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珍珠簾,雨打海棠花,天空雲層低厚,天色便也暗得早,屋子裡已經點上了燈燭,丫頭們進進出出準備安置晚飯。張儀正仍然不見影蹤,人人的心裡都有些不踏實,雪耳滿臉急色地立在廊下舉頭張望,秋蓉仍然是關在屋裡悄無聲息。
紫靄立在簾下冷冷地看着雪耳,諷刺道:“瞧,真把自己當根蔥了,恨不得立即就拿了油衣雨傘滿府的去尋。”
青玉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沒氣度。她是伺候三爺的人,外頭下着雨,馬上就要吃飯,三爺卻還不歸,心裡不急纔是假的。這是本分。”一邊說,一邊去瞅正在洗手的許櫻哥。
紫靄冷笑道:“要急也是咱們奶奶急,她算什麼東西?守的什麼本分?分明就是個狐媚。”
許櫻哥自綠翡手裡接過雪白噴香的手巾,吩咐道:“青玉和紫靄一起拿了油衣和雨傘去接三爺吧。”
紫靄卻不幹了:“去哪裡接?誰知道他去了哪裡啊。”
這丫頭自捱了那一刀之後,看到張儀正便打心眼裡不舒服,許櫻哥心知肚明,也不爲難她:“那就讓鈴鐺和青玉去接。”
接得到接不到都是次要的,要的只是姿態,青玉也不問去哪裡接,笑眯眯地叫鈴鐺:“去取油衣雨傘燈籠來,咱們去接三爺。”二人嬉笑着剛走下臺階,就見張儀正拖着一杆長槍,淋着雨快步走了回來,頭髮衣裳盡溼。說不盡的狼狽,然則走起路來卻虎虎生風,精神得很,與早間負氣而去時的神態完全不同。
青玉和鈴鐺不由呆住。先狐疑地對視了一眼再滿臉堆笑地迎上去,接槍的接槍,撐傘的撐傘。鈴鐺回頭脆聲喊道:“三爺回來了!”青玉則忙着替許櫻哥宣傳:“奶奶正讓婢子們取了傘和油衣去接三爺來吃飯呢。三爺就回來了!”
張儀正應了一聲,大步走上臺階,徑直進了屋子。屋子裡一片暖香,明亮的燈光下,許櫻哥穿着件家常的胭脂紅衫子,神情慵懶地撫着鬆鬆的鬢角朝他走過來,看到他的狼狽樣兒雖有些詫異。表情還是非常自然親切:“三爺回來了?”
張儀正滿是泥漿的袍子上滴着髒水,很快便將漂亮貴重的加絲毯弄髒了一大塊,神情似是疲憊到了極點,一雙眼睛卻在閃着不明所以的亮光。他就站在門口沉默地看着許櫻哥,面上帶了幾分莫名其妙的幸災樂禍和感嘆之意。
他又怎麼了?許櫻哥皺了皺眉。接過綠翡擰來的熱帕子遞到張儀正面前:“三爺先擦把臉,熱水馬上就好。”言罷邊往外走邊吩咐衆丫頭:“伺候三爺盥洗。”
張儀正不接她手裡的帕子,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道:“你不伺候我,這是要去哪裡?”
許櫻哥微笑着任由他握着:“我去讓人給你熬薑湯。三爺傷愈不久便淋成了這樣子,總得祛祛寒纔是。”
張儀正揚了揚脣角:“其實你挺賢良的。不怒不怨,還很替我着想。”
許櫻哥眨了眨眼,半真半假地道:“三爺說哪裡話,我們是夫妻,我不替你着想誰替你着想?要是三爺哪天真覺着我賢良了。我才歡喜。”
張儀正曉得她是指自己早間才罵她不賢良,這會兒又說她賢良,遂低哼道:“你倒是挺能幹的,翻臉無情,轉眼有意。”言罷放開她大步走入到淨房中。
男主人歸家,丫頭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許櫻哥垂眸看着跪在地上大力擦拭污水的芷夏和聞夏,忍不住去猜,張儀正到底遇到啥好事兒了,雖然狗嘴裡仍然沒吐出象牙來,但現在的心情和早上的心情明顯就不同麼。可惜她初來乍到,有心無力,不能知道他的動向。
鈴鐺拎着個盒子揉着手臂從外頭進來,嘰歪道:“三爺這杆鐵槍可真重,仲夏那丫頭力氣好哇,我兩手擡着擡不動,她輕輕鬆鬆就接過去了,真不愧是吃這碗飯的……”又湊到許櫻哥跟前低聲道:“三爺之前一直在前府場子裡騎馬練槍,後半晌王爺親自陪練,把他從馬上挑落了好幾回!”忍不住“嘖!”地一聲,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
紫靄鄙視她:“你又知道了!”
鈴鐺笑道:“是平嫂子適才使人送膏藥過來,特意說給我聽的。”
許櫻哥默然,張平家的挺周到細心的,或者說是康王妃用心良苦。不多一時,張儀正髮梢滴着水,散披着件袍子一搖三擺地晃了出去,一臉無所謂地往許櫻哥身邊擠過去,無所謂地道:“父王要我好好待你。”
許櫻哥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接過綠翡遞來的帕子默默給他擦頭髮。張儀正難得安靜,微閉着眼任由她收拾。
康王府的生活開得不錯,冷盤熱菜葷素搭配,七七八八擺了一大桌子,張儀正一把推開青玉呈上來的薑湯,道:“你什麼時候熬鍋雞湯來吃吃。”
許櫻哥平靜地道:“新婚三日洗手作羹湯,理應我親自下廚做了飯菜孝敬父母,只是明日要進宮,回來後少不得還要回孃家,怕是得改個時候。”
張儀正便不再說什麼,下箸如飛,埋頭苦吃,如同風捲殘雲一般地瞬間便倒了三大碗飯下去。許櫻哥看得目瞪口呆,張儀正擡起頭來不滿地看了她一眼,道:“沒見過男人吃飯?”
