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帖?他竟然給你派請帖?你不會去的對吧。”
“我要去。我爲什麼不去?去了我就笑給他看,我還要穿的漂漂亮亮的,把華衫給比下去,叫她沒面子。”
我心裡一陣唏噓,心想她纔是瘋女人,跟李逸航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是念念不忘的,我對周霖山都沒有這樣。
“不過這事兒我一個人辦不到,你得陪着我一起去。”
“我?我爲什麼要去?”
“他曾經是你老師,總算有點交情吧,你要是放我一個人過去,我怕自己情緒失控沒人提醒,反而是我在外人面前失態了,到時候你不時地看着我,確保讓我能體面地撐到最後。”
“你說你至於這麼自找罪受嗎,要是我肯定不會去的。”
“我就不,我得親眼看着他們是怎麼結婚的,到時候他們離婚了我纔好拿出來使勁當笑話看。”
被徐茵強行拉着去了婚禮,她果然是盛裝出鏡,全身一副闊綽派頭,儼然精緻的都市女郎。婚禮很平實,因爲不受到李家人的贊同,只能倉促從簡,但是李逸航就彷彿在跟全世界較勁一樣,邀請了特別多的朋友來,就是不肯讓他的心上人委屈了。
舉行婚禮的地方不是什麼星級酒店,只是在一個很普通的私家飯店裡,因爲客人多,宴會廳裡坐滿了人還不算,邊上的小廳裡也安排了其他來得晚未來得及入座大廳的客人。
徐茵一直爲了精心打扮去得遲了,我們只能被安排坐在小包間裡,她因此十分失落,可是李逸航態度卻很客氣,彷彿從前他們並沒有談過多年的戀愛,只是兩個相識很久的朋友,滿心滿意地道謝:“徐茵,很高興你能來我和小衫的婚禮,謝謝你,裡面坐吧。”
他的目光只是很輕地從她的盛裝上掠過去,幾乎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自己的新娘身上。徐茵暗地裡一直捏着我的手,把我捏的骨頭髮疼。
沒想到我會再見周霖山。
其實我也該想到的,可是我近乎刻意地避諱想到他,所以就真的把他和李逸航的交情給忘記了。關鍵是他也來得遲了,我們都算是最後一批來的客人,所以最後準備的幾個位置,就落在了我們身上。
我和徐茵纔剛入座,他和老徐就一起來了。老徐看到我竟然還記得我:“咦,湯寒,好久不見你。”
“徐大哥,你好。”人家跟我客氣,我也得懂禮貌。至於周霖山,我看都不去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大家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反正最後我身邊空了唯一的位置,周霖山沒有猶豫地坐了下來,直接開口問我:“咖啡店最近生意好嗎?”
“你連這個都知道了。不過生意好不好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彷彿沒有聽到我說話一樣:“你店裡的服務生招待客人竟然用方言,可是很多醫科大的學生都是外地人,他們根本聽不懂,你是不是得整頓下這個問題。如果我是外地學生,一定會投訴的。”
我這個時候總算擡頭仔細地看了他一眼。
人物:周霖山。
地點:某個不上檔次的小酒店。
外貌:穿了一件棕色夾克,牛仔褲,手腕上帶了一塊黑色腕錶,頭髮比我上一次見到短了一些,好像也更瘦了一些,因而呈現出一個更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
我對他笑了一下:“不說我店裡的事情了,難得見面,沒有帶夫人一起出來?”
“自從跟你分開之後,一向單身。”
“這麼慘?是不是連老天看不過去了,讓你桃花運夭折了,看來我的祝福應驗了,說了祝你一輩子找不到老婆,還真是不一般的準。”
他挑挑眉毛不說話。我喝一口杯子裡的飲料又放下來:“怎麼是雪碧,我不喝了。”
“雪碧怎麼了,你不是最愛喝碳酸飲料的嗎?”他從前常說我這個喜好不健康,容易雄性激素過多,汗毛長得快,可是我就是鍾愛。
“早就不愛喝了,我男朋友不讓我喝汽水,說是對身體不好。現在我只喝鮮榨的水果汁。”我一邊說一邊皺眉頭:“李逸航沒了他家裡的資助,現在怎麼過的那麼潦倒,連結婚都不備好點的飲料。”
我嘴上埋汰,其實也是替徐茵出氣,可是徐茵自從進了這裡坐下來,就又消沉了下去,竟然倒了白酒喝,一杯接着一杯,根本沒有停的意思。老徐是個爽快人,他應該不認識徐茵,跟李逸航的交情應該也是通過周霖山建立的,所以看到徐茵這樣子以爲她有個好酒量,一直陪着她乾杯。
“男朋友?”身邊的人重複了一下這三個字,嗤笑了一聲:“還不就是沈延,也沒見他有什麼長進,你還不是長時間一個人待着,甚至都搬出來住了。”
