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定永平和曹慷的談話有最關鍵的線索, 直指定永平中毒之謎,不然爲何菩提子手串要給渚巽他們看這段記憶?
渚巽產生了一個突兀的想法,如果她能順着菩提子手串探索到定永平更深層的記憶, 真相會更加清晰……這個想法來得很快, 由於時間所剩無幾, 渚巽來不及思考這麼做的後果, 便立刻付諸了實踐。
崑崙山下, 地宮深處。
渚巽默唸這八個字,運轉心神,竭力將丹田處的靈力與菩提子手串連接。
這感覺就像有一臺老式汽車, 渚巽正在將兩根電線搭在一起,試圖擦燃火花, 發動汽車。她嘗試了一會, 直到眼前景象徹底融化。
渚巽以爲自己沒成功, 被菩提子手串送出了定永平的記憶。
眼前景物猶如拼圖小方塊似的不斷聚合,再次重建, 變得清晰無比,渚巽才意識到,她竟然成功了!
……
渚巽站在一個洞口,外面是冰天雪地,寒風呼嘯, 她依舊是定永平的視角, 發現自己裹着一條厚實的暗紅色女式毛絨斗篷, 臉頰兩旁傳來羽毛輕柔溫暖的觸感。
她走進山洞, 隨着她的步伐, 兩邊牆壁自動亮起了照明設備,腳下的路也很平實, 這個山洞顯然經過人工開鑿和修整。
山洞裡每隔一段距離,還掛着八角銅鏡,用以辟邪,並增強照明,渚巽視角一轉,從鏡子中看見了一張年輕光滑的臉,新月眉,鵝蛋臉,管鼻丹脣,十分清秀高雅,那是二十多歲的定永平。
這段記憶竟然是五十年前的往事。
掉到了這麼深層的記憶中,猶如深潛探險,渚巽有點不安,更多的是興奮,她靜靜地往前走,過了一會兒,路面開始朝下傾斜,隨後出現了一段長長的臺階。
皮靴在臺階上發出單調的聲響,斗篷下襬拖在臺階上,窸窸窣窣,除此之外,這裡寂靜無聲,前方是一片黑暗,當她經過時,牆壁上纔會亮起照明設備。
渚巽油然感到,自己彷彿是在走向地心。
定永平的心理素質可謂強大,走了很久,穩當的步伐也不曾改變,不緊不慢,一直向前,終於,前面不再是徹底的黑暗,而是出現了另一個洞口。
渚巽感受着定永平走過了那個洞口,跨向外面,當她看清眼前的一切,心裡萬分驚異震撼。
她站在一個斷崖邊,往外,是恢宏翻涌的黑暗之海,漆黑深邃,幾欲吞沒一切。
那片黑暗之海不是由水分子構成,似乎是虛空本身,比萬頃巨波更加令人悚然,中無舟楫可通,就像苦海、冥河、迷津之類意象的具現化,遙亙無邊,一旦失足跌落,則萬劫不復。
她所在的山洞閃爍着昏暗的黃光,就像萬頃汪洋中一豆隨時要熄滅的漁火。
渚巽在這超現實主義一般壯觀又奇幻的景象面前,久久失神。
這時,定永平動了,她從口袋裡摸出個高倍望遠鏡,架到眼睛上,旋了下鏡頭,遠處模糊的景物變得清晰。
令渚巽吃驚的是,那片黑暗之海並非沒有邊際,一道石門憑空出現在鏡頭中,遠遠望去像一個浮在海上的小小孤島。
石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封印符籙,在望遠鏡的作用下,那些符籙上的符文一筆一劃都看得清楚,根據符籙的數量,那道石門的面積目測非常大,大約寬四十米,高三十米,十分宏偉。
隨着鏡頭推移,渚巽看見石門右側有個醒目的孔洞,形狀爲人工雕鑿,很是複雜,像個鑰匙孔,望遠鏡特意在它上面停留了一會。
定永平用高倍望遠鏡觀察了好一會兒,自言自語道:“看來封印沒有鬆動。”
她話音剛落,眼前的景象便開始瓦解,化作了風中的碎片……
渚巽覺得線索還不夠,心裡一焦急,便再度用靈力強行干預了菩提子手串,宛如電影往回跳幀,她發現自己居然順利地回到了之前的斷崖上。
渚巽低頭一看,手是自己的手,腳是自己的腳,她這會不是以定永平的視角,而是在以自己的視角看這裡!
