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繼續着。
徐佳人走到佟慕妍身後,奇怪問:“慕妍,誰的電話?怎麼不接?”
佟慕妍原本是想要藏起手機的,因爲手指一顫,不小心就接了起來,電話那頭,清晰聽見陸衍問:“慕妍,顧莘在哪裡?”
…………
藍清下了手術回辦公室就看見鬱芷言在裡面等他,他有些意外。眼前的鬱芷言打扮得體,妝容清雅,和見慣的美女比起來,自帶着一種冷清的氣質,怪不得上學的時候常聽別人說這位鬱學姐生來“閒人勿近”。
“藍主任。”鬱芷言先站起來打了招呼。
藍清不好意思說:“學姐,你可別這樣叫我,還是叫我名字吧。哦,你……身體沒事了?”
鬱芷言微笑點了頭:“我知道你和顧莘關係很好,我今天來是想了解一些事。”
藍清倒了茶給她,這才坐下說:“和顧莘的病有關?”
鬱芷言乾淨的指甲碰觸到玻璃杯,發出細微的聲音,她隨即點頭,低聲說:“雖然每一次他都很積極配合治療,但我總覺得他封閉的內心讓我沒辦法走進去。”她略擡了目光,看着藍清說,“他有事瞞着我,他沒有和我說實話。”
藍清的神色凝重了,看來他的猜測是對的,不過……
他皺眉說:“我雖然也懷疑過,但是他在國外那幾年,換過不少醫生,並且都是業內頂級的專家,爲什麼他們都沒有提出這個疑問?”以前每隔一段時間他會出國去了解顧莘的病情,但所有的專家都表示不知道爲什麼無法治本。
鬱芷言喝了口水,略抿了抿淡粉色的脣,說:“因爲他們都沒有我瞭解顧莘,而且……”她的音色冷了幾分,“顧莘學過心理學。”
所以任何給顧莘看病的醫生所知道的不過是顧莘想讓他們知道的。
“不可能!”藍清震驚說,“他主修的一直是金融管理學,選修的也是和經商管理有關的專業。”
鬱芷言冷笑一聲:“你以爲他會告訴你嗎?”
藍清的臉色瞬間嚴肅了,鬱芷言說的沒錯,顧莘在國外那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並不敢說自己什麼都知道。
鬱芷言握着水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顧莘這樣大費周章無非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病的真相,他心底到底藏着一個什麼樣的秘密?
片刻,她深吸了口氣,放下水杯站起來:“那我先走了。”看藍清的樣子,應該連他也不知道顧莘心裡藏着的事,那麼她也就沒必要留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藍清跟着站起來:“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會找時間和董事長談談。”
鬱芷言停下腳步,嗤笑說:“不必了。”有些秘密,恰恰家人都是最後知道的,所以她斷定顧家的人不會知道。
“可……”藍清還想說話,桌上的手機響起來,他遲疑了下,只好轉身去接。
鬱芷言見此打算要走,才走出門口,卻聽見辦公室內傳出藍清焦急的聲音:“什麼?顧莘不見了?你慢慢說,怎麼回事?”
“好好,我馬上來!”藍清掛了電話轉身,見鬱芷言還站在門口。
她見他取了衣架上的衣服換上,忍不住問:“顧莘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藍清一面收拾一面說:“他媽在他面前出了車禍,先找到人再說!”他來不及解釋就衝了出去。
鬱芷言看着他的背影發了呆,顧莘和趙琴如之間的不和他倒是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隱瞞過,看來臨到頭,他內心深處還是把趙琴如當成媽媽的。
走出醫院大門,鬱芷言徑直打車去了墓地。
這個時間的墓地寂靜得令人心裡發毛,自從上次之後,鬱芷言再沒有來過這裡。
顧芃和顧若的墓碑挨着,墓前擺着新開的啤酒,路邊還散落橫七豎八的空罐子。空氣裡漂浮着淡淡的酒味,顧莘來過這,他是不久前走的。
鬱芷言記得那時候顧若還在,顧莘曾說過,有什麼傷心煩惱他就會來着顧芃說話。鬱芷言知道,他心裡既然壓着秘密,那麼活人不能說,只能來這裡。
但是他現在不在這裡了。
鬱芷言回頭,目光望着來時長長的甬道出神。她皺眉打算要走,低頭的瞬間看見地上飄落着一張小票。
…………
佟慕妍聽藍清的話,和徐佳人一起先去了幾個以前顧莘常去的地方,但是都沒有找到顧莘。
佟慕妍急着說:“這樣不行,佳人姐,你把我送去公寓,我開了車,我們分頭去找。”
徐佳人想了想,只好將車子掉頭:“你也別太着急,顧莘不是孩子,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對了,爸年紀大了,沒找到顧莘前別讓他知道。”
佟慕妍點頭,回到公寓拿了車鑰匙下樓,徐佳人已經開車走了。
佟慕妍繫上安全帶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顧莘說過他從小就喜歡粘着他大哥,會不會在墓地?
