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夜晚,金陵城牆都在遭受零星炮擊。尤其是北門,軍艦上的銅管炮又準又狠。打得城牆上的人根本不敢露頭,全都縮在馬道上的掩體裡面。每一發炮彈,人都會一哆嗦。好幾千號人就這樣躲在城牆後面瑟瑟發抖,好在還有歷代君王修造得厚實的城牆,不然肯定會被船上飛來的炮彈撕成碎片。
與此同時,東面、南面、西面的城牆也不斷遭受零星炮擊。一顆顆炮彈打得碎磚亂飛,城牆上的南京禁軍士兵全都躲在掩體裡,抱着腦袋摟着槍蹲在地上。
“兵部大人,今天晚上遼軍的炮打得特別兇。尤其是北城門,遼軍兵艦上的炮彈個大,弟兄們連城牆都站不住現在只敢躲在馬道里面。”
“北城門,他孃的讓咱們的兄弟都撤下來。讓溫體仁的人頂着,咱們不當那個炮灰。”馬士英惡狠狠的說着。
他和溫體仁鏖戰月餘,金陵城他們兩個一家一半。李梟的到來,讓兩個打紅了眼的傢伙結成了非常不牢靠的暫時同盟。東城歸溫體仁,西城歸馬士英。至於南城和北城,雙方一家一半兒。這兩天已經守出了楚河漢界的意思!
“諾!我這就去跟弟兄們說,弟兄們被炮彈壓得擡不起頭來。”
幾乎與此同時,溫體仁也收到了彙報。
“叔父大人,現在南京城四面被炮擊。尤其是北門被轟得最厲害,兵艦上面的炮粗炮彈個頭也大。弟兄們現在只敢躲在馬道里面,您看這……!”
“讓咱們的人都撤下來,咱不當炮灰。馬士英的人願意頂着,就讓他們的人頂着好了。”溫體仁想都不想,就命令撤退。
雖然暫時形成了同盟,但一個月的鏖戰已經讓雙方仇深似海。他們防備對手,更甚於防備李梟。畢竟落到李梟手裡,有可能還能活一條命。可落到對方手裡,這條命可就交代了。
奇異的一幕出現了,炮火最爲猛烈的北城門。城頭上的守軍竟讓爭相撤退,很快城牆上只剩下幾個瞭望哨。剩下的人全都撤到了城牆下面,城牆上空蕩蕩的連只貓都瞧不見。
李休舉着望遠鏡,找了三圈愣是一個人都看不見。看了看手錶,距離進攻發起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
“讓工兵上去,把炸藥運到那座房子下面。”李休指着遠處靠近城牆大概五六百米遠的一處房子。
那房子顯然是被炮彈炸過,牆上帶着彈片的痕跡,被煙燻得黑乎乎的。
“諾!”
南城的敖爺心裡卻不這麼想,按照事前的約定。他的進攻要比北城提前半小時,看看手錶已經僅僅剩下半個小時。
“尖刀連發起進攻,迫擊炮給老子頂上去。把城頭上的火力點都給老子敲掉!”敖爺心裡可沒想着佯攻,他提前進攻就是想憑藉一師剩下的兩個團殺進金陵城。
敖爺明白,金陵之後不可能有大的仗打了。南明能打的軍隊,基本都在這裡。第一個攻克金陵城的殊榮,一定要戴在自己的腦袋上。袁秀才那小子,憑什麼跟自己爭。
聶大虎的一團調走了,雖然他手裡只有二團三團。但敖爺有底氣,憑藉自己現有的力量可以鑿開金陵城牆殺進金陵城。
敖爺有自信的底氣,藉着暗夜的掩護炮手們扛着迫擊炮就往前跑。距離城牆一千米左右的地方,炮手們迅速擺放好迫擊炮。
尖刀連的尖刀班咯吱窩裡面夾着炸藥包,貓着腰往前跑。他們的目標是城門,每人懷裡都是有二十斤炸藥。八個人加起來就是一百六十斤炸藥,南京城門就算是結實,也絕對受不了一百六十斤炸藥的炸。
城牆上不斷閃現槍口火焰,尖刀班八個人。距離城牆還有一百米,全都倒在了地上。
“迫擊炮!”突擊連連長急得大聲吼。
迫擊炮正在計算射擊諸元,一師的炮手是出了名的準。只是拿着大拇指比劃了一下,立刻計算出射擊諸元。拿出一顆迫擊炮彈,擰掉信子直接放進了炮筒。
首發命中,兩名南京禁軍士兵慘嚎着被氣浪掀下了城牆。
“二梯隊,上!”突擊連連長一看敵軍被壓制住,立刻命令二梯隊往前衝。
一個班的戰士接着貓腰往前跑,路上拾起戰友們掉下的炸藥包,玩了命的往城門跑。
“對着城牆上那些火力點打!”遠處,敖爺親自站在銅炮的後面。直接指揮銅炮往城牆上招呼!
