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慕妍坐在臺燈下繡着紅蓋頭,那邊,簡靈正在幫藍清試衣服。
因爲是中式婚禮,伴郎是一身暗紫色長袍。
藍清對着鏡子中的自己擺着各種各樣的姿勢,又忍不住低頭這看看,那看看,最後有些嫌棄地說:“簡靈,你說這要不要再小點兒?下襬是不是再長點啊。”
簡靈一把拍掉他的手,不悅說:“你當修身西裝呢,還要小?再長就成裙了!新郎官兒都沒那麼多廢話呢。”
她的話音才落,就聽藍清皺眉問:“話說,這顧莘到底還來不來啊?試完衣服還得去吃飯啊,都餓死了!”
佟慕妍看了看手錶,快8點了,要說開會也該開完了吧?
她忙拿出手機給顧莘打電話。
…………
安靜的辦公室內,一道響亮的手機鈴聲響起,顧莘正要伸手去扶摔倒在地上的鬱芷言,卻因爲沒站穩,半跪在地上。他本能低頭看了眼披在鬱芷言身上的大衣,此刻,他的手機正躺在大衣的口袋裡。
鬱芷言撐着從地上坐起來,有些抱歉說:“對不起,我沒站穩。顧莘你……沒事吧?”
“沒事。”顧莘伸手把她拉起來,他也不知道怎麼就沒站穩,好像剛纔那一瞬間失了神似的。
鈴聲還在繼續。
鬱芷言忙把肩上的大衣還給他:“電話。”
顧莘接過,利落拿出了手機,那邊佟慕妍卻正好掛了,他一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就皺了眉。
鬱芷言已經走到衣架前取了大衣背對着顧莘穿上,她深吸了口氣,這才轉身走到他身邊說:“有事你快走吧,我稍微收拾一下就回家了。”
顧莘回頭看了一眼,她衝他一笑:“沒事了,你去吧。”
他遲疑了下,終是點了頭:“有事給我打電話。”
走到門口,又聽鬱芷言叫住他:“顧莘,恭喜你。”
他略笑了下,轉身出去。
門外,他的身影越來越遠,腳步聲也越來越輕,鬱芷言看着他拿出手機給佟慕妍打電話,她不自覺一點點拉緊了大衣。
抓着衣襟的纖細手指不住地顫抖着,她的右手拇指上有一道細又深的印記,這是之前她用魚絲線綁得太緊留下的痕跡。那線的另一頭被綁在了拖把柄上,她進去廁後,很容易就抽回了魚絲線,造成一種有人把她反鎖在廁所的假象。因爲帖子的事,醫院針對她的人很多,顧莘果然沒有懷疑。
鬱芷言就這樣愣愣地站了好久好久,門外的那道身影早已經消失不見,身上的寒氣退了,暖意已經慢慢回來,但鬱芷言蒼白的臉色卻依舊。
她試着往前走了一步,雙腿一軟,跌倒在地上。
剛纔佟慕妍的電話來得突然,她的錄音筆此刻正被她丟在沙發底下,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見錄音筆的一端。
顧莘的秘密……
他不惜在暗中偷偷學了心理學也要苦苦藏住的秘密……
其實在最初治療,他提出不能催眠的時候,鬱芷言就想到了那一定會是個大秘密,但她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可怕殘忍!
鬱芷言俯身過去,顫抖握住了錄音筆,片刻,她終於站了起來。
從櫃子裡拿出包,把錄音筆放進去的時候,她盯住了自己的皮夾看了半晌。
鬱芷言取出皮夾打開,裡面是一張她和顧若的合影。
在他們學校的實驗樓前拍的,當年的他們笑得那樣燦爛。
鬱芷言深吸了口氣,隨即徐徐咬着嘴脣,顧老爺子心裡藏着一個秘密,那個秘密正是當年阻止她嫁入顧家的絆腳石。
顧莘心裡藏着一個秘密,這個秘密牽扯到了太多的人,所以他不會也不敢說出來。
現在,她全都知道了。
這些秘密一旦公開,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那些罪惡與骯髒將會吞噬顧家以及擁有百年基業的臻億集團!
…………
簡靈的工作室裡,藍清已經把所有能吃的全部蒐羅了來,放在桌上先墊肚子。
玻璃門外,傳來敲門聲,佟慕妍回頭看去,見顧莘含笑站在外面。佟慕妍忙上前去開了們,顧莘進來的同時揚了揚手中的外賣,笑着說:“餓了吧,先吃東西。”
藍清立馬衝過去接了,埋怨說:“你說你也不早點,告訴你,得罪伴郎伴娘可是很可怕的!”
顧莘冷笑看着他:“那我可以選擇換伴郎。”
藍清不以爲然說:“你有別人可換嗎?別吹牛了。”
顧莘哧聲說:“比如夏秘書,比如慕妍公司的宋總,整個臻億集團難道還缺我顧莘的伴郎嗎?”
簡靈忙湊上去說:“找個帥點的,我沒有意見!”
