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家男人們回來後,才知道了下晌時發生的事兒。李二郎抄起手裡還沒擱下的鋤頭就嚷嚷着要去楊家跟人算賬,被劉氏喝斥住了。
“你娘我把人給打了一頓,你還找上門去,這道理就說不通了。”
劉氏搶過他手裡的鋤頭交給江氏讓她放好,瞪了二郎一眼,“歲數也不小了,還一天到晚喊打喊殺的,沒點兒穩重樣。沒事兒多學學你哥,別一遇到事兒就用拳頭說話。爹孃倒沒啥,就怕你媳婦兒心疼你。”
江氏正好放了鋤頭回來,聽到這話臉頓時紅了,羞澀地站到李二郎身後。
李二郎嘿嘿笑了笑,回頭望了自家媳婦兒一眼,搔了搔頭笨嘴地說:“她疼我我也疼她不就成了。”
李欣“噗嗤”一聲笑出來,李二郎不好意思地叫了聲姐,把李欣逗得更樂。想想李家二郎李丘也不過是十八歲的半大小夥子,算起來還只是個青少年呢,卻已經娶了妻了,跟媳婦兒關係還頂好。想着就有些感慨,自己二十的歲數擱在現在是剩得不能再剩的了,這回跟關家的婚事要是說定了,可就要嫁出去爲人妻爲人媳了。
等李銘回來,劉氏便招呼全家一起吃了晚飯,趁着張氏和江氏收拾碗筷的時候說了李大娘提的關家。
“這關家前兩天我也說給你們聽了的,今兒你們大娘來也說了,那關家大郎同意這門婚事。你們咋想的,都說說看。”
李二郎首先就皺了眉,“那關老二的媳婦兒嘴巴毒得很,姐要是過去了,又不如她在關家待了那麼幾年,得不得受她欺負啊?”
“關家那麼多人,還在家裡待着的也有兩個姑娘,姑嫂關係不好處啊。而且上面雖然沒婆母但也有公爹,還有爺爺輩,這要是過去,每天要做的事兒可多着。”李大郎也不是很滿意,覺得自家妹子不應該嫁過去給人當牛做馬地忙活。
李銘卻輕輕插嘴道:“我覺得行。李大娘既然都說他們家是實誠人,也是他們同意了這門婚事的,以後姐姐嫁過去他們也不會說那些閒話。整個關家最可能與姐姐作對的就是那個關二郎的媳婦了。不過,我想憑姐姐的本事,降服住她也不是件難事。”
說着就朝着李欣俏皮地笑着,輕眨了眨眼睛。李欣暗罵他一句人小鬼大,咳了咳說道:“講這些都太早了,李大娘雖說跟我們說明白了,但實際情況我們也得親自看看去。荷花村隔我們村也近,抽個時間去打探打探比較好。”
劉氏望了望四個兒女,頓了頓朝向李厚仲,“他爹,你的意思呢?”
李厚仲搓了搓手,說得含糊,“你拿主意,聽閨女的也不錯,但兒子的話也對。”
劉氏罵他沒個定性,想了想終究是道:“那就聽欣兒的,找個時間去訪訪。”
於是說定了等大暑到了給莊稼地揚花灌漿,多蓄點兒水保證莊稼吃水,忙活過了就去荷花村訪訪。
前頭下了幾場雨,雨勢不大不小,倒是緩解了點兒莊稼缺水的狀況。但最近氣溫又有回升,雨也不怎麼下了,這時節光、熱、水都是最充沛的時候,李家村又不缺水,前頭就有條大河過去,莊稼年年都不欠豐。伺候地好了,今年收成也該不錯的。
李欣抿了抿頭髮,對於自己的婚事給家裡人添的麻煩感到有些不安。全家人倒都沉浸在過個把月就要邁入冬天,這意味着即將秋收的喜悅裡,倒是沒注意她的情緒變化。而且在他們看來,給李欣找婚事是正兒八經的事,談不上麻煩不麻煩。這事兒是李欣自己把自己當外人,想左了。
幾下討論好了,接下來的日子李家人便忙碌起來。張氏和江氏也開始去地裡幫忙了,劉氏待在家做飯洗衣服餵豬餵雞啥的,有時候忙不過來,山子和小兜就又成了李欣的跟班,忙前跑後地纏着她叫姑姑,又要她給講故事,又要她教他們唱童謠唱兒歌。
李欣也樂得當個孩子王,小傢伙不纏着她的時候就給劉氏幫忙,倒是讓劉氏狠狠地教了她些竈間做飯的規矩和技巧。譬如怎麼做事才能節省時間啦,什麼配什麼吃起來比較下飯啦,大鍋子做飯做菜需要掌握的尺度啦……讓她在廚房裡上了好幾節生動的“煮婦”課。
這是在爲她嫁人打基礎。劉氏下力氣教,李欣也卯足了勁兒學。有技藝在身不吃虧,況且這些事情她嫁了人後也是得做的,現在學好了,以後纔不會讓人說叨。
大家夥兒都憋足了勁好好經營着這個家,由楊梅氏和楊婆子帶來的糟心也顧不得理會了。好在最近楊家也沒出什麼動作,不知道這楊梅氏是被打了不好意思宣揚,知道自己惹不起劉氏所以偃旗息鼓了呢,還是這段時間養着傷,心裡憋着壞等着好了再找機會使壞。
李家人沒管楊家的事兒,因爲李家有喜事兒了!
