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也看着又哭又笑的沈眉,沒好氣說:“你別在我面前這樣,明知道我不能大笑,你這純粹是想逗我笑。”
明明說話都覺得疼,可是忍不住就要說。
他的目光有些侷促,顧若依舊溫柔關切看着他,他卻有些不敢去看顧若的眼睛,怕自己沉溺在這樣溫暖的目光裡,怕自己愛上一個性取向正常的男人。
沈眉狠狠擦了把眼淚,說:“明明是你把我逗笑的,你倒是先怪起人來了!”
“嗯,怪你。”他微微眨了下眼睛說。
沈眉看着他蒼白至極的臉色,只好順着他說:“好好,怪我,怪我行了吧!不過這次你可真的得謝謝顧若,要不是他,真就出大事了!”
容也抿了抿脣,卻是說:“是他應該先謝我,要不是我,季少一能把他放出來?”
顧若的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身上,沒有與他爭鋒相對,鬆了口氣坐下,點頭說:“嗯,多虧你,謝謝你。”
沈眉有些驚訝回頭看了顧若一眼,他看容也的眼底滿滿的關心和寵溺,從前沒有發現,現在越看越是嫉妒了,她竟然輸給了一個男人!
沈眉覺得網上說的單身狗見人秀恩愛很受傷的感覺,她不偏不倚地中了。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匆忙收拾了下,說:“那個,我去看看別的傷員有沒有需要幫忙的。”語畢,她拔腿就逃了。
“哎,沈……”容也想要叫住她,稍稍一動就痛得牙齒都打顫了。
“別亂動!”顧若抓緊他的肩膀,嗔怒道,“好不容易把你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你不要命了嗎!”
容也痛得不想說話,又聽顧若的話,他也有點生氣了。
緩了片刻,容也才終於說:“連名字都不肯告訴我,現在看着倒是挺上心!承認吧,你根本沒打算交我這個朋友,是不是?”
容也假裝從容說着,置於牀邊的手已經慢慢握成了拳。
顧若清明的目光直直看着面前之人,原本嚴肅的臉色突然換上了笑容,說:“你說的對,我根本沒打算交你這個朋友。”
容也完全沒想到他會承認得這麼直白和……不要臉!他氣得擡手想要推開顧若按住他肩膀的手,顧若卻輕柔一笑,突然俯身過去,在容也毫無血色的脣上落下一吻。
容也一雙眼睛驀地睜圓了。
顧若的薄脣輕離,含笑看着他,又說:“從知道你不喜歡女人那一刻開始,我就不想交你這個朋友了,因爲我只想成爲你男朋友。”
他的眸色閃着光,容也突然腦子空白了一片,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從前不說是怕你拒絕,怕我再沒有留下的理由,可是現在我不怕了。”顧若頓了頓,蹙眉說,“經歷過生離死別我才明白,你喜不喜歡我不重要,我喜歡你就可以了。所以容也,謝謝你活着。”
因爲容也,離開家那麼多年的顧若重新有了寄託和活下去的目標。
容也依舊呆呆看着面前之人,什麼話也不說。
而一側的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了心跳過快的警報聲。
顧若嚇了一跳,回眸想要檢查容也,卻被他擡手按住了。
“哪裡不舒服,容也?”顧若急得站起來。
容也卻搖了搖頭,顧若的脣落下的瞬間,容也的心臟就像突然安上了馬達,越跳越快,越跳越急,直到此刻彷彿要衝出他的胸膛。
他本能擡手按着瘋狂亂跳的心口,凝視着一臉着急的顧若,虛弱笑着,卻一臉驕傲地問:“所以,我是有那麼大的本事把你扳彎了嗎?”
扳彎?
顧若緊張得心都揪起來了,卻乍然聽得他這樣一句話,他哧的笑了出來。
容也伸手,掌心貼上顧若的胸口,感受着他同樣瘋狂跳動的心臟,又說:“要不你連上試試,信不信也和我的一樣?”
顧若一怔。
容也笑着:“別愣了,還需要我回答得更明白嗎?”
他其實心裡樂開花了,天知道他早就對顧若虎視眈眈了!要不是怕顧若喜歡女人,他早就表白了!
那時候沈眉跟顧若表白他不知道多嫉妒?可是他只能默默生氣自己連表白的資格都沒有。
沒想到……
顧若看着他純淨笑容,這才終於回過神來想明白了容也話中的意思。
容也的心一如他!
顧若擡手按住容也的手,含笑凝望着他,按捺住心中驚喜,輕聲說:“休息吧,我就在這裡陪着你,哪裡也不去。等你休息好,我好好給你解釋別的事。”
容也聽話閉上眼睛,卻還是忍不住問:“所以說,你到底是不是被我扳彎的?”
顧若的脣角揚起:“不是。”
“卑鄙!”容也咬咬牙,他那麼坦蕩,顧若竟然能那麼沉得住氣!
顧若伸手替他蓋好毛毯,又說:“我不是內奸。”
他仍是閉着眼睛,答得毫不含糊:“我知道。”
所以,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他。
顧若的心底淌過一絲暖意。
他沒有再說話,牀上的人也沒有再問。
…………
其實容也沒有完全睡着,身上的傷口痛得厲害,他始終閉着眼睛,屏氣凝神聽着牀邊顧若均勻的呼吸聲,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後來聽到有腳步聲進來,他以爲是沈眉,睜開眼睛時,一眼就看見顧若靠在牀邊已經睡了。
容也擡眸,才發現進來的人是季少一。
容也依稀還記得他昏迷之前,季少一上前扶他時的樣子,此刻的他顧不得身上的痛,看見依舊冰山臉的季少一就有些得意。
他衝季少一擠眉弄眼一翻,輕聲說:“沒想到你還挺關心我呀,來看看吧,死不了,又活了。哈……咳——”
帥不過一秒,容也竟嗆了半口空氣。
季少一沉着臉走上前,冷冷說:“行了,閉嘴好好休息。”他其實是來找顧若的,沒想到顧若睡着了,容也倒是醒着。
他伸手打算叫醒顧若。
容也皺眉問:“咳,你幹什麼?”