“簡靈!”藍清的臉綠了。
她把他的臉推開:“吃你的去。”
顧莘回眸,拉了佟慕妍一起坐下吃,他的目光時不時看着擱置在一側的紅蓋頭。
佟慕妍有些不好意思用東西蓋住了,小聲說:“還沒做完呢,等做完了纔好看。”
“我現在看着就覺得挺好看的。”他看着她溫柔地笑。
簡靈突然說:“慕妍,你說你怎麼不買龍鳳的呢,多霸氣!”
佟慕妍笑了笑:“要那麼霸氣幹什麼?我就喜歡鴛鴦的。”
“鴛鴦好。”顧莘跟着說了一句,眼底滿滿全是愛意。
簡靈打了個哆嗦,埋頭吃起來。
吃好後,簡靈拿了新郎的喜袍過來給顧莘,佟慕妍跟着上前,順手接過他脫下的大衣捧在懷裡。
大衣上還有他的體溫,佟慕妍悄悄把一雙手藏在大衣裡面,下巴靠着大衣的衣領看着顧莘試穿。
他的大衣上說不清有種什麼味道,像是香水味兒,但又不像。
佟慕妍不自覺皺了眉。
顧莘在簡靈的幫忙下,總算把盤扣給扣上了。
藍清走上前,不快說:“簡靈你看看,你怎麼給他設計得這麼合身,我的還得東改西改的,到底誰是你男朋友?”
顧莘斜視着藍清,得意說:“嫉妒我身材好。”
“放屁!敢脫下來比嗎?”藍清不甘示弱。
簡靈立馬起了色心:“鄰居,脫嗎?”
藍清一臉不快說:“男人比身材,你那麼激動幹什麼?”
“不行嗎?”簡靈嘿嘿地笑着。
那邊三人正你一言我一語說着,佟慕妍悄然收起了笑容。
因爲她在顧莘的大衣上還聞到了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之前她打他電話他沒有接,後來回過來說已經在路上,他沒有解釋去了哪裡,幹了什麼,不過佟慕妍此刻知道了。
他去見鬱芷言了。
藍清在這裡,所以顧莘今天不是去看病的。
她不自覺攥緊了懷中的大衣,耳邊的歡聲笑語也變得刺耳起來。
…………
回去的一路上,佟慕妍出奇的安靜。
顧莘偶爾側臉看她,見她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似乎是睡了。
看來這段時間累壞她了。
他將車子靠邊停了,脫下了大衣輕輕給她蓋上,這才又重新驅車回去。
直到車子停在公寓下面,佟慕妍也沒有醒來。
顧莘無奈一笑,乾脆將她抱了出來大步朝公寓樓走去。
其實佟慕妍根本沒有睡着,她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怕自己沒忍住就和他吵起來。她不喜歡吵架,一點也不喜歡,可是她心裡很怕,怕失去他。
顧莘明顯感覺到懷中的人往他的懷裡縮了縮,他輕笑低頭看着她:“醒了?”
她不應。
顧莘直接開門,把佟慕妍抱進臥室,放在牀上,才轉身,聽見牀上的人一個鯉魚打挺起來,在他後面一把抱住了他。
顧莘微微一驚,大掌覆蓋住她的小手,回頭看着她說:“醒了,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說。之前遲到是因爲我有事去了一趟醫院,早前沒說,是怕你在簡靈的工作室就不開心,就想着回家再好好解釋。”
抱住他的手略一顫,她沒想到他會主動開口。
他扳開她的手,在牀邊坐下,一字不落把過程都說完。
佟慕妍聽着聽着,頭低了下去,雙手緊緊握着。
從頭到尾,鬱芷言都是那個可憐被殃及池魚的無辜的人,她看似那麼委屈,又那麼善解人意,可是佟慕妍卻很討厭這樣的鬱芷言!
她始終覺得鬱芷言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無害,但是倘若現在她說出這樣的話,顧莘一定會覺得她在無端詆譭鬱芷言。
顧莘握住她有些用力過度而變得僵硬的手,用他溫暖的掌心微微搓着,輕聲說:“明天我給她打電話預約最後一次治療時間,你放心,我們結婚之前,我一定讓她離開。”
她終於擡頭看着他,眼睛有些紅:“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感覺她在我都要得神經病了!可我就是不知道爲什麼!”
他將她抱進懷裡:“噓……我會處理好的,以後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顧莘,謝謝你。”除了謝謝,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因爲她對鬱芷言所有的“指控”都沒有任何真憑實據,但顧莘選擇了站在她這一邊。
他輕拍着她的背,低頭給了她溫柔帶着安慰的吻。
晚上,佟慕妍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有了睡意,卻又聽見身側之人的呼吸聲有些急促。
顧莘又夢見了那張白色的牀單,還有那被蓋在牀單下若隱若現的身體。
他猛的睜開眼睛坐起來,胸口悶得喘不過氣,心慌,沒來由的心慌。
“顧莘!”佟慕妍打開了牀頭櫃的燈,見他的臉色蒼白不堪,額角全是汗,“怎麼了?”
他一把抱住了她,閉着眼睛靠在她消瘦的肩膀上喘息着,很久不做這樣的夢了,爲什麼今晚卻連着反覆做了兩次?
他有些心慌,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