銅炮炮彈帶着呼嘯聲,直接砸到了城垛上。劇烈的爆炸,把城垛和躲在後面的士兵同時炸飛。城牆上立刻慘嚎聲一片,好多士兵把手裡的槍一扔,就往城牆下面跑。
可他們剛剛跑到馬道臺階上,就被下面射來的子彈打穿。督戰隊兇狠的面孔看着上面,只要有人敢往下走,他們就敢開槍。反正這是閣老大人的命令,他們纔不管逃下來的哪家的兵。
“回去,不然就被打死。”督戰隊的軍官大聲吼。
就在督戰隊行軍法把人往回趕的時候,城牆上的迫擊炮也響了。剛剛他們的觀察手,已經居高臨下發現了遼軍炮擊跑的位置。經過緊張的計算之後,他們的迫擊炮也響了,就是爲了幹掉遼軍的迫擊炮陣地。
遼軍的炮手都是炮彈喂出來的,迫擊炮落點相當精準。可南明軍的炮手就沒那個本事了,炮彈落在迫擊炮陣地二三十米遠的地方。灼熱的爆炸氣浪薰得人簡直不能呼吸!
“轉移!”很明顯這是試射的炮彈,經過計算兵調整過後第二發炮彈很快就會砸下來。
炮手們沒用軍官命令,扛起炮筒炮架子玩了命的往預備陣地上跑。不遠處的第二陣地,已經觀察到敵軍迫擊炮陣地。計算兵迅速計算,一直引而不發的預備炮兵羣迅速調整射擊角度。
自信的炮兵根本沒用試射,直接來了五發急速射。
城牆上南明軍的迫擊炮陣地一下子就被炮火覆蓋掉,蒸騰的硝煙裡面潛藏着無數彈片。南明軍炮兵,一下子就被炮火撕成了碎片。直到他們全軍覆滅,好多火炮甚至還沒來得及發出第二發炮彈。
“呲!”看着城頭彈藥被打到殉爆,敖爺笑了一下。這就是一師的戰鬥力,一線炮兵與預備炮兵配合得天衣無縫。
只要對方炮火敢於反擊,他們第一時間就會被預備炮兵幹到爆。
尖刀班衝到了城門口,可還沒來得及放下炸藥包,城頭就扔下了十幾顆手榴彈。尖刀班一瞬間就被爆炸的硝煙包圍,士兵們身上嵌滿了彈片。每個彈孔都向外噴着血,士兵們躺在地上不斷抽搐。慘叫的聲音,兩百米外都聽得清清楚楚。
“操!”突擊營營長黑牛氣得發出了牛吼。
“炮兵他孃的,你們的炮彈留着下崽吶!”黑牛指着炮兵陣地跳着腳的罵。
一師炮兵從來不會辜負步兵兄弟的信任,這邊手榴彈剛剛扔完。城頭上就被打成了一片火海,兩個排的南京禁軍北憤怒的硝煙覆蓋,沒見一個人爬出來。
“敵人的火炮被幹掉了,銅炮推上去直接轟城門。用燃燒彈!把他孃的城門給老子燒了!”敖滄海對金陵城牆咬牙切齒。
從洪武年間金陵就開始修整,大明朝二百多年,南京城牆就沒停過整修。雖然整修的銀子被貪墨了無數,但好歹城牆也得修一下,畢竟面子工程還是得搞,不然沒辦法交差。
城牆的厚度上面別說跑大象,跑恐龍都沒問題。
迫擊炮彈落在結實的城磚上,也只能砸出臉盆一樣大小的坑。在此之前敖滄海用銅管炮一頓的轟,把金陵城牆炸得跟麻子臉一樣,可就是沒一處有坍塌的跡象。
厚重的銅炮被廢力的推出來,城頭上的南京禁軍不斷的放着槍。整個金陵城都被槍炮聲籠罩,好多金陵百姓站在院子裡就能看到南城門的火光。
“閣老,不行了。南城門要頂不住了,遼兵的炮火太厲害,咱們的兵傷亡慘重。”
“哼!把那些老百姓推出去,讓他們跟遼軍拼吧。咱們的兄弟,要留着打巷戰用。李梟這個人我知道,想要混個投降的好條件,必須把他打疼了才行。
從遼東到京城,李梟最怕的就是傷亡。這一點上,他還真是愛兵如子。咱們就是要在巷戰中,讓他損失慘重。
逼他跟咱們議和!”
