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捲起了一地樹葉，趙琴如依舊目光呆滯沒有說一句話。
佟慕妍抿了抿脣，說：“我問過夏秘書了，這段時間因爲顧莘的事，老爺子還沒有精力對付你，所以不可能是夏秘書打電話告訴陸總你殺顧芃的事。那件事，是你說的，爲的，就是逼他跟你離婚。”
佟慕妍是聽到陸衍說陸正元因爲這件事跟趙琴如離婚時纔想到的。
果然，趙琴如的指尖微微一顫，她死寂的目光終於起了波瀾，徐徐朝佟慕妍看過去。
佟慕妍的眸色沉下，淡然說：“您和陸總的感情問題我沒有興趣管，您想怎麼爲陸家付出我不在乎，你裝瘋賣傻我也不會告訴第三個人，所以，告訴我當年的事實。”
那個讓顧莘受到心理折磨那麼多年的真相，她只想知道這個！
趙琴如的眼睛浮起一抹晶瑩，她下意識攥緊了蓋在腿上的毯子，低頭沉吟片刻，到底還是開了口：“我嫁到顧家的事一直讓韓家的人很不高興，婚禮當天我就聽韓世豪和他太太擔憂地說，如果以後我也生了兒子，怕老爺子把所有的疼愛都放在我的兒子身上，怕顧芃和顧若受到冷落。韓太太甚至在我面前旁敲側擊要我好好對顧芃和顧若，不要有生孩子的念頭。”
佟慕妍略微皺眉，憑她看到的韓世豪做的一切，這種話還真是他和他太太能說得出來的。
“可是沒多久，我就懷孕了。那天週末，老爺子出差了，韓世豪夫婦來家裡做客，他們和所有人都聊得熱火朝天，唯獨我像個閒人。”趙琴如自嘲一笑，隨即神色瞬間黯淡了，“後來，本該戴在韓太太手上的珍珠手鍊卻有兩顆散落在了樓梯上，我不小心滑倒流產了。”
佟慕妍驚詫脫口：“那時肚子裡懷的……不是顧莘？”
趙琴如閉上眼睛搖頭：“我流產後，韓世豪夫婦來醫院看過我很多次，但我看得出，他們很高興。”她不自覺握緊了拳頭，“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們刻意的！他們就是不想我生下孩子跟他們的兩個外甥爭奪家產！”
佟慕妍同情看着她，說：“這件事你應該告訴老爺子的。”
“說了又能怎麼樣？”趙琴如睜眼，無奈一笑，“我沒有證據，孤軍奮戰，他們有整個韓家撐腰。況且，這件事涉及顧芃和顧若的利益，老爺子就算信我也不會把事情鬧大的。所以我在心裡暗暗發誓，他們越不讓我生，我偏要生個兒子給他們看看！”
一陣微風拂過，明明夏季的風，佟慕妍卻感覺到了一絲陰冷。
“後來我終於又懷孕了，爲了保住孩子，那十個月，我真是如履薄冰。我惹不起韓家的人，我就躲着他們！”趙琴如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終於，我平安生下了顧莘。老爺子很高興，在顧莘滿月的時候把桐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請來了。那一天，韓世豪很不高興，我看出來了。可是我很高興，有了兒子，以後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佟慕妍聽得有些心酸，她其實很想說，她討厭趙琴如在那一刻把顧莘當作了爭寵的手段。但是對於當年什麼都沒有的趙琴如來說，也許佟慕妍也沒什麼好指責的。
“可是你知道嗎？”趙琴如的臉色驟然變了，猛地擡頭，直直看着佟慕妍，蒼白的嘴脣微微顫抖着，說，“顧莘離開我去上學的第一天就出了車禍！那個司機痛哭流涕地認錯，可我知道那是韓世豪設計的！一定是他！那一刻我終於意識到了，我不可能24小時貼身看着顧莘，憑什麼我的兒子要處處身陷得各種各樣的危險中？既然韓世豪是爲了他姐姐的兩個兒子才這麼狠心要殺我的兒子，那我就把他姐姐的兒子們給殺了！”
“所以你找人買了藥，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佟慕妍忍不住問道。
她的髮絲有些亂，笑得淒涼：“我無意中見過老爺子的病歷，所以就想到了這個辦法。”她頓了下，浮在眼眶的眼淚倏地流了下來，“其實當時陸衍在問我藥的事，我就知道他們一定也是這樣對顧莘了！可是事情過去很多年了，我已經沒有藥了，我又哪裡知道是什麼藥！”
這一點，佟慕妍是相信的。
好在顧莘的病現在已經不用擔心了。
她吐了口氣，忍住心酸，說：“顧芃動了手術沒能痊癒，醫生打算做移植手術，所以你乾脆親自動手殺了他？”後面的事，就和顧莘告訴她的聯繫起來了，此刻想起來，佟慕妍的手腳逐漸變得冰涼。
