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見到李修遠示意之後,當即擡着一具身穿紅色嫁衣,頭上蓋着紅布的女屍走了進來。
“這,這是?”喬老爺一時間愣住了。
李修遠站了起來,揭開了這女屍頭上的紅布。
卻見這是一位長相標誌,臉色蒼白的女子。
“是老夫的女兒。”喬老爺見此大驚,當即站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老夫的女兒不是這幾日一直待在閨房裡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們對老夫的女兒做了什麼?”
李修遠說道:“晚生是個讀書人,這次好心將喬老爺的女兒送還,莫不是喬老爺懷疑是晚生擄走了喬老爺的女兒不成?”
喬老爺歉意道:“是老夫一時心亂如麻,說錯話了,讓李公子見笑了,老夫沒有懷疑李公子的意思,只是老夫的女兒爲何會被李公子的護衛帶回來?需知這些日子老夫的女兒可一直在府上待着,從未出過閨房半步。”
李修遠說道:“此事晚生也不清楚,晚生昨日途徑華縣的時候,半夜時分遇到有一隊送親的隊伍,那隊送親的隊伍並非活人,而是紙人,紙轎,其中還有一隻老鬼護送,晚生認定這是鬼怪害人,所以這纔出手相救,從紙轎之內救出了貴女,又聽那老鬼所言,這是華縣喬家嫁女,故而好心將閨女送還。”
“李公子也是飽讀詩書之人,聖人有言,子不語怪力亂神,李公子好心護送老夫的女兒回家,老夫心中感激,既然李公子不願意說出事情,何必假託鬼神之事。”喬老爺說道。
李修遠笑道:“聖人說言,子不語怪力亂神,意思是對鬼神要敬而遠之,心中要堅持自己的道義,不能崇拜鬼神,被鬼神所制,並非不信鬼神之事,喬老爺年長與我,應當也明白這個道理,今日晚上前來拜訪只是爲了將喬女送回,並無他求,既事情已經辦到,那晚生就告辭了。”
說完,便施了一禮,欲告辭離去。
喬老爺臉上有些尷尬,他雖然厭惡鬼神之事,但是卻也知道這鬼神之事是真的存在的。
“李公子還請留步。”他急忙迎了上去,態度誠懇,挽留李修遠。
“不知道喬老爺還有何事?”李修遠說道。
喬老爺說道:“適才,實在是抱歉,最近府上雜事甚多,適才多有招待不週還請李公子見諒。”
“晚生並未責怪喬老爺的意思,只是喬老爺需謹記,喬小姐現在魂魄離體,只留肉身尚在,若是不再七日之內找回魂魄的話,喬小姐只怕是性命難保,而且看喬小姐這狀態,怕是已經昏迷了有三四日了,還請喬老爺去請幾位得道高人,爲喬小姐招魂,莫要延誤了時期。”李修遠又好心提醒道。
喬老爺一驚:“李公子,此話當真?”
李修遠說道:“性命攸關的事情,晚生怎麼會信口開口。”
“可,可這華縣就這般大的地方,到哪裡去請得到高人呢。”
喬老爺看了看自家的女兒,見到自家女兒昏迷不醒,氣色全無,身體也僵硬了起來,怕是真的活不過兩三日了。
“求神拜佛或許有用,態度誠懇的話,或許會得到神佛的庇護。”李修遠說道。
這個世界既有鬼怪作亂,自然也有神佛庇護。
提到求神拜佛,喬老爺眉頭皺了皺,似有幾分怒意,隨後他怒意收斂,忙道:“求神拜佛太過虛無縹緲,李公子既也是讀書人,又精通鬼神之事,老夫還請李公子施以援手,救一救老夫的這女兒,若是李公子肯施救,無論什麼條件老夫都答應。”
說完,又對着李修遠深深一拜,態度誠懇認真,希望他幫忙。
“我只有一些降服鬼怪的能耐,並無招魂奪魄的本事。”李修遠有些爲難道。
喬老爺想了一下,急忙道:“若是李公子肯相助,老夫願以家傳寶畫相贈。”
說完他又示意了一眼,讓下人去書房取畫。
他覺得這個李修遠既是讀書人,而且身邊又有護衛隨身保護,想必也是家境頗好,既要請人幫忙那自然得花費一些錢財,代價,這尋常的俗物怕是看不上了,他只得咬牙將家傳的寶畫相送。