“叔父,這事兒能行嗎?”溫濤對這事情有些猶豫,溫濤現在想的是,怎麼能從這包圍圈裡面衝出去。放下武器,那自己的將來交到敵人手裡,溫濤總是有些不放心。相對於敵軍的善心,他更加相信自己手裡的傢伙。
況且!現在江西、湖北、湖南、還有江蘇大部,浙江、福建、廣東這些地方,還都尊着永曆皇帝。只要殺出遼兵的包圍圈,出去組織兵力說不定還能翻盤也說不定。
“孩子,你的想法不行。金陵城牆雖說可以擋住遼兵,可也擋住在咱們的逃生之路。如果說就咱們爺倆往外逃,說不定能成功。可是孩子,咱們得帶着兵逃走才行。沒了兵,你叔父這個閣老的頭銜什麼都不是。
只有手裡掌握着兵,才能到哪裡都說了算。李梟說過槍桿子裡出政權,孩子,這話纔是至理名言。咱們現在是甕中之鱉,想要逃出去根本沒門兒。只有跟李梟和談,才能體體面面帶着兵出這金陵城。”
“諾!還是叔父大人高瞻遠矚,侄兒這就去把兵撤下來。讓那些老百姓頂上去,遼兵要殺就殺他們好了。反正老百姓死不死的,也沒啥人在意。”溫濤現在想着的就是誰死都沒事兒,只要不是自己的兵死就行。
“百姓是這個世界上最蠢的人,只要你忽悠兩句,就能把他們像羊一樣驅趕。如果裡面有扎刺兒的,挑出來殺了就是。記住了,殺雞儆猴這一招兒對百姓永遠有用。”
“好!只要有人鬧事兒,咱們就給宰了,也算是殺雞儆猴。”
“還有!既然有人送死,那就要渲染得轟轟烈烈。他們死的那麼壯烈,是不是號召百姓捐點錢物啥的。反正就說他們站在抵禦暴政的前沿,需要各種物資。讓老百姓有什麼捐什麼,咱們爺們兒也算是在這金陵城撈上最後一筆。
這出去到了其他省份,軍餉糧秣人吃馬嚼,再加上招兵買馬都是需要錢的。府庫裡面的錢被馬士英那王八蛋弄過去了,現在咱們手裡缺錢吶。”溫體仁早就想出了這麼個好主意,就算是李梟進城也得給他留下個空金陵才行。
“叔父!這一招兒高明啊,侄兒這就去號召募捐。”
“記住了!無論如何,也的讓弟兄們頂上兩天。遼軍進城不怕,咱們跟他們打巷戰。大兵跟老百姓混在一起,李梟顧忌傷害百姓,肯定不敢命令開炮。這就是咱們爺們兒的機會!”
“諾!”聽了溫體仁的話,溫濤轉身就走。薑還是老的辣,這招兒真是太高明瞭。
“金陵的父老鄉親們,遼兵要進城了。咱們可不能讓遼兵進城,這位兄弟是從揚州跑出來的,大傢伙聽聽他們都幹了什麼。張兄弟,你上來說說。”溫濤把一個長相老實,莊稼漢模樣打扮傢伙薅上了高臺。
“俺叫張老實,是揚州高郵人士。五月二十號揚州城破,儘管天降大雨可我們還是想着準備香火,迎接遼軍進城。總想着恭順些,遼兵會對我們百姓好些。
可沒想到,沒想到啊!”說着說着,張老實就開始抹眼淚。
“張兄弟,不要哭把你看到的講出來。”溫濤語氣沉痛的說道。
“沒想到遼兵見到人就綁,男的不管老人還是孩子,全都拉到城外一刀剁了。女人挑出年青漂亮的,剩下的全都扔進運河裡面淹死。
一根繩子綁着一串人,兩頭墜上繩子往運河裡面一扔就不管了。有時候繩子斷了,一排排的屍體就飄在水面上,那場面要多嚇人就有多嚇人。
五月二十一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