江氏懷上了!
其實這早就有預兆的。李欣還記得那日江氏說腰痠來着,她還以爲這二弟妹是幹活多了累着了呢,沒成想竟然是有喜了!這可是件大喜事兒啊!
李家人雖然不算太窮,但也不富裕,平日裡見不到什麼葷腥。但苦誰都不苦了兩個娃子和李欣。以前劉氏每天中午都會拿個蛋燉成蛋羹給兩個娃吃,李欣回來後這蛋就歸李欣了,兩個小人也乖,不會吵着要。但李欣總不能從侄子嘴裡搶食,以後都是自己吃一小口,其餘的就撥給兩個娃子。
那天江氏在飯桌上吃着飯,聞到蛋羹飄出來的香氣就覺得悶得慌。實在憋不住了終於跑出去嘔起來。李二郎忙追出去問她咋的了,劉氏看她那樣頓時眼睛一亮,“是懷上了吧?”
全家人都停了筷子,李二郎扶着江氏回來,劉氏讓她趕緊坐了先吃飯。等吃完飯,劉氏便讓李二郎去村西頭找孟郎中去了。
等男人都不在跟前兒了,劉氏才拉着江氏問,“上個月葵水來了沒?”
江氏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可能是揣上娃子了,聽婆母這麼問挺不好意思的,但也老老實實地搖頭。劉氏又問,“那這個月呢?”
“沒……”
劉氏立馬高興起來,拍着胸口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二小子也有後了!”
江氏羞着臉,手不由自主地擱在腹部慢慢摸着。張氏在一邊笑道:“二弟妹這段日子還在地裡忙活着呢,別動了胎氣了,頭三個月最危險呢。反正地裡也沒多少事兒了,你就在家好生歇着,給咱娘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孫子。”
劉氏一聽是這個理兒,“對對,你大嫂說得對!別累着,就在家裡待着!”
江氏懂事地點頭。
李二郎請了孟郎中來,確定了江氏的確懷孕了,兩個多月。全家特別高興,劉氏給了孟郎中五十文錢謝銀,樂樂呵呵地讓李大郎把人送回去——李二郎已經樂呵地邁不動道了。
劉氏想着要怎麼給江氏補身子。張氏懷山子和小兜的時候她孃家兄弟拿了好多東西來。一來這張氏是張家獨女,爹孃兄弟都寶貝着,二來嘛,張家家境不錯,人也好,那時候張家能夠讓張氏嫁給李大郎,劉氏是十分感激的,所以對這個兒媳婦從來都是好的。
江氏的孃家境況卻不好,李二郎娶她過門的時候她就沒帶多少嫁妝過來。當然劉氏對此也不看重,村裡頭的親事基本都是聘禮比對嫁妝多那麼一點兒就可以了的,所以娶江氏也沒花多少錢。
江氏懷孕,她孃家是出不了力的。這就得仔細琢磨了,家裡現在境況還好,再不濟也能動用欣兒拿出來的錢。只是劉氏並不想動那筆款子。上次李厚仲拿去賣了鐵犁,就花了一兩多,如今他們還剩八兩多。大郎二郎三郎各收了五兩,兩個兒媳婦都是懂事的,估計也沒用,更何況還有那三樣金飾玉飾的在三個兒子那兒留着,就是換錢也能換個大頭。
劉氏一直以來就是想把那筆款子當做李欣的嫁妝的,那本來就是她的錢,有了嫁妝,在婆家也硬氣兒些。
可這時候劉氏又想,要不要勻些出來,給二兒媳婦買點兒好的給她補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