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霖山淡淡地應了一聲,忽然又說:“我覺得這樣,你心裡應該好受一些,不會有一種再被我利用的感覺。”
“那你損失是不是很嚴重?”
“無非就是錢的問題。”他甚至笑了下:“至少對我來說,最不缺的就是錢。”
這話若是換成旁人說,難免會顯得浮誇,可是從周霖山的嘴裡說出來,竟然毫無違和感。我低頭笑了一下,餘光瞥到他的視線一直落在我的臉上。
水韻山城在河西,就是古文化街邊上週霖山當時開發的那個很有古典氣息的樓盤,聽說那裡的預售效果非常好,還未建成已經被定了一大半。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需要他這個總經理這麼晚了還特意親自去那裡一趟,我疑惑地問他:“怎麼那裡出了什麼問題?”
“有人在售樓處的外面用油漆刷了一些比較難聽的話,跟我有關的,好像是罵我的,幸好現在天色晚了,最好能趁着夜色把這事兒給處理了,不然明天就該見報了。”
“難道是你得罪了什麼人不成?”
周霖山聽了我的話反倒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我做那麼多年生意,說到得罪人,那就太多了。你看我連你不是也一起得罪了嗎?”
我不再多說話,車子一路在公路上飛速行駛,我們很快到達地方,果然看到已經有油漆工在連夜趕工,想把老遠就能夠看到的那些赫然的血色的字跡給除去。我看到了那些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無良開發商去死,還我兒子命來!
周霖山的表情也有些沉重,我看他:“難道你殺人放火了?爲什麼有人來找你討血債?”
“當然沒有。我什麼時候殺過人?”
“那爲什麼會有人在牆上寫上這句話?難道你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確定,水韻山城快要開盤了,也有可能是競爭對手想要在這個時候潑我髒水,可能性還會有很多,我還沒有來得及細查。”
我要跟着他下車,被他制止了:“你不要過去了,這種東西多少有些瘮人,別嚇到你,我下車瞭解一下情況很快就回來。”
“可是……”
“湯寒,你聽話。”他的手按住我的肩膀,似在安撫似的拍了拍我,然後很快下了車。
我看着他跟工作人員說話,又忍不住盯着那抹牆上難以消除的紅色字跡,彷彿有什麼東西死死地纏着我的身體一樣,讓我覺得壓抑和不痛快,我有些擔心周霖山會惹上什麼大麻煩。大概過了二十幾分鍾,他和老孫一併回到車裡來,我急忙問怎麼了,他搖搖頭說:“暫時還不確定,只知道傍晚的時候有十來個人在這附近晃悠,後來閉路電視就出了問題,等保安再來的時候,就已經成這樣了。時間不早了,我明天再找人查這件事,現在先回去吧。”
“我覺得很不安心,有些心慌。”
“沒事的,我並沒有做什麼虧心事,自然不用怕鬼來敲門。”
老孫很快發動車子往回走,這條公路上人煙稀少,本來就是在還沒有成氣候的河西,又是郊區,附近仍有大片的農田和簡陋的瓦房。本來相安無事,無非就是原路返回,我有些睏意,靠着車子靠背竟然暈乎乎地差點睡着,忽然老孫的聲音在從前面響了起來,他對周霖山說:“不好了周先生,有人在逼我們的車。”
我被他的沉重語氣給一下子驚醒了過來,扭頭去看後面,果然有兩輛麪包車在加速靠近,而且步步緊逼,顯然是衝着我們來的。周霖山皺着眉頭對老孫說:“再開得快點,前面有個大轉盤上高速輔路,看看能不能在那裡跟他們甩開距離,等到了城區範圍內,他們就拿我們沒法了。”
老孫隨即加大油門想要提速,誰知道前頭一輛車也迎面開了過來,三輛車一起逼近我們,分明是有備而來!我嚇得倒吸一口涼氣,周霖山看了我一眼,眼裡有些擔憂,但是他面上仍舊鎮定:“湯寒,等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閉上眼睛蹲下去別管。”
“我們會不會出事?我報警吧。”
“來不及了。這裡太遠了,而且時間那麼晚了,等到警察趕到這裡,恐怕該發生的都發生了。與其那樣,還不如別生出事端。”
車子在無奈中停了下來,三輛麪包車上的人都走了下來,涌到了我們車前,而且他們手裡都拿着粗長的棍子,很顯然不會輕易放我們走。
窗外的路燈稀疏黯淡,外面的這些人的臉都在晦暗的光線裡顯得麻木和殘忍,我忍不住往周霖山身邊靠了靠,他伸手把我的頭按在了胸前,對老孫說:“趁着他們下車的當口,能不能從側面撞過去趕緊離開這裡?”
