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三天,大帥就會派兵來救我們。”這是城牆上最流行的話,也是流行了很久的話。
“大帥的兵一到,這些蒙古兵一個個都得被炸死。到時候,老子在鴻賓樓擺一桌,讓你們這幫小子吃喝個夠本。”戰鬥間歇的時候,孫興總是這樣鼓勵手下的大兵。
“我要吃肘子!”
“我要吃羊立柱!”
“我要吃羊排!”
“我要喝最好的五糧液。”
“我要……!”
“你們這幫王八蛋,這是要把你們營長當豬宰。他孃的打跑了蒙古人,你們想吃什麼都由得你們。老子日子不過了!”孫興大手一揮,士兵們爆發出一陣鬨笑。
走到沒人的地方,孫興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瞅着城外的蒙古兵,眼神直勾勾的。
隊伍裡面熟悉的面孔越來越少,那個問他自己能不能活過明天的小兵。第二天早上的戰鬥中,就抱着炸藥包跳下城牆,與十幾個蒙古兵同歸於盡。
孫興告訴老爹孫元化銀川城可以守上三天,可現在已經是第十天。
手下的兵已經換過了兩茬,好多都是城裡的壯丁,連槍都沒摸過就被拉上了城牆。每一陣迫擊炮過後,就會補充進來二三十人。好多還沒學會開槍,就被炮彈撕成碎片。
銀川城裡面已經被孫元化全部動員起來,三歲的娃娃都知道幫着收拾瓦礫。那些碎磚爛瓦有大用,裹上鐵絲網扔在城牆的缺口處,蒙古人就進不來了。
阿拉布坦的心在滴血,十天來他拼了命的攻城。爺爺巴圖爾琿大汗不斷派出援軍,現在歸屬他手下的蒙古軍已經有足足五萬多人。
可人在不斷的死,血在不斷的流。焚燒屍體的大火,從天黑燃燒到天亮,再從天亮燃燒到天黑,從未停止過。
該死的大明軍隊非常狡猾,他們晚上會派人跑出城來,在地下埋滿了地雷。嚎叫着衝鋒的蒙古士兵們,還沒等靠近城牆就被地雷炸得飛起來。
遍地開花的地雷非常討厭,這種武器最大的力量其實是心理威懾。只要有一個人踩到地雷被炸飛,所有人都會覺得到處都是地雷。
當隊伍躊躇不前的時候,城牆上就會射出來致命的子彈。
蒙古母親養出一名勇士需要十幾年,可只要小小的一枚子彈,就可以在瞬間奪取他們的生命。
該死的銀川城牆,到處都是缺口,可偏偏到處都衝不進去。只要被炮彈或者炸藥炸出一個缺口,蒙古兵就會蜂擁衝過去。而那個時候,城裡的迫擊炮和手榴彈也會鋪天蓋地的往那地方砸。
當蒙古兵們死傷一地的時候,就會有明軍弄來裹着鐵絲網的碎磚爛瓦堆在缺口的地方。碎磚爛瓦加上帶刺鐵絲網,讓缺口更加難以攀爬。而且那種地方,你就算是把所有的炮彈都扔在那,也不會有更好的作用。
心高氣傲的阿拉布坦,好像遇到了一隻烏龜,無論他怎樣努力,都砸不開堅韌的龜殼。
“兒啊!你說大帥的援兵會來麼?”當孫元化也站在孫興面前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孫興的心一下子就縮緊了。
“放心,銀川是西北重鎮,大帥一定會派兵來支援。我們在陸軍軍官學校學習的時候,操場上就掛着一面牌子上面寫着:絕不放棄每一個兄弟。”必須讓老爹振作起來,如果他都氣餒了,這城就沒辦法守了。
“可這都十二天了,怎麼……!”
“回來的,一定會來的。”
“真的?”
“真的!”
孫元化當然不會愚蠢的認爲,兒子說的是真話。但他就是想聽,這個時候哪怕是一句假得不能再假的話,孫元化也願意相信這是句真話。
“轟!”一發炮彈再一次落到城牆上,濺起無數的碎磚沫。
孫元化趕忙藏進了掩體裡面,城牆上炮彈炸得坑坑窪窪,唯獨那些鋼筋水泥的掩體還算是好。炮彈只是啃掉了最外面的磚皮,裡面鋼筋水泥的主體基本上沒啥損失。
這些掩體纔是銀川守軍能夠撐這麼久的原因!