“我有話要問他。”
“別……”容也咬着牙,一把推開季少一的手,隨即猛地皺眉,痛得直抽氣。
季少一嚇了一跳,忙按住他,纔要說話,卻聽容也噓聲說:“讓他睡,都一夜沒睡了。有什麼話明天再問,他跑不了,我向你保證。”
容也痛得臉色更白了,連聲音都打着顫,目光始終看着顧若沒有移開。
季少一猶豫了下,終於點了點頭。
容也鬆了口氣,他見季少一轉身要走,只好叫住他:“季少一。”
他皺眉回頭。
容也衝他咧了咧嘴:“口渴。”
季少一二話不說,轉身倒了水遞給容也,又想到容也沒法坐起來,直到過去小心扶着他的頭打算喂。
容也卻蹙眉說:“等,等……你這麼喂,是想謀殺吧?”
季少一的臉更冷了,看容也的目光不懷好意。
容也繼續說:“別這樣看着我,我這是全麻手術,8小時內不能直接喝水,你應該不希望看到好不容易被搶救回來的我,被你胡亂喂水,氣管堵塞而亡吧?”
季少一沒好氣問:“那怎麼辦?用吸管?”這裡拿有什麼習慣,他轉身就把一支未拆封的針管拿了過來,低頭就要拆。
這笨手笨腳的樣子把容也逗樂了。
季少一睨視他一眼:“笑什麼?”
“季隊長還真是不會照顧病人。”容也看了眼一側桌上的棉籤,說,“你用棉籤沾了水塗在我嘴脣上。”
季少一愣了下,終於丟下了手上的針管,抽了根棉籤過來,又看了看容也,不快說:“等着,我去找沈護士。”
說着他已經站了起來,他不是不會照顧人,就是覺得照顧大男人覺得特別彆扭,尤其……是面前這個從小就不掩飾自己性取向的容也!
偏偏容也不打算放過他,見他要走,咳嗽兩聲說:“沈眉一個人要照顧那麼多傷員,你就塗點水,花不了你幾分鐘,咳咳,真是……跟你廢話那麼多,我嗓子都冒煙兒了。我說季少一,你幫不幫啊!”
季少一尷尬站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後他終於還是轉身回來,果真聽話端了碗,一手拿着棉籤沾了水給容也塗到脣上。
容也舔了舔,笑着說:“你多塗幾遍,一遍怎麼夠?”
季少一又給他塗了。
容也心情挺好,凝視着他問:“是不是感覺在幫女朋友塗脣膏?”
季少一的臉色忽地難看了,重重放下了碗就要走。
容也跟着生氣說:“開個玩笑而已,你就是這麼對待跟你出生入死的戰友嗎?難道我們穿梭在槍林彈雨中的情分,還不抵我隨口一句玩笑話?季隊長是狠心還是玻璃心?”
冷嘲熱諷的時候,容也就會陰陽怪氣叫他“季隊長”。
季少一暗暗沉了口氣,把憤怒都壓下,他算是知道了爲什麼從小就和容也不對路,就衝他嘴巴里蹦出來的話,季少一分分鐘就想按住他一頓胖揍。
最終,季少一被容也拖着餵了半個多小時的水。
直到沈易來找他,進門看見坐在容也牀邊的季少一,端着碗一副賢惠的樣子,沈易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季少一終於冷着臉走了。
顧若擡起頭,看着容也得意的樣子,皺眉說:“你這麼整他要是被他知道,小心他收拾你。”
容也回頭看着他笑,只問:“你醒了?什麼時候醒的?”
顧若早醒了,聽着容也讓季少一別吵醒他時,他就忍不住裝睡了。後來又聽容也說口渴讓季少一喂水喝,他就知道容也要整人了。
大手術後不能直接喝水是實話,不過在脣上塗水只能防止嘴脣缺水乾裂,並不能解渴,所以纔要輸液防治脫水。
顧若看了看牀邊的點滴還剩下不少,起身調慢了些,這纔回頭說:“再睡會兒,我出去下很快就回來。”
“你去哪?”容也有些緊張看着他。
顧若笑一笑,說:“季隊長都找來了,我還是識趣一些。放心,你現在躺在這什麼都不能做,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畢竟我是營地唯一一個完好無損的醫生了。”他輕輕拍了拍容也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
季少一和沈易一前一後走着。
沈易笑着說:“我是看您怎麼那麼久沒出來,所以進去看看。要說您照顧病人原來還挺有一套的啊。”
季少一的臉色有些冷,不過此刻沈易說得起勁完全沒有注意到:“氣死季隊您也不用成天端着,記掛嫂子就打個電話回去,我有時候晚上想起親人都會眼紅的,大家都理解嘛!您看您不打電話回去,成天帶着照片有什麼用?要不,現在去打一個?”
“打什麼打!打你怎麼樣?”
沈易得脖子一縮,見季少一已經大步往前走去了,是他說錯什麼了嗎?難道季隊和他女朋友吵架了?
可是不對啊,沒見面沒通話的,什麼時候吵的架?
顧若看見沈易呆立站着,跑上前問:“季隊呢?”
沈易茫然往前一指:“回帳篷了。”
顧若徑直就去了。
直到顧若的身影遠了,沈易纔想起季少一突然發了大火的事,他忘記提醒顧若一聲了,這下,看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