趙琴如卻突然搖了搖頭，她捂住嘴，強行穩住幾乎有些崩潰的情緒，帶着哭腔說：“我沒有想過要親手殺他，那是個意外！秀卿那時生病住院，有次我和秀卿在醫院樓下說話，秀卿得知我在顧家過得戰戰兢兢，所以想讓陸衍和陸星晴認我做乾媽，也好讓我有個寄託，畢竟他們都是我的孩子。我也不知道怎麼顧芃就聽到了，我去求他不要告訴老爺子，他說我不該騙老爺子的，我只是按着不想讓他去找老爺子，我也不想的！”
她終於哭了起來，因爲害怕而不住顫抖着。
“後來我看着佳人那麼痛苦，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麼大的錯誤！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我真的可以感同身受，我錯了，就算韓家的人可以心狠手辣，我都不該那麼做的！”趙琴如邊哭邊說，“我以爲我可以在佳人和桐桐身上彌補的，我以爲我可以的……”
但她沒想到，正是這一切讓顧莘承受心理折磨多年，她更沒想到，這一切讓徐佳人處心積慮十幾年就爲了報復顧莘！
“後來顧若的事真的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趙琴如始終低着頭，哽咽說，“那時候顧莘突然像換了個人，從一個孝順的孩子，突然變得總會對我惡言相向，甚至要我離開顧家！我現在知道爲什麼了，現在知道了……我知道我不值得被原諒，你們恨我也是應該。”
“這一切從一開始就可以避免的，你只要告訴老爺子，他是個明白人，不會一味維護韓家的！”佟慕妍痛心地說。
不等趙琴如說話，後面韓世豪的聲音驟然響起：“我們的確不希望你嫁入顧家，不想你生下兒子，擱在任何人身上，都會有這種維護自己骨肉血親的想法！”
佟慕妍震驚回頭，見韓世豪已經穿過了別墅大門進來。
顧家那邊的事告一段落，但是韓世豪氣不過，覺得趙琴如在這當口瘋了很是蹊蹺，於是打聽了趙琴如的住處，他也想要問問當年她爲什麼要殺顧芃！
卻沒想到他來晚了一步，佟慕妍已經在了。
趙琴如跟着擡頭，眼前的人近了，她看清楚了那張臉後下意識扶着輪椅，沉下了臉色。
韓世豪剋制着怒意，冷冷說：“但我和我太太從沒有過害你流產的想法，我太太的手鍊是無意斷裂的，當時我們把看見的都撿走了，沒有撿的是因爲沒有看見！你自己滑倒流產，那是你運氣不好！”
“你……你胡說！”趙琴如不可置信撐大了眼睛。
韓世豪繼續上前說：“我們去醫院看你的心是真的，因爲我太太也流產過，知道流產對於一個女人的傷害有多大。不妨告訴你，我們心裡高興也是真的，畢竟你和我們韓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顧莘出車禍的事我更是不知情！那是個意外！”
“不可能！這不可能！”趙琴如的一雙眼睛猩紅，“你在騙我！”
“事到如今我騙你有什麼意思？”韓世豪的臉色難看至極，“如果真的要害你流產，爲什麼要留下我太太手鍊上的珍珠？你殺顧芃能做得那麼不動聲色，覺得我沒有這樣的本事？你也不想想，你離開顧家那麼多年，顧莘出過事嗎？”
“那是因爲顧莘出國了！他出國了，你沒有機會！”趙琴如嘶聲力竭道。
“我韓世豪也許有些手段不光彩，但是無端殺人的勾當不幹！”韓世豪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趙琴如的衣服，“當年的事你應該告訴姐夫的！姐夫好好地查，徹底地查，你就會知道那些事全都是意外！只要你說了，只要姐夫查了，顧芃就不會死了！桐桐都不會那麼小就失去父親了！趙琴如，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聰明造成的，是你造成的！”
他用力一推，趙琴如連人帶輪椅一起翻到在了地上。
佟慕妍吃了一驚，本能上前一步，韓世豪回頭冷冷說：“你給我站住！”
“媽！”陸衍聽到外面的動靜衝了出來，見趙琴如倒在地上，他的臉色一變，忙衝上去，推開韓世豪，“她都瘋了，你到底要幹什麼？”
韓世豪指着地上不停在哭的趙琴如，說：“你看看她，她是瘋了嗎！”
陸衍回頭看着趙琴如的樣子，突然愣住了。
韓世豪倏然俯身，壓低聲音在趙琴如耳邊說：“有一件事你做對了，你不該去自守，別再丟顧家和姐夫的人。不過就算你離婚了，從今往後，你也別想太舒坦！”
…………
從別墅出來，佟慕妍的車子開了一段路後，終於徐徐靠邊停了。
原來真相不過是一個一個的意外，竟是這樣令人唏噓。
佟慕妍痛心舒了口氣，她不打算告訴顧莘了，事情已經這樣，說得再多也是無濟於事。
她和顧莘的一輩子還很長，這一切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