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齊齊出了帳篷,各自提杖上馬奔入場中,武玉玉則帶着梨哥、趙窈娘一起上了講武榭,尋了個陰涼的地方坐定了,接過僕婦遞來的銅鑼,先重重地敲了那鑼一下,隨即把球拋入場中。衆女皆發一聲喊,紛紛策馬持杖奔向那個球,努力想率先爭到那球。
許櫻哥按着早前商量好的,不理前來圍追堵截她的阮珠娘等人,不管不顧地只是縱馬朝着那球衝過去,其他善後工作全交給唐媛等人處理。馮寶兒不甘落後,在她那個豐滿有力的庶妹的護持下不管不顧地往前衝,馮月兒的馬上技術着實好,力氣又大,兇悍十足,將那球杖掄圓了左右一掃,便嚇得唐媛等人花容失色,紛紛亂了陣腳,喊道:“這蠻子懂不懂規矩?哪兒能這樣打球?馮寶兒,你管不管?不打了!”
阮珠娘與楊七娘見狀不由大笑起來,唐媛並安謐,還有另一個叫李秋華的氣得要死,互相使了個眼色,同樣掄圓了球杖衝將上去。誰怕誰啊?
轉眼間馮寶兒已經率先搶到了那球,運杖往前流星趕月般的朝着球門處一擊,提馬再次跟進。許櫻哥從斜刺裡衝將過來,舉起球杖,看似輕巧,實則精確無比,力度極大的將那球攔腰截住,往旁邊帶了過去。馮月兒見狀,兇悍地縱馬往許櫻哥身邊靠過去,與馮寶兒一道呈夾擊之勢,將許櫻哥給擠在了中間。
唐媛見狀,嬌叱一聲,雙腳一磕馬腹。硬生生地擠了進去,將手裡的球杖同樣兇蠻地撞擊上了馮寶兒伸出去的球杖。帶得馮寶兒纖瘦的身子劇烈的一歪,險些從馬上跌落下來。與此同時,安謐並李秋華壯着膽子擠上去隔開了馮月兒與許櫻哥。見唐媛等三人圍攻一個馮月兒。馮月兒再是勇猛也抵擋不住了,阮珠娘和楊七娘不可能一直在旁邊看笑話,當然也縱馬追了上去。
梨哥和趙窈娘見勢頭不好。忙看向武玉玉,不等她們開口,武玉玉已經急得大喊:“不是這樣的,犯規了!”許杏哥是她的親嫂子,她便是不會偏幫許櫻哥也不會讓許櫻哥吃虧。然而場上人等卻是誰都沒聽見似的,悶着頭往前衝的照舊往前衝,互相賭氣較勁的照舊互相較勁賭氣。
只是阮珠娘二人平日雖愛騎馬。但卻沒怎麼玩這馬上打球的技術,更是愛惜自己,於是看似盡了全力,卻只是做個花樣子,比不過唐媛等人心眼實在。往往都是剛靠近便又躲了開去。
如此再三,馮寶兒姐妹二人如何不懂得這中間的玄機?馮寶兒雖然心中暗罵阮珠娘等人狡詐,不堪重用,卻也並不多麼生氣,不顧許櫻哥的球杖已經觸到地上的球,反倒主動提繮站住了,舉起手裡的球杖攔住她妹子馮月兒,笑道:“二妹妹,不該這樣打球的。你這樣要是驚了馬,又或是傷了人怎麼辦?快把球杖收起來。”
馮月兒果然依言收了球杖,勒馬停住,學着男子般的抱拳給衆女子團團賠禮道歉:“小妹我從前只是和家裡人隨便瞎打,原不懂得規矩,各位姐妹休要和小妹一般見識。小妹這裡給各位姐妹賠禮啦。“
見她們如此作爲。衆人都吃了一驚。阮珠娘和楊七娘是不明白一向爭強好勝慣了的馮寶兒今日怎地輕易就放了手,但卻不敢問,只能暗自慶幸,不需要再似之前那般拼命——她們雖然只是裝裝樣子,但那樣野蠻的打法,誰知道接下來會出什麼意外?
許櫻哥雖然想贏馮寶兒,卻不耐煩授人以柄,將手中的球杖猛地把那球擊了出去,接着也站定了,含笑眯眼看着馮寶兒姐妹接下來如何作爲。
唐媛則是直截了當地道:“馮寶兒,你們姐妹太不厚道啦!明明之前就說好了的,不許胡來。月兒卻上場就胡來,你們姐妹倆以二對櫻哥一個,眼看着便是如此也爭不過櫻哥,櫻哥已經搶到了球,卻又來這一招緩兵之計,倒叫櫻哥這個守着君子之道的人着了你們的道兒。接下來,是不是又要重新開球,然後再來這麼一回,直到你率先拔了頭籌爲止啊?既如此,你明說就好,咱們怎麼也得給你這個地主這份臉面,就不必拿姐妹們開玩笑了!”