“彈藥不多了,尤其是手榴彈和迫擊炮彈。按照現在的消耗,最多還能用兩天。你是我兒子,我也只能多給你兩箱,讓兔崽子們省着點用。”孫元化說完,順着掩體裡面的樓梯下了城牆。
孫興順着射擊孔往外看,已經有騎着馬的蒙古兵衝了過來。這些天都是這樣,蒙古兵騎着馬衝到城下,然後下馬徒步攻城。因爲迫擊炮彈不夠用,城裡的迫擊炮已經很少覆蓋性射擊這些奔馳的騎兵。
槍聲響了起來,衝過來的蒙古人再一次人仰馬翻。可他們繼續往前衝,越靠近城牆人和馬的屍體就越多。尤其是城牆的缺口附近,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體。層層疊疊,足足有一人多高。現在想要衝進那些缺口,得踩着死人的屍體才行。
伸手彈開一個爬上射擊孔的蛆蟲,十幾天時間,蒼蠅已經在屍體上面生出了足夠的蛆。白花花的密密麻麻,爬在屍體的臉上、身上、手上。對於瀰漫的屍臭,士兵們早就習以爲常。他們甚至鍛煉出,對着蠕動的蛆蟲,可以淡定吃饅頭的地步。
“火油準備好了沒有?”放下望遠鏡,孫興回頭問了一句。
連日來都被腐敗的屍臭薰着,瘟疫很容易流行起來。守在銀川城裡,如果疫病橫生,那這城也就不用守了。今天,孫興準備一次性解決問題。
“報告營長,準備好了。”
“蒙古兵靠近的時候,就給老子放火。”孫興惡狠狠的扔下一句話。他也被屍臭折磨得夠嗆,燒掉這些爬滿蛆蟲和蒼蠅的屍體,就是孫興的最終解決方案。
蒙古兵靠近了,他們一個個用布巾子捂住鼻子,看樣子也被屍臭薰得夠嗆。一些人蹲在地上向上面放槍,另外一些人開始往屍體堆上面爬。
帶刺的鐵絲網被屍體覆蓋住,只要爬過了這些屍體,就能夠進入銀川城。只要第一個衝進銀川城,就能實現升官發財的終極夢想。當然,腳下這些屍體也曾經有這樣的夢想。
蒙古兵們不在乎,富貴險中求不單單流行在漢人之間。想要得到什麼樣的地位,就需要付出多大的犧牲,蒙古人比漢人還要懂得這個道理。
下面的槍聲稀稀拉拉的,不再是發射定裝彈藥的連發步槍,而是前膛燧發槍。五天前,孫興就沒見蒙古兵們使用連發步槍了。
這一次,城頭上沒人往下扔手榴彈,也沒有迫擊炮彈砸下來。
“大明人沒有炮彈了!”一個當官兒的蒙古人興沖沖的喊了一句,因爲太過興奮這傢伙腳下一滑,與屍體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
嘴正好啃在一隻爬滿了蛆蟲的手上,白花花的蛆蟲爬在臉上拱進嘴裡。胃部劇烈痙攣,衝鋒前喝的那碗馬奶酒好像在肚子裡面造了反。
“哇!”馬奶酒好像箭一樣噴了出來,身子像彈簧一樣彈開。
四周的人在驚恐的叫着什麼,剛剛爬起來的蒙古軍官還在納悶兒。可很快,他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城牆上扔下無數燃燒着的玻璃瓶子,有些瓶子摔在石頭上當場摔碎,藍色的火苗蒸騰而起。還有些瓶子摔在屍體上,軟踏踏的彈了兩下,然後“砰”的一聲炸開。
藍色的火苗順着那些蒙古兵的身上竄了起來,慘嚎的聲音迅速蓋過了槍炮聲。上百個渾身是火,慘嚎着的蒙古人四散奔走。他們有人手裡拿着刀,有人手裡拿着燧發槍。
強烈的疼痛讓他們不管看到什麼,都會用手裡的武器攻擊。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疼痛已經讓他們失去了理智。
有人被砍掉了胳膊,有人被砍斷了腿。下手的,正式和他們一起衝鋒的袍澤。那些斷了胳膊還有腿的人,慘叫聲更大了。那應該已經不算是慘叫,而應該叫嚎叫。
燒倒在地上的人不斷在火焰中打滾,他們身後那些拿着槍奮力射擊的同伴,甚至忘記裝填子彈。勇猛的蒙古兵,轉身撒腿就跑。爲了逃命,他們甚至丟棄了武器。
打靶時間到了,城頭上的明軍用自己手裡的槍從容瞄準,然後扣動扳機。一開始他們還在極其認真的態度在殺人,可殺着殺着,就變成了玩笑的態度。
打中後背的人會被嘲笑,自認槍法絕倫的傢伙開始專門朝着蒙古兵大腿或者屁股射擊。還有些技藝精湛些的,專門喜歡打腦袋。
一時間,槍聲與慘叫聲飈起,腦漿與血漿齊飛。蒙古兵們沒有幾個成功逃回去,大多數人被槍斃一樣射殺在當場。
蒙古人不打炮了,他們不喜歡浪費炮彈。
靠近城牆的屍體被點燃,這個時候支撐火焰燃燒的已經不是火油,而是屍體裡面煉出來的屍油。整個銀川城牆都在燃燒,空氣中瀰漫着烤肉的香味兒。無數蒼蠅和蛆蟲在烈焰中掙扎,只不過片刻就化成一粒粒焦黑。
被硝煙燻黑的城牆更加的黑了,城頭上的明軍士兵開始捂住口鼻。燎豬毛的味道,實在不怎麼好聞。甚至比屍體發出的屍臭更加燻人!