“喬老爺此話嚴重了,晚生並非爲了貪慕錢財方纔推遲,而是怕誤了時辰,害了喬小姐的性命,所以纔不敢應下此事。”李修遠說道。
喬老爺說道:“李公子的意思老夫明白,可是老夫一時半會兒的又去哪裡尋得道高人了,既然李公子有通鬼神的能耐,還請李公子相助,此事若是不成,也是小女福德淺薄,該有此劫,絕不怪李公子。”
說完又是深深一拜。
李修遠聽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道理,自己不幫的話,這喬老爺一時半會兒的也請不來得道高人,到時候同樣誤了時辰,喬女還是得死。
而看這喬老爺如此誠懇的樣子,也實在是不好拒絕。
“既然喬老爺這般說了,那晚輩就姑且一試吧。”李修遠只得拱手回禮,應下此事。
“多謝李公子。”
喬老爺頓時微微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個時候喬府的下人捧來了一個木盒。
“老爺,畫取來了。”
喬老爺這個時候道:“把小姐扶回房間休息,另外準備客房,讓貴客落腳歇息。”
“喬老爺客氣了,晚上怎好打攪貴府。”李修遠說道。
“你我都是讀書人,何須這般客氣,況且今日李公子幫老夫尋回小女,此等恩情老夫還沒有報答,若是不一盡地主之誼,倘若傳出去的話豈不是讓縣內的人笑話老夫?李公子你就莫要推遲了,來,既然畫送到了,李公子不妨欣賞欣賞此畫,相信李公子會喜歡的。”
喬老爺說完笑了笑,卻是打開木盒,將這畫掛上。
這畫古樸,紙張泛黃,有些年月了,上面畫的是一匹雪白的駿馬,體型修長,似馬似蛟,健碩有力,神異非凡。
“龍馬圖。”
李修遠看了看畫上的幾個大字,再隨意看了看那匹所謂的龍馬,卻是臉色驟變,他竟看見這匹龍馬在畫中奔跑,嘶鳴,似乎要躍出畫中,衝進大堂中一般,何止是栩栩如生,簡直就是要活了過來。
就在他驚奇不已的看着這匹畫中龍馬,而這匹雪白的龍馬似乎也看見到了李修遠一樣,腦袋微微一側,一雙眼睛有幾分好奇的打量着他。
那雙眼睛靈動無比,讓人根本就不會懷疑這馬只是畫中之物,倒像是一匹活生生的駿馬。
一人一馬,此刻隔着畫四目相對,彼此都安靜了起來。
“此畫......不尋常。”
半響之後,李修遠方纔收回目光,微微吸了口氣,有些驚異不定道。
喬老爺撫須而笑:“自然不尋常,李公子可知道此畫是何人所畫?”
李修遠目光又在畫上一尋,最後在角落裡尋到了一個名字:張僧繇。
“什麼,竟是張僧繇的畫。”李修遠驚道。
“然也,而且還是張僧繇的真跡。”喬老爺說道。
李修遠道:“張僧繇的真跡,足以稱爲傳世之珍寶,喬老爺有此畫真乃福分啊。”
似這等名畫,可遇不可求,而且此畫過於珍貴,很容易引起人的覬覦,得到難,守住這畫就更難了,就比如那書聖王羲之的畫,誰敢收藏在家中?只需走漏半點風聲,就足以引來禍端,便是皇帝知道了,也會強行向你索要。
這是懷璧之罪。
當然張僧繇的畫或許比不上王羲之的真跡,但是對愛畫的讀書人而言,卻是萬金不換的珍寶。
便是李修遠這等不愛畫的人,也心中澎湃。
喬老爺見到李修遠這般樣子,不禁笑道:“李公子只需救了小女,此畫便送給李公子。”
李修遠正想一口答應,可是轉而冷靜一下之後,卻是明白了喬老爺話中之意。
此等傳世珍寶,僅僅爲了救了自家的女兒就送給自己,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是在以龍馬圖爲嫁妝,想要招女婿啊。
倘若人救活了,喬老爺自然什麼都好,既救回了女兒,又能爲女兒尋一門好婚事,便是送出龍馬圖又如何。
喬家無子,此畫早晚是便宜了外人,何不贈給這讓自己頗爲中意的李修遠。
若是救不活,自然一切休要多言。
李修遠稍微冷靜一下之後道:“喬老爺話嚴重了,此等寶物晚生不敢奢求,若是喬老爺有心,待晚生救回喬小姐之後只需將此畫借晚生觀賞一晚就足以,次日必定歸還。”