雖然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得到了機會,就得抓住,渚巽急忙看向那片廣袤的黑暗之海,這裡肯定是天師們設下的法術禁制,保證不相干的人員不能輕易接近石門,她要找個方法渡過去。
渚巽試着朝懸崖邊跨出一步,感覺不到絲毫浮空之力,踩下去人很可能就摔死了,她將腳收了回來,冥思苦想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背後的山洞通道里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渚巽轉身,警惕地注視着幽暗的山洞通道。
那聲音好像是刮擦聲,又像是女人的尖叫,只聞其音,不見其形,讓人非常不舒服。
聲音越來越大,朝她逼近,渚巽寒毛豎起,全神貫注地盯着通道。
伴隨着強烈的撞擊地面的聲響,當那個聲音大到離她只有很短距離的時候,一個龐然巨物出現了。
它擠滿了整個通道,成人形,又不像人形,好像是被人隨手捏出來的肉球,但它的頭卻是一顆美女的頭,還在向渚巽微笑——那是定永平的臉。
渚巽嚇得發出一聲長長的驚叫。
那玩意撲騰跑跳,橫衝直撞,那顆定永平的頭則固定在那玩意兒身上,始終保持着格格不入的笑容,給人恐怖的視覺衝擊。
渚巽看着那怪物,內心充滿恐懼,她想不明白,一時情急,躍上了山洞上方的石壁,徒手向上攀。
她有強烈的預感,如果被那怪物襲擊了,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裡。
渚巽用盡全力向上攀爬,同時發現自己在這裡使不出天師靈力,和普通人無異,也就是說她無法攻擊那個怪物,渚巽心裡感到一陣驚慌。
她不由地向下一看,差點嚇得鬆了手,那個怪物就在地面,龐大的身軀在顛來晃去,屬於定永平的美女人頭卻在對她笑!
那人頭笑着,眼睛一眨不眨,簡直是渚巽生平見過的最恐怖的笑容,就像毫無道理的噩夢,能直擊人的內心,讓人產生劇烈的恐慌,渚巽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怕成這樣,彷彿惡意這個抽象概念成了實質的攻擊手段。
越怕,身體就越僵硬不聽使喚,渚巽腳下一滑踩脫了巖壁,整個人向下跌落,那個怪物在底下興奮地伸出了粗肥的雙臂,不成形的十指抖動不停,好像等不及將渚巽鉗斷。
渚巽大聲喊叫,用力閉緊雙眼。
她感到自己落入了一雙手中,絕望剎那襲上心頭,緊接着一個聲音令她猛然睜眼:“巽!”
夔牢牢抱着渚巽,山洞內的黃光映照在他俊美而有怒容的臉上,他正一腳將那怪物踹了出去,怪物失去平衡,摔進了黑暗翻涌的懸崖,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渚巽驚魂未定,又充滿難以言喻的心情,一把將夔抱住,狠狠吸了口氣。
夔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張白鈞從記憶中出來了,你沒有,我怎麼都叫不醒你,就進來找你,這裡是哪裡?剛纔那是什麼東西?”
他高大冷峻,十分可靠,有他在渚巽身邊,恐懼與惡意一下子被驅散了,渚巽有了餘力去思考。
她嚥了口唾沫,搖頭道:“說來話長,我想,那個玩意可能是類似潛意識惡意的產物,用來防禦被人窺視思想,我剛纔用力過猛,想查看菩提手串中更深層的記憶,結果就被反擊了。”
夔嚴肅道:“既然如此,我們得趕緊離開,你發現了沒,在這裡,我們用不出任何法力。”
渚巽苦笑:“確實是這樣。”
她不受控地看了眼懸崖對面,石門靜靜蟄伏在黑暗中,露出遙遠而若隱若現的輪廓。渚巽覺得,如果她能過去看看,一定會發現什麼,這個想法猶如美味蛋糕一樣誘惑着她。
夔瞥了眼戀人,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果斷拉起了渚巽的手:“走吧。”
不知夔用了什麼辦法,兩人身影逐漸淡去,景象碎片化,終成一片模糊。
渚巽醒了過來,有些暈乎地對上張白鈞和小李擔憂的臉。
得知渚巽無礙,小李大鬆口氣,他是提議本次行動的人,要是渚巽出了事,他必然愧疚難安,小李於是起身告辭,堅決不留下來一起整合線索,他給出的理由是知道太多秘密不好,尤其是上司的秘密,只要渚巽和張白鈞保證找出害了定永平的兇手,他就心安了。
小李走後,餘下三人交換了在菩提子手串中獲取到的信息,渚巽首先道:“定先生和曹慷談到了所謂的崑崙山下的地宮,之後我看到的第二段記憶,應該就是那個地宮的入口。”
張白鈞皺眉道:“那和定先生被毒害有什麼關聯?”
渚巽說:“恐怕是地宮內有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曹慷想從定先生那裡獲取一些信息,定先生裝傻糊弄過去了……等等……”
她突然露出遲疑而無比謹慎的神色,張白鈞馬上猜到了她在想什麼,斷然道:“不可能,曹慷和定先生是同學,他們二人各自的師父是至交好友。”
夔在旁邊平靜道:“人心會變。”
渚巽和張白鈞神情都變了,他們想起了定永平中毒時的慘狀,渚巽自己心裡也有點底氣不足,曹慷真的會那麼殘忍嗎?對定永平下手?
況且,曹慷身居最高位,背後還有迷霧般的勢力支撐,渚巽和張白鈞他們這些基層看不清,若他是那把刀,定永平究竟掌握了什麼樣的寶物,以至於懷璧其罪招來殺身之禍。
他們討論了一會,渚巽將整理出的線索記在了筆記本上。
就在這時,岑昂聯繫了他們,張白鈞正好要請他吃飯,一夥人找了個隱秘的飯店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