心裡還暗自感慨了一番,果真火神的三味真火越發厲害了。
華禹宮高大恢弘氣勢磅礴,聽說當初建造的時候天帝花了大手筆,但沒想到天后生了兩個給他省錢的兒子,一到了歲數分家,天帝就發現,闢了華禹宮給他們住實在是過於奢侈,甚至是浪費。
不過華禹宮雖未敗絮其中但是也算得上簡潔。沉奕在門口等她,朝她招招手:“玄鏡,在這裡。”
玄鏡行過去,略平靜道:“走吧,進去吧。”
沉奕往她身後探着頭看了半晌,皺眉道:“就你一個人來的?”
玄鏡回答:“嗯,我哥沒來,你別看了。”
沉奕道:“誰在看你哥,我是問你你怎麼都沒帶個照顧你的人來?”
玄鏡瞥了他一眼,道:“我本就是來當牛做馬的,還自帶家屬不會太過分麼,況且我覺得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話畢,訝異道:“你就這麼確定我會住在這裡麼?”
沉奕攤手無奈道:“你要是不嫌每天飛來飛去的上天入地亂竄的煩,我也不介意你不住在這裡。”
今日沉焰還未回華禹宮。
玄鏡覺得自己還是先不要去園子裡炫耀存在感比較好,況且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照看沉焰的花,萬一弄錯了那就是作死,所以在才跨進門檻的時候,她就跟沉奕說道:“先去哪裡呆着好了,等沉焰回來再說。”
“噥,回來了。”沉奕朝玄鏡身後努努嘴。
玄鏡回過身去看,黑衣的神君已經從她身後不遠處走過來了。
他的發未束在冠中,臉上依舊是萬年不變的冷漠表情,寬大的衣袖迎着風飛卷,腳下步子沉穩,穩穩地踏上了九級臺階,到了玄鏡的面前。
就在剛剛這十來步之間,玄鏡忽然想到了些別的什麼,從前的沉焰,不,從前在凡間的沉焰,性格要活潑一些,話要多一些,還會逗她開心,雖然容貌未變,可總是和現在這樣的嚴肅樣子判若兩人。
玄鏡突然有些迷茫了。
“大哥,你回來了。”
“嗯。”
玄鏡回過神了,她覺得沉焰果真惜字如金啊,對自己的親弟弟都這樣啊。
可話又說回來,那自己又該用什麼開場白,怎麼開口比較合適?
“你們要都站在門口麼?”
沉焰的嗓音低沉,帶着絲清涼和淡漠,卻也不是那種讓人聽了不舒服的感覺,但是一下一下地勾着玄鏡的心。
“不不不,這就進去,玄鏡前腳剛來,你後腳跟回來了。”沉奕打着哈哈,長袖下的手不動聲色地扯了扯玄鏡的袖子。
沉焰只記得這一日的玄鏡和那天晚上撫琴的她不同,她所表現出的手足無措和不安是他能看到卻沒法理解的,她這樣的這樣惶恐,又同那兩次打架時出手的架勢截然不同,剛剛明明她和沉奕說話都那麼從容不迫,唯有他在的時候,她纔會這樣緊張,從前他不太去在意女子看他時候的表情,不過玄鏡的表情如此豐富,他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就沉焰的表現來看,玄鏡發現他好像並不急着讓她去看園子,而是先安頓了她的生活。
“雲瓏殿空着,你便住那裡吧。”
沉奕小聲地同玄鏡耳語:“雲瓏殿就在我哥的長清殿旁邊。”
“你有什麼需要,都可以跟奴僕說,說不出口的可以跟我說。”
玄鏡下意識地問:“說不出口的……具體是指哪方面?”
走在前面的沉焰停下腳步,側過身,眼神掃過玄鏡,引得她嚥了咽口水,他平靜道:“所有奴僕沒法幫你做的事情,都可以來找我,具體的你自己看着辦就行。”話畢,他又擡了步子往前,往前了兩步又退回來,補充道:“但也不是說什麼事我都能幫你完成,你自己衡量就好。”
玄鏡默默地捱到沉奕身邊,道:“雖然他剛剛那番話說的很沒有什麼營養價值,但是他的話還是可以說得多的嘛。”
沉奕贊同了她前一半話,修正了她後一半話:“我大哥平時也不是不說話啊,就是比較簡潔,不太廢話而已,除了不太會和女人說話,他在交流上沒有什麼障礙的。”
“我帶你去看看花園。”沉焰的聲音在前面不輕不響地揚起來。
玄鏡哦了一聲,默默地跟了上去。
沉焰的曼珠沙華園子在宮殿的最後面,在連綿的宮室中七拐十八彎,一路上受盡奴僕宮娥地行禮參拜,直到最深處,視野才漸漸開闊了。
才走近,玄鏡便聞到一股淡雅的清香,是曼珠沙華沒錯了。
《妙法蓮華經決疑》雲:云何曼陀羅華?白圓華,同如風茄花。云何曼珠沙華?赤團華。
那一片鮮紅的花海,手掌一般的花朵,似在向上天乞求什麼一般,赤紅如火焰如鮮血,開的妖豔,花瓣上粼光點點,暗暗地發着光。
玄鏡記得有這樣一種說法,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爲因果,緣註定生死。
花葉永不相見,就因爲如此,玄鏡才覺得悲涼,就如同那命中註定要錯過的緣分,玄鏡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突然有這種想法,但沉焰喜歡曼珠沙華總不是個吉利的事情,縱然曼珠沙華的顏色很喜慶,可也正是這樣的喜慶她才覺得更膈應。
漫漫花海,卻是一望無垠,越遠越虛無。
玄鏡在原地看愣了半晌,緊緊地盯着那片妖嬈的花海,有些微微地驚訝,她不着底氣地問道:“花……香麼?”
沉焰反問她:“你聞不到麼?”
玄鏡長袖下的手微微地攥緊,聲音略微有些顫抖:“我聞到了,可我想知道你覺得香麼?”
沉默了許久,沉焰啓口:“我喜歡它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