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桐起初還以爲自己犯了渾,她揉了揉眼睛,見車外面的那瓶東西還在。她又側臉,見駕駛座上同樣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夏商周,顧一桐心頭一震,是真的!
坐在後座的顧莘看見顧一桐突然從車上下來,他的臉色一變,拉住了車門要下去,容也飛快扣住了顧莘的肩膀。
顧莘一陣吃痛,整個手臂瞬間使不出力了,他本能回頭。
佟慕妍透過後視鏡看見了,她吃驚問:“容也,你幹什麼?”
容也冷聲說:“對待不聽話的俘虜就得這樣,要看,你去看。”
佟慕妍無奈,只好撐着傘下車。
那邊,夏商周也下車了,他們二人卻不是要轉身去垃圾場,而是都走到了車前面。
“怎麼了?”佟慕妍小跑着上前,見他們二人都圍在車頭前,佟慕妍心中一緊,還以爲他們撞到了什麼東西。
顧一桐蹲下身撿起來,如視珍寶抱着,回頭笑着說:“小嬸,找到了!找到了!”
藉着車燈的光,佟慕妍清楚看見被顧一桐抱在懷裡的瓶子,她按捺住心中激動:“哪兒找到的?”
“就這兒啊!它就在這兒!看來是一開始就從垃圾車上滾下來的!”顧一桐滿臉的雨水和淚水,這一刻終於舒心地笑了。
夏商周抿着脣不說話,他突然回頭,目光看向他們來時的路。
如果是滾落下來的,爲什麼他們進來的時候三輛車的人都沒有看見?
“小嬸,快拿着!”顧一桐將東西遞了過去。
陸衍也下車過來了,看見顧一桐手裡的東西就震驚問:“不會是這個吧?”
顧一桐用力點頭:“對,就是這個!找到了!”
陸衍終於鬆了口氣,他回眸,見佟慕妍捧住瓶子時臉上釋然的表情,終於也跟着一笑。
陸衍推了她一把,說:“下雨呢,快上車,回去再說。”
佟慕妍點點頭,衆人各自上了車。
容也纔想問問怎麼回事就看見一樣東西被丟了過來,他本能接住。顧莘看清楚了被丟過來的東西,詫異說:“哪找到的?”
佟慕妍驅車離開,一面笑着說:“它就掉落在前面路上呢,幸虧桐桐眼尖!”
“哈!”容也笑着擰開了瓶子,聞了聞。
他回眸見顧莘蹙眉不說話,便哧聲說:“想什麼?你的小命看來要保住了,你就偷樂吧你!”他說着,倒出了一顆藥又嗅了嗅。
顧莘回過神來,鄙夷道:“說說看,什麼成分?”
容也冷笑着:“你以爲我是狗嗎?”
“那你聞什麼?”
“因爲你身上太臭,我聞聞藥香不行嗎?”
“……”
不知道爲什麼,聽着後座上二人針鋒相對又處處帶刺的對話,佟慕妍卻笑了。
…………
回去的路上,老爺子幾乎快要把他們的手機都打爆了,直到回到醫院,確定顧莘沒事,老爺子這纔在客廳坐下,抿着脣靜下來聽夏商周的解釋。
佟慕妍帶着顧一桐換了衣服回來,讓她先給徐佳人打個電話,佟慕妍得空去了樓下。
宋宇的車已經不在了,佟慕妍急着給陸衍打了電話:“你們去哪兒了?”
陸衍笑着說:“衣服都溼了,既然沒事了,我們當然各回各家,難道還要穿着溼衣服坐在車內嗎?”
一句話,說得佟慕妍很內疚。
她握着手機說:“對不起陸衍,今天的事,真的謝謝。”
不知道是陸衍的手機話筒聲音太大還是怎麼,很快佟慕妍就聽到了那邊宋宇不滿地說:“你怎麼光謝他,不謝我呢?這來來回回可都是我在開車,燒的是我的油錢!”
“行了你。”那邊傳來陸衍的笑聲,“回頭我請你吃飯。”
宋宇仍是不滿問:“爲什麼是你?顧總是你什麼人,還要你請?”
佟慕妍起初還在笑,但在聽到宋宇這句話的時候,不免愣住了。
手機那頭的聲音停頓了下。
宋宇大約覺得有些尷尬,便又說:“我懶得提醒你顧總是你情敵了,我就想說,陸衍啊,我的兄弟啊,你還真是愛屋及烏啊!”
陸衍的聲音冷了:“呵呵,要我對你老婆也愛屋及烏嗎?”
兩秒鐘後,那邊傳來宋宇嚴肅的聲音:“給我下車!”