他也在話中表明瞭自己沒有留戀的意思。
“李公子客氣了,現在天色不早了,還請李公子早點休息,老夫的府上還有一些瑣事需要處理,就不方便繼續招待李公子了。”喬老爺熱情頓時退去了不少。
顯然被李修遠這般拒絕心情有些不好。
畢竟讀書人都是好面子的,喬老爺主動提出此事,被李修遠這晚輩拒絕,自然很沒有面子。
“那晚生就打攪喬老爺一晚了。”李修遠說道。
客套了一番之後,他便跟着喬府的下人離開了大堂,暫時便在這喬府借宿幾日,順便解決了這喬女魂魄走丟的事情。
“大少爺,剛纔你看見那幅畫爲何如此吃驚,小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少爺這般,以前便是有萬兩黃金擺在大少爺身邊,大少爺可都眼睛都不眨一下。”護衛帶着行李,跟在後面好奇問道。
李修遠搖頭道:“你們懂什麼,金銀是俗物,世間有無數,但是那張僧繇的龍馬圖五千年來就只有一副,其價值難以估量。”
“大少爺,那張僧繇是何人啊,他的話竟這般金貴。”護衛又問道。
李修遠說道:“自然金貴,他是唐代畫家吳道子的師傅,你們可知道吳道子是誰?是畫聖,千古畫家第一人,至於張僧繇雖然後世有人說吳道子的畫已經超過了張僧繇,但是真是假卻是不知,可是有一個故事卻能說明張僧繇的畫有多麼厲害,不知道你們聽過沒有。”
“小的都是粗人,哪裡知道這些讀書人的事情,如果大少爺不厭煩的話,就給小的兩人說說吧。”
李修遠笑道:“也好,閒來無事,說給你們聽聽便是,話說有一日,張僧繇在給一座寺廟畫壁畫,畫了四條龍,這四條龍栩栩如生,圍觀之人皆是稱讚不已,但這四條龍什麼都畫了唯獨沒有畫眼睛,有人問張僧繇,爲何不畫眼睛,張僧繇卻說,這龍的眼睛畫上了,龍就飛走了。圍觀的人不信,覺得很荒唐,紛紛要求他畫上眼睛,可是你們猜怎麼樣?張僧繇一把眼睛畫上,畫了眼睛的龍就掙脫牆壁飛走了,只剩下三條沒有眼睛的龍在牆壁上。”
“大少爺,這是真的假的,這麼神奇?”
護衛睜大了眼睛,覺得非常的神異,沒想到這個張僧繇居然這麼厲害。
“我之前以爲這只是古人杜撰而已,當不得真,但是今日看了那張僧繇的龍馬圖,我卻深信不疑。”
李修遠回想剛纔的情況,不禁微微呼了口氣:“那畫中的龍馬,當真是活了過來,就差衝出畫中跑出來,我甚至都聽到了那龍馬在嘶鳴。”
他是聖人的命格,什麼法術道術都會被他一眼看破,所以可以肯定那龍馬一定是在畫中活了過來。
這畫聖吳道子的師傅果然是很有能耐,難怪能教出一位畫聖出來。
“大少爺,既然這畫如此的寶貴,爲何不答應那喬老爺之事,賺他一幅畫來。”護衛眼睛冒光,似乎比李修遠還想得到那畫。
李修遠說道;“喬老爺的話中有題外之音,雖然表面是以家傳寶畫相送,但實際上卻是想要招我爲婿,讓喬女嫁給我。”
“什麼,那老頭竟如此的貪心,想要把一個快死的人嫁給大少爺。”護衛一時間怒了,連喬老爺的稱呼都變了。
李修遠搖頭笑道:“自然是救活喬小姐之後方纔成親,若是救不活,自然一切都是空談。”
“這也是大少爺吃虧,大少爺以後可是要考狀元,當大官的人,怎麼能取這樣一個死了一回的女子,而且這喬家也普普通通,哪能配得上大少爺,小的看做妾還差不多,做妻是不行的,上次爲了青梅姑娘的事老爺暗地裡可發了好幾次火呢。”護衛說道。
說完似乎又覺得自己說漏嘴了,又急忙閉起了嘴巴。
青梅?
李修遠立刻想起那個給自己贖身,投奔自己的癡情女子。
僅僅只是爲了小時候自己隨意救過她一回,便一生念念不忘,爲了求一段姻緣,三次投姻緣牌不中,死在了那樹妖之下。
“哎。”
輕輕一嘆,李修遠不願再去討論這喬老爺的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