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說。”中氣不足，長孫無憂好半晌才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百里清苑再不能打斷她的話，怕以後就是想要聽到都聽不了，所以頓時安靜下來，等待着長孫無憂的下文。
她要說的話很簡單，長孫無憂身上沒有力氣，但是努力地睜開眼睛看着自家女兒，眼中是不捨也是不甘，聲音斷斷續續：“母，母后已經撐不住了……日後，你就要…就要一個人，光，光復大康……勢在必行，勢在必行。”
感覺對方手上已經沒了力道，百里清苑心中不免的一陣慌亂，雙手仍然抓緊不願意鬆開，眼睜睜看着長孫無憂緩緩閉上了眼睛：“不要！母后，求您睜開眼睛好不好，求求您了，清苑還沒來得及在您的身前孝敬您，還沒有讓您看到大康王朝回到咱們權家的手中，求您不要離開我！”
失控，是百里清苑很久都沒有做的事情。
“母后，您睜開眼睛看看好不好。”百里清苑的眼淚終於還是流了出來，一顆接着一顆，在地上形成不小的水灘，燭火燃燒到了盡頭，使勁兒搖晃了幾下最終歸於平靜，屋子裡面只剩下月光的照耀。
朦朧的光線打在她的臉上，慘白慘白的。
屋子外面，世恆依舊面無表情，心中並無多少波瀾。人死不能復生，並且是命數到了他沒有辦法阻止，所以更不會爲了一個人的離世感到悲傷，或許有人會說他冷清，可在是恆久從小接受的知識來看，這些都不是情緒動搖的理由。
不過是開啓了另一段旅程而已。他推開門，對百里清苑說道：“娘娘節哀，微臣這就送您回宮。”
“不。”百里清苑連頭都沒有回，緊緊握着長孫無憂的手，心裡難過萬分，實在是不願意離開這裡。
“娘娘，微臣瞞着所有人將太后搬來此處，就是爲了了卻太后的心願，如今也算是完成了任務，您應該知道，太后現在應該在終南山上纔對，您
也應該身居後宮，若是叫人發現了任何一方，都對你不利。”世恆儘量勸解她。
之後百里清苑才從世恆的口中得知，長孫無憂的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從扶持小皇帝即位開始就過度勞累，但是誰也沒有看出來，她也故意瞞着，後來經歷喪子之痛，退位之悔，心中有鬱結，自然百病纏身不得好轉。
上一次頤和公主夭折設祭壇，母女二人見面，她都是油盡燈枯之際，勉強打起精神趕到了宮裡來見百里清苑。對於長孫無憂的隱忍，百里清苑更多的是心疼和後悔，自己之前還差點沉溺在宇文天佑的寵愛之中，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自家母親正在遭受着心理和身體上的雙重摺磨。
捨不得離開長孫無憂的身邊，想要爲其送行。百里清苑心裡清楚自己今晚必須回宮，要不然就是連累了世恆，但……看着牀上長孫無憂的遺體，她心情複雜，這是她最後一個在世的血親，從此以後，她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顯然世恆並沒有要繼續安慰的意思，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好像屋子裡有的不是生離死別，牀上躺着的也不是一具屍體，僅僅是一顆不會動的植物罷了。就在他以爲百里清苑不願離開，準備像來之前那樣強行帶人走之時，百里清苑忽然轉過託來。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國師既然已經出手相助，就不要介意再答應清苑一個請求如何？”
“娘娘請說。”
“幫我……”她頓了頓，看向牀上的屍體，“幫我把母后葬了罷。”
沉默，代表拒絕。
世恆低下頭：“微臣能做的，僅此而已。至於葬禮，屆時朝中自有安排，這件事情輪不到微臣插手。”能夠答應長孫無憂的請求帶她來見百里清苑最後一面，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極限，若不是師父當您欠下權家一個人情，他是萬萬不會插手任何凡塵之中的事情。
習玄機之術，在於身心俱淨，
若是牽絆太多，很多東西都不會看得那麼透徹，所領悟到的東西也會逐漸減少。世恆不願意失去那份感覺，自然不會隨意幫忙。
知道自己是在強人所難，百里清苑只好放棄，換了句話：“那就勞煩國師將家母完完整整地送回終南山，如何？”
“分內之事。”
夜很靜，回去時心境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百里清苑發現自己想要假裝一個無所謂的笑容都變得困難起來，心裡漸漸形成一個想法：我已經失去了所有血親，也不在乎再失去更多一點，都是玄家逼出來的。
落地之時，百里清苑的神色有些奇怪，但世恆沒有過問。
完成長孫無憂生前心願，他就不必再爲了那一點人情債而苦惱，日後所有事情都將與他無關，就算是改朝換代，也不會影響到他的修煉。其實世恆沒有說，自己選擇出手，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桃代李疆，暗度陳倉”是他前不久占卜出來的卦語，意思很明顯，這玄家的江山不一定能夠保得住。
“國師，等一下。”百里清苑叫住那個即將飛身離開的人，在寢殿的窗口處，小聲說道，“不知國師可曾聽說過倭寇在我朝南海進犯一事，還望國師屆時能夠指點一二，爲陛下更是爲天下蒼生指點迷津，找出一條活路來。”
“娘娘問錯人了。”世恆轉身離開。
爲什麼會有人性子如此奇怪？百里清苑想不明白，也不願意去想，此時她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好好睡一覺，雖然知道自己很可能睡不着。當晚，她做了一個熟悉的夢，夢裡是長孫無憂教她習字的場景，那時候的御書房，除了皇帝和太后，時不時還會出現她的蹤影。
“母后，母后，你瞧窗外的雲，好漂亮。”小人兒手裡還拿着毛筆，心思卻已經飄遠。
“有什麼可看的，快繼續。”長孫無憂捏了捏她的臉頰，“小調皮，就知道偷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