火焰形成了一道保護層,燃料就是那些蒙古兵的屍體。蒙古兵在屍體沒有燒完之前,沒辦法進攻銀川城。
“大明人要完蛋了。”看着燃燒中的銀川城,多爾袞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你什麼意思?”葛爾丹驚訝的看着多爾袞。
“大明人的城牆裡面是鋼筋水泥建築,這種建築非常耐炸。炮彈打上去,只不過能啃掉一塊皮罷了。可鋼筋水泥的東西,最怕的就是大火焚燒。城牆下面這麼多屍體,這場火小不。燃燒的時間越長,城牆上的鋼筋水泥就會燒得越酥。
這個時候,只要用炮彈一打。就會垮塌下來一大片,你想城牆上的明軍會怎樣?”多爾袞看着葛爾丹。
“我這就去找阿拉布坦請戰!”葛爾丹沒有半秒鐘猶豫,騎上馬飛奔向阿拉布坦的營帳。
葛爾丹的衛隊趕忙跟了上去,上一次葛爾丹和阿拉布坦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他們可不敢讓葛爾丹單獨去見阿拉布坦。升官發財全靠着葛爾丹,可不敢讓這位年青的大爺出事。
“你要請戰?”阿拉布坦看怪物一樣的看着葛爾丹,他不明白這麼多天都沒有出手的葛爾丹,爲什麼忽然間勇敢起來。
“你沒看到嗎?大明士兵在焚燒蒙古人的屍體,長生天不會容忍這種罪孽。我要去懲罰他們,替那些死去的蒙古人討回公道。”葛爾丹說得義憤填膺,溫春連一個字兒都不信。
自私的葛爾丹會勇敢,騸驢也能搞出小毛驢來。
可溫春又找不到理由阻止!連日來的進攻,阿拉布坦所部損失慘重,傷亡直逼一萬人。現在讓葛爾丹的人嚐嚐厲害也好!如果葛爾丹也失敗了的話,回到伊犁河谷巴圖爾琿臺吉也不會太過責怪阿拉布坦。
“阿拉布坦!你究竟答不答應我的請求,如果你不答應,就算是違抗軍令我也要爲那些慘死的蒙古人報仇雪恨。”葛爾丹的聲音再次咆哮起來。
大帳裡面鴉雀無聲,許多蒙古將領們都向葛爾丹投來敬佩的目光。
“我懇求你!阿拉布坦,讓我去吧,我寧願戰死在銀川城下。”看到阿拉布坦的眼神轉厲,葛爾丹又換了一副面孔軟語相求。
“好吧,我答應你的請求。有什麼要求你儘管說!”
“我要炸藥,很多很多的炸藥。我要去把銀川城給炸掉!”葛爾丹聽到阿拉布坦同意了,聲音再次高漲起來。
“好,只要你的人擡得動,有多少拿多少。火焰熄滅之後,你就可以進攻。”阿拉布坦聽說葛爾丹只是要炸藥,心裡鬆了一下。
“你的迫擊炮要盡力支援我!”
“可以!”
這也是這些天慣常的打法,用迫擊炮射擊城頭明軍,掩護城下蒙古兵衝擊。
“我向長生天保證,只要我活着,就一定要拿下銀川城。”葛爾丹對着阿拉布坦撫胸一禮,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帳篷。
“葛爾丹要幹什麼?”阿拉布坦喃喃的道。
“可能是想用炸藥,把城牆給炸塌。或許這個辦法能行,該死的我們怎麼就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