她這話說得太難聽,便是馮月兒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些怒色來,難爲馮寶兒臉上一派雲淡風輕,和和氣氣地再次給場上衆人團團行了個禮,笑着解釋道:“唐媛,你誤會啦。我妹子雖然個子高力量足,其實年幼,纔不過十四歲都不滿。往日就跟着家中下人玩玩,大家都讓着她,她就成了習慣,一上場就忘了規矩……“說到這裡,馮寶兒臉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來,用商量的口氣道:”要不,我讓她先下去,就咱們七個人打如何?“
唐媛張目結舌,馮寶兒今日這樣好說話?雖然馮寶兒臉上的笑容很真誠,馮月兒也真的做出了想要退場的模樣,但她怎麼都覺得似乎這裡面隱藏了什麼陰謀。她迅速和許櫻哥對了一下眼神,很肯定地說:“明說了吧,雖然是單門球賽,但實際上大家都曉得,就是你和櫻哥兩個爭輸贏。我們三個是向着櫻哥的,她們三個也是向着你的,月兒若是下去,便是以四敵三,便是勝了也是勝之不武。月兒不必下場,你們自己商量着辦,她再犯規便算她提前出局!你們可不許找酸話說!”
馮寶兒感嘆道:“真是君子啊。月兒,快給你幾位姐姐行禮謝過。”
許櫻哥微笑着,心裡很不贊同唐媛,但是無力阻止。她就想順着馮寶兒的意思,讓馮月兒出場來着,以便看看突然裝扮起知禮明事的淑女來的馮寶兒到底想幹嘛。以四敵三很可恥嗎?不可恥。強龍不壓地頭蛇,她們可是在人家地盤上哇。但多一個馮月兒與否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她也就安然受了馮月兒的禮,半真半假地道:“月兒,你的力量很好,能不能一杖擊碎馬兒的膝蓋啊?”
馮月兒的胖臉一僵,乾笑道:“不能。許家姐姐能麼?”
“哪能?我可沒那本事,只是聽人說過而已。”許櫻哥搖頭輕輕嘆息,靠近她耳語一般地低聲道:“姐姐不才,最多就能把馬兒嚇瘋。”說完一笑,縱馬離開,朝着從講武榭上下來的武玉玉大呼小叫:“玉玉,重新開球!你這個裁決官半點威風都沒有,要是誰要再像月兒那樣,你就該直接把她趕下去纔是!”
武玉玉尷尬而後怕地重新開球,一羣女人繼續投入反覆爭球、擊球、運球的鬥爭中,這次再不似之前的野蠻,大家都憑着真本事,很守規矩,努力不驚旁人的馬,不將球杖高高掄起去傷人。
“就這樣麼?我還以爲寶兒會給咱們看一臺精彩絕倫的好戲呢。最好是弄場美人墮馬遇險,咱們飛身救美的戲碼。”馬球場附近一座用來燃起大火,以作夜裡照明用的高臺上,有兩個年輕貴公子坐在陰涼之下,專心地關注着馬球場裡的態勢。
其中一人着竹葉青的圓領缺胯袍,戴銀色小冠,坐姿端正,手裡搖着素摺扇,笑容閒適,眼睛裡卻閃着不高興的小火苗。他左邊坐着的人則穿着玉色寬袖袍服,梳得油光水滑的髮髻上只插着一枝古樸到了極點的沉香木簪子,手裡同樣拿着一把素摺扇,打扮得和個儒雅溫潤的書生差不多,坐姿卻是極其難看的,懶洋洋地攤在椅子上,脣角還帶着幾絲諷刺一般的笑意。適才那話便是從他口裡說出來的,見同伴不回答他的話,他坐起身子,側臉看着同伴,琉璃一樣的眸子裡閃着惡作劇的光芒,探詢地道:“四弟,你不高興我這麼說寶兒?你放心啦,我沒其他惡意。她要是做我的弟媳,我會很高興的。”
誰要娶那個心機女做老婆?馮家看不起他們母子,他們也看不起他馮家!張儀端惱火之極,心裡的怒火一跳一跳的,恨不得把面前這個聞風而動,不要臉的狗皮膏藥張儀正給一針一針地戳死了事。但偏還不能,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嘆氣哀告:“三哥莫拿弟弟開玩笑。弟弟倒是無妨,但寶兒未曾婚配,不好壞了她的名聲。弟弟心裡一直都只當她是表妹的。”
張儀正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將手裡的摺扇瀟灑利落地合攏,虛虛一指場中來回奔跑的諸女,笑道:“四弟一大早就和做賊似的偷偷跑到這裡來看她們打球玩耍,總不會只是想看馬球賽了罷?既不是爲了寶兒來的,那肯定是來看其他女子的。讓我猜猜,你這是爲了誰?”眼睛狡猾地瞟了張儀端一眼,道:“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說?”
張儀端哪裡肯告訴他自己是爲了許櫻哥來的?自是不肯承認,只管打哈哈:“那三哥巴巴兒地跟着小弟來,又是爲了誰?”
張儀正微笑着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道:“我麼,你不知道啊?我最是貪花好色,自然是來看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