很快,宋宇的聲音小了,大約是陸衍捂住了話筒,他的口氣帶着笑:“不說了慕妍,再說我要被他趕下車去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顧他。”他頓了下,又說,“有好消息,就告訴我,你知道的,我……媽她想知道。掛了。”
不等佟慕妍回答,電話就被掛斷了。
佟慕妍握着手機在門口呆呆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顧莘的電話進來,她才轉身回去。
藍清也來了,坐在沙發上和顧一桐聊天。
老爺子說:“很晚了,桐桐今天睡這裡,我給你媽媽打過電話了。”
顧一桐點點頭。
佟慕妍推門進了病房,顧若正好給顧莘測完體溫,看着他的臉色,佟慕妍也鬆了口氣。容也不在,據說拿着藥去做檢測了。
顧莘揉着肩膀,說:“二哥,這容也到底是幹什麼的,真的,我骨頭都快被捏碎了。”
顧若皺眉上前查看了下,看着顧莘肩膀上的淤青,他皺了皺眉,轉身丟了藥膏給他,說:“三年前在敘利亞,他曾用這招把一個身高2米多,體重300多斤的男人擒在地上10多分鐘。”
別說顧莘,連佟慕妍都本能地縮了縮脖子。
顧若又說:“他從小就不掩飾自己的性取向,所以幾乎是從小就一直打架長大的。”
這句話顧若雖然說得順然,但佟慕妍聽着卻有些心酸。
…………
夏商周從醫院出來並沒有回家,而是徑直把車開去了龍山公墓。
沒有帶手電,但是遠遠就看見顧芃墓前那個模糊的身影。
夏商周刻意放輕了腳步,從醫院出來他就給顧公館打了電話,從張阿姨口中確認徐佳人在他們去顧公館之前就去過的事,夏商周就更加肯定了,保健品是被徐佳人拿走了。
她也在找顧一桐,所以她一定去過垃圾場。
徐佳人已經撐着傘在顧芃墓前站了很久了,出了垃圾場她就一路來了,她以爲她需要找個地方放任自己大哭一場,但卻不知道爲什麼,眼睛卻乾涸得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那個時候,她看着他們都那麼急着想要找到藥,卻找不到的那種絕望,她心裡很爽快,她就是要這樣!
她還拍了錄像,想着回頭帶給趙琴如看的,她纔不管趙琴如是不是真的瘋了,她就是要給她看!
她從沒有想過要把藥留下,從沒有!
身後的腳步聲淹沒在雨中,但雨點打落在傘面的聲音卻很大,徐佳人有些驚覺回頭看去。
夏商周在離開她三米遠的距離站住了,他的目光落在徐佳人的臉上,輕聲說:“佳人,謝謝。”
徐佳人重新轉過身,冷冷說:“謝我什麼。”
“謝你給顧總留下了藥。”他說得毫不遲疑。
徐佳人不自覺握緊了傘柄,隱忍着怒意和委屈,咬着脣說:“我不是爲了他!”
那一刻,她已經掉頭要走了!
她是真的打算要走的!
可是,就在那個時候,顧一桐頭頂的垃圾堆塌了下來,她的心頭吊到了嗓子眼,她那麼怕女兒出事,可是她那時能做的,除了踩下剎車外,別的什麼都不能!
甚至連下車都來不及!
徐佳人怎麼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顧莘……是顧莘奮不顧身地撲了過去!
這麼多年,她處心積慮害他,害趙琴如,他不應該恨她嗎?
爲什麼顧莘還要救她的女兒?
夏商周突然淡淡說:“即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是顧總對桐桐的關心從沒有吝嗇過。從前對她的嚴厲,爲她接手集團做準備也好,到如今生着病也要三番四次出去找她也好,他是真的把桐桐當成自己的女兒。”
“你住口!”徐佳人斜視着憤然道。
夏商周嘆了口氣:“就算我不說,但這些相信你心裡都是明白的。”否則,她不會在最後的時刻留下藥。
徐佳人渾身顫抖着說:“我只知道我對不起顧芃,我應該做的沒有做到!我對不起他!”她丟掉了雨傘蹲下身去,雙手抱住了頭一遍一遍痛哭地說,“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他……”
“佳人!”夏商周丟下傘上前抱住她,任憑她怎麼掙扎都不鬆手,“復仇本就是把雙刃劍,你在傷害別人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在傷害自己?其實你心裡已經放下了,就別再執着了好嗎?”
佛說,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可是即便她的心放下了,她的手卻不肯!
徐佳人終於哭了:“你走吧,你那麼好,不應該在我身邊。”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夏商周緊緊抱住她不鬆,他的目光看了看墓碑上顧芃的照片,終是說,“沒有人是完美的,就連我,在顧芃走的時候心中都有過罪惡的邪念,覺得他走了也好,畢竟我可以有機會了。可是後來那幾年,看着那麼痛苦的你,我才無數次地希望顧芃從來沒有離開過!”
徐佳人一愣,終於擡眸對上他的眼睛。
夏商周苦澀道:“顧芃走了,你還有那麼多愛着你的人,你有桐桐,有老爺子,還有我,難道你甘願爲了顧芃,把我們全都毀掉嗎?”
徐佳人在他懷中顫抖得更厲害了,她突然掙扎着說:“你放開我,你怎麼可以在這裡這樣對我?”
“爲什麼不能?”夏商周的目光堅定,“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顧芃比,他就是看着又怎麼樣?他擁有的只是你的過去,我纔是可以陪着你走完未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