這個墓地佟慕妍只聽說過,卻沒有來過,也不知道顧莘的兩個哥哥的墓在哪裡。
她將車子停下就直衝了進去。
這一片墓地很大,幾乎佔據了半座山,佟慕妍打開了手機的電筒,小跑着上前一排一排地找。
“顧莘,顧莘!”
…………
鬱芷言從出租車下來,她低頭看一眼手中的小票,上面的地址正是衆盛醫院外便利店的地址,那就足以證明顧莘來過醫院,可他去了墓地後沒有聯繫任何人,說明他很有可能又回來了。
她快步走到醫院急症室外大門口,果然看見顧莘一個人站在那裡。
鬱芷言的嘴角一勾,本來打算將手中的小票丟進垃圾桶,但她走到垃圾桶邊上時,遲疑了下,重新將小票收了起來。
顧莘喝了很多酒,頭有些昏昏沉沉,意識卻還清醒,周圍不斷有人進出,只有他始終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她沒有上前,就這樣靜靜站在顧莘身後。
半小時過去,顧莘沒有動過,也沒有人來過,比起佟慕妍,她果然還是最瞭解顧莘的人。又過一會兒,突然下起雨來了。
進出的人都小跑起來,鬱芷言忙從包裡拿出傘打算上前時,後面傳來救護車的聲音,接着一個傷者連同擔架一起從救護車上推下來,鬱芷言原本張口打算提醒顧莘,卻在那一瞬間,她放棄了,跨上前的步子也停了下來,握着傘柄的手指驀地收緊。
“讓開,讓開!”傷者家屬揮手示意人都走開,走到顧莘身邊時,傷者家屬本能推了他一把。
顧莘回頭的瞬間,那張白色染血的擔架正巧從他眼前過。
記憶中的心魔如星火蔓延,胸口瞬間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重的他喘不過氣來。
急症室裡面,有撕心裂肺的哭聲傳出,之前送來的一個病人死在了手術臺上,此刻正蓋着白布被推出來。
顧莘的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開,當年他親手給大哥蓋上牀單的那一幕肆無忌憚在眼前浮現。
周圍所有的聲音彷彿瞬間褪去了,耳鳴聲很重,到處都是他自己粗重而愈漸緩慢的呼吸聲……
恍惚中似乎看見有護士跑過,顧莘伸出手卻沒有拉住護士,雨中,卻又另一隻手伸過來,扶住了他。
…………
雨越來越大了,佟慕妍已經找了很久,終於看見了顧莘兩個哥哥的墓碑,墓前散落着很多喝完的啤酒罐,只剩下顧莘兩個哥哥墓前擺放的沒有喝,顧莘真的來過!
佟慕妍找遍四下,終於承認他不在這裡了。
手機因爲怕浸水被她放進了包內,周圍一片漆黑,渾身都溼了,可是佟慕妍卻呆在了原地,心底從未有過的茫然。徐佳人他們沒有給她打電話,足以說明誰都沒有找到他,而她已不知道還能去哪裡找他。
和顧莘認識以來,似乎從來都是他在保護着自己,而她對他的一切瞭解的卻是那麼少,連去哪裡找人都需要問藍清,作爲一個要過一輩子的人,她覺得她很失敗。
前面有電筒的燈照過來,佟慕妍本能擋住眼睛,聽對面的人說:“誰呀,這大半夜的,下着雨呢,還不回去?”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走了!”佟慕妍忙順着原路朝外跑去。
跑過巡夜保安身邊時,佟慕妍聽到他嘀咕着說:“掃墓怎麼一個個都大晚上的來!”
佟慕妍一愣,忙站住步子問:“還有人來過?是不是一個男的,高高的,穿着西裝?”
保安點頭:“對對,就是他,還喝了很多酒!不過,人早走了!”
走了?顧莘回家了!
佟慕妍轉身就跑,跑了幾步,聽身後保安又嘀咕一句,不過這句話,佟慕妍沒有在意,她回到車上,開了就走。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佟慕妍冷得有些瑟瑟發抖,她乾脆打開了車內的暖氣,忍不住給簡靈打了電話,讓她去隔壁看看顧莘回家了沒有。
隔了會兒,電話響起來了,佟慕妍拿起手機的時候發現竟然是顧莘打來的。
她鬆了口氣,接起來就說:“在家了?”
那邊卻傳來一道女聲:“佟小姐,是我,鬱芷言,顧莘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