“距離產生美而已,我搬出來住當然也是有原因的,這點你不是應該很清楚嗎?”我故意輕佻地看了他一眼:“家裡頭住着長輩,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家裡做,總要找個私密一些的空間纔好。”
他總算不笑了,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手裡捏着酒杯,手指的關節都微微發白。我低頭吃菜,只當做沒看見。
一頓飯下來,周霖山的筷子幾乎沒有動過,酒杯裡的酒也沒有喝一口,天知道他來吃飯的,還是來當雕塑的。
末了的時候,徐茵喝多了,我也有很大的責任,她說了讓我隨時盯着她,別讓她失態了,可是我光顧着不動聲色地用餘光偷看周霖山,把徐茵託付的事情給忘了乾淨。心裡一陣愧疚,我扶着她搖搖晃晃地出了酒店,喜宴向來程序冗長,等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我們遇到一個不小的問題,那就是徐茵是開車來的,她來時跟我保證滴酒不沾,結果現在醉的路都站不穩了,怎麼可能還有能耐把車開回去。這裡不是什麼正經酒店,所謂的停車場其實是早市的攤位清空後留下的空地,十二點之前一定要把車開走,因爲第二天一大早攤位的商販還要在這裡擺攤。
周霖山有司機跟着,他肯定要負責把老徐送回去,老徐也醉的厲害了,說話都有些饒舌,聽不清楚言辭。他一貫住在弄堂的老房子裡,跟茵姐住的公寓靠的特別近,周霖山於是囑咐司機把茵姐的車開走,順便送老徐和她回家,至於我,我跟他的車走,他送我回去。
我隨即拒絕,他用那種輕蔑的眼神看着我:“你還怕了我不成?”
“我是挺怕的,畢竟這麼晚了,萬一沈延在我家等我,看到你送我回去,別再產生什麼誤會,那我可就怎麼都說不清了。”
“那今天你別想把徐茵帶走了,她這個樣子根本沒法開車,你又沒有駕照,現在的代價騙子還多,前兩天還剛報道出一個犯罪團體在長三角佯裝代價來偷車和搶劫……”
我趕緊打斷他:“行了行了,我跟你走還不成,不過你讓司機到時候把徐茵送到家門口才能回去,她住在世紀南城的c棟121。”
周霖山的司機我也認識,沉默寡言,不過做事很穩妥,他點頭說知道了,我就放了心把徐茵交給她。
他們一走,我也上了周霖山的車,因爲不想跟他靠的近,我特意坐在了後座位上。
他一向喜歡開快車,一踩油門車速很快就提了上去。遇見紅綠燈他又猛地踩剎車,我被這即時的衝擊弄的有些噁心,來了窗戶就想透透氣,一邊輕輕拍着胸口順氣。他忽然開口問我:“湯寒,孩子被你給弄死了,你是怎麼做到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就這麼沒心沒肺的過下去的?”
我沒防備他會突然提到孩子,心裡有些詫異當時的那件事情他竟然會記得那麼久,看來我還真的在他心上割了一刀。不知道爲何,意識到這點我心裡竟然有些隱隱的爽快,言語上更是一副無所謂的語氣說:“不就是一個孩子嗎,拿都拿掉了,我記着他幹嘛,沒事找事地給自己添堵?”
他又猛地一剎車:“你還真tmd惡毒。”
我跟周霖山在一起那麼久了,第一次聽到他說髒話,他雖然夠心狠手辣,該動手的時候也會動手,但是從來不說粗話,被他突然地這麼一說,我愣了下,偏巧這時候沈延打了電話過來,我接了就聽到他說:“今天跟徐茵去婚禮,沒出什麼事吧。”
看來他是怕徐茵控制不住自己會亂來,我看到周霖山扭頭看了我一眼,故意用跟親暱的語氣說:“沒有啦,她要是過激了,我肯定拉住她呀。你在哪裡呢?晚上吃飯了嗎?”
“沒有,我還在公司裡,今天有幾個大單子要處理,打給你之前剛忙完公事,忙得忘記了。”
“怎麼又不吃飯?你胃不好別再餓壞了,不然你等會兒到我這裡來,我給你煮麪。”我這話事實上是說給周霖山聽的,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是真的不下廚房,有一回他晚上餓了看電視不肯自己做吃的,求我給他煮一碗麪,我都死活不肯。現在竟然主動提出來給沈延做,他估計心裡氣死了。
沈延大概也有些詫異,我平時從來不會對他說這種話,他竟然有些孩子氣地跟我說:“被你一說,我胃好像真的有點疼了。”
我提高了聲音:“怎麼回事?胃不舒服了?嚴不嚴重?”
他沒想到我反應這麼大,趕緊說:“沒事沒事,我騙你的。”
我就當做沒聽到似的繼續說:“你在公司等我,我馬上就去找你,不舒服的話先喝點熱水。”然後掛了電話,對周霖山用一種特別急切的聲音說:“快,掉頭往彬山路開,沈延胃疼,我得去看看他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