“我恐怕會撞到人。”
“儘管撞,萬一有人員死傷了我也會想辦法壓下去。這種時候保住自己的命要緊,外人的命管不着了。”
有了周霖山這句話,老孫不再猶豫,幾乎是在人羣中強行地發動車子,大概是沒想到我們已經停下來了又突然發動,外面的人一陣騷亂,慌忙之中我聽到有人大喊一聲,給我砸窗戶。隨着他的話音剛落,我就聽到巨大聲響,玻璃碎片隨即四處飛濺,我想要擡頭看看情況,但是周霖山幾乎是用身體護住了我,把我的頭一直壓在他的膝蓋上,我的眼前只有黑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而耳邊卻各種雜亂的聲響層疊起伏,老孫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終於衝出了突圍,把車子飛快地開了出去。終於那些人聲都在身後一一遠去,我的耳邊只有呼呼風聲,周霖山緩緩地放開了我,很快地看了看我的身體:“有沒有哪裡受傷?”
我驚魂甫定,只知道木訥地搖頭:“剛纔我以爲我們會死在那裡。那些人每個人手裡都有一根鐵棍,顯然是要我們的命。太可怕了。”
他伸手把我摟住,讓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貼着他的領口,又聞到了熟悉的屬於他衣服上的味道,淡淡的鈴蘭花香,彷彿有安撫人心的力量,竟然讓我的心慢慢地靜了下來。
他打電話給老徐,讓他派人來接應我們,老徐在那頭也很是吃驚,但是緊急關頭並沒有追問太多,只說了幾句話就匆匆去安排。
誰知道我們會又遇到問題,車子熄火了,而且怎麼都無法再開動,顯然是剛纔被一陣擊打破壞了重要部件。老孫有些着急地看着周霖山:“周總,現在怎麼辦?他們很快就會追過來的,到時候我們沒法逃過去。”
車子已經開上了高速輔路,比之前的公路還要偏僻,且附近連遮蔽的地方都沒有,一覽無餘。周霖山沉聲說:“我們下車,步行離開。”
“那車子?”
“這時候還管什麼車?”
往前走肯定不可能,一條直挺挺的大路,憑藉腳力很快就會被後面的車追上。我們準備下輔路,爬過護欄往農田裡走,希望能夠找到地方躲一躲,到底能夠拖延時間等老徐的人過來。
老孫動作利索地爬過護欄,一躍跳了下去。我不敢跳,下面的農田離護欄有好大一段距離,看上去有兩米多高。周霖山對我說:“別怕,老孫會在下面接住你,如果沒有接住摔了,也是鬆土,不是水泥地,不會很疼的。”
我聽了他的話知道這不是嬌氣的時候,到底一閉眼睛往下跳,被老孫穩穩接住了,我鬆了一口氣。周霖山也翻身下來,我們一起往深處走。月光雖明亮,但是四周有高大樹木遮蔽,把光亮給擋住了,我們走每一步路都其實是踩在黑暗裡,腳下是深是淺無從得知。
周霖山走的並不快,我和老孫已經走了一截路,回頭才發現他還在後面。我有些狐疑地問他:“你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是不是哪裡傷到了?”
“沒有,不小心割傷了腿,皮外傷而已,不打緊。”
“讓我看看。”
“真沒什麼,不要緊的。”他制止我的進一步動作,對老孫說:“你帶湯寒先走。萬一他們追過來了,我也想弄明白到底爲什麼他們要針對我。”
“你瘋了吧,要走一起走,你留下來他們不會放過你的,說不定會要了你的命。”
“殺人要償命的,他們不會無端殺我,肯定會有顧忌。再說我還不一定就落在他們手裡,老徐已經在路上了,你們從這片地繞過去就能到路口,到時候見到他們,再來找我。”
他幾乎是用下命令的語氣對老孫說:“帶她走,務必讓她不要出事,也不要再折回來,湯寒要是有事,我不會原諒你。”
老孫聽了他這話神情一凜,用力拉着我就往前走。我被他拽的步子跌跌撞撞,可是怎麼喊周霖山他都不聽,我們總算走到明亮些的地方,但我低頭看自己的手的時候嚇到了,月光下我的手上分明有一大片血跡,這不是我的血,分明是剛纔碰到周霖山的腿的時候,沾到的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