許櫻哥認真道:“見過的。”
張儀正皺了皺眉,道:“那還不快吃!”邊說邊戳了一根雞腿放到許櫻哥面前的碟子裡。
許櫻哥突然覺得胃裡堵得厲害,憑什麼他不高興了她就只能跟着不高興,他高興了她就應該跟着高興?遂放了筷子道:“秋蓉回來了。”
張儀正一口飯含在嘴裡咽不下去,皺着眉擡起眼來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你也有吃不下去的時候。許櫻哥一本正經地道:“但她好像有點不舒服,回來後便一直躺着。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張儀正用力嚥下口裡的飯,煩躁地道:“不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就得了。”
許櫻哥微笑着,甜甜地道:“三爺教訓得是。我這便該去給母妃請安了。雖然母妃寬容體貼,但該盡的孝道還是要盡的,你去麼?”
張儀正放下碗筷:“食不言寢不語。你的話太多。”
許櫻哥便不再言語,安靜地把碗裡的飯吃完,漠視了碟子裡那根閃着油光的雞腿。張儀正的目光閃了閃,兇狠地將筷子戳走雞腿,只兩嘴便啃得只剩骨頭,猶不肯放手,彷彿那便是許櫻哥的胳膊。
許櫻哥輕聲問道:“雞骨頭的味道很好?”
張儀正瞪了她一眼。不知不覺放慢了速度。
少傾飯畢,青玉等人尋來油衣雨傘木屐,許櫻哥一一穿戴完畢,命鈴鐺捧上那隻裝着圖紙的木盒,認真問張儀正:“三爺當真不去給母妃請安?”
張儀正累得半死。這會兒就想高牀軟枕地窩在被窩裡不動彈,聞言挑着眉帶了幾分惱火看過來:“你想折騰我就明說。”
“三爺歇着便可,我會同母妃說你累了的。”許櫻哥笑笑,轉身自走了出去。纔出院子門,張儀正便拖着步子追了出來,惡聲惡氣地道:“是又想去告我黑狀吧!我纔不給你這個機會!”
許櫻哥反問道:“三爺有什麼可給我告的?”
張儀正道:“那便是又想用我來襯你,顯得你多麼孝順懂事似的,我再不吃你的暗虧。”
二人一前一後地走到宣樂堂,早有丫頭髮現了他二人。歡喜地奔去報給裡頭的人聽。張儀正下意識地放慢了速度,和許櫻哥並肩而入,但見康王與康王妃都在,老兩口正坐着說閒話,見他二人進來,都微微有些吃驚。但眉梢眼角都透出十分歡喜和欣慰來。
康王溫和地朝許櫻哥點了點頭,又讚許地看了看張儀正,起身自去了。康王妃微笑着道:“明日一早還要進宮,說了早些歇下,怎地又來了?”
許櫻哥笑着把匣子遞過去:“有事兒要同母妃商量。上次覲見皇后娘娘,說起首飾頭面的事情來,兒媳一直準備着,今日作了最後一次修改,請母妃過過目,若是妥了,明日便可帶去給娘娘看一看。”
康王妃拿起圖紙一一看來,忍不住讚歎:“你有心了。不錯,不錯。”再看到最底下那張圖紙,由不得眼睛發光:“這頂鳳冠很不錯!娘娘一定會喜歡。”
許櫻哥甜甜地微笑着,虛心詢問康王妃的意見,眼角瞟到張儀正一臉的鄙夷,也懶得理睬,直到夫妻二人告辭,相談甚歡的婆媳倆也沒提過半句關於秋蓉的事情。
雨水順着屋檐滴落下來,砸在欄杆和石階上,發出單調的“噠噠”聲,張儀正抱着後腦勺仰臥在牀上,斜瞟着身邊許櫻哥雪白纖長的脖子酸溜溜地道:“你倒是挺會拍人馬屁的。這纔剛成親,就想着要討好宮裡了,有你不會利用的麼?”
“孝敬長輩怎麼能說是利用呢?難道要我苦大仇深地對着皇后娘娘麼?”許櫻哥翻了個身,嬌媚地乜斜着眼看着他道:“會拍馬屁,拍得人舒服受用,自己又不丟醜可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三爺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看在是夫妻的份上我便不收你束脩了。保證日後父王見了你再不拿槍桿子戳你的心窩子。”
張儀正撐起身去瞪着她:“你要真那麼能,怎麼就沒見把我給拍得舒服了呢……呃,打賞好多,我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只能真誠地說一聲謝謝大家。感謝班太的日誌的仙葩緣,反求諸己……的和氏璧……球球loyola的桃花扇,胖……阿英becky的霹靂炮,傾陳love的7個紅包,無言yI對、心藍寶寶、偶住長江頭、幸運的學長、迦.南、uibecat的香囊……魔幻雨滴……的2個平安符,可可小肥羊、素食小豬、。窩窩。、靜夜重生的2個紅包……草頭青、瑾兒vv、泉水2013、£青青、拖把婉兒、路看、長長媽……天晚欲雨……吃是我的愛好、東邊的魚……路石14、莫問四書意……九天妖孽、龜蔚然、丘丘的書架、年少輕閒、沉香如屑……如今纔是唯一的平安符……小鞋子sophie、蒂努薇爾……蘭舟輕遠、小院子的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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