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一的身形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什麼話都不說就走了。
容也回眸時,赫然發現顧若正凝視着自己,他略一躊躇,轉身朝前面走去,說:“班娜那邊沒事了?”
“嗯。”顧若從容跟上他的腳步,“出來就聽到這邊的喇叭聲,所以我就來來。你什麼時候撿的照片?”
容也聳聳肩:“昨晚中招的時候就粘在了我的腳底板了,誰讓季少一那麼對我,要不怎麼說是有報應的!”
聽着他帶點委屈的話,顧若就覺得這個時候的容也很可愛,他的脣角不自覺就揚起了好看的弧度。
他跟在他身後,低聲說:“你畢竟和季隊長是不一樣的,少惹他。”
容也扭頭就笑:“你怕他揍我?”
“嗯。”顧若認真點頭。
容也的眼底溢出驚詫,半晌,才記得開口問他:“你……爲什麼這麼關心我?”
爲什麼……
那日遇見他們的車壞了,容也二話不說背上東西步行前往救人的那一刻,顧若就下了決心要幫他。
因爲眼前的這個人,在顧若眼裡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他不配槍,沒有如錢凡、季少一那樣的戰鬥力,但他僅憑着自己的努力,即便受着傷也要奔走在一線救人。
顧若有些心疼他,很想保護他。
他起初不明白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知道之前沈眉跟他告白,他嚴正拒絕她的時候,才真正明白爲什麼拒絕沈眉的理由。
不是因爲他不喜歡女人,而是因爲容也。
但是此時此刻,話到嘴邊,顧若卻沒有勇氣說了。
他是個連親生父親都不能接受要拋棄的人,如果……如果容也對他沒有那樣的心思,他將來還有什麼理由可以一直留在這裡?
顧若悄然握緊了手,衝容也笑着說:“不是你說的嗎,中華兒女是一家,我們……也是朋友了。”
容也期待的眼神徐徐黯淡了,果然是這樣……
他隨即深吸了口氣,臉上重新堆起了笑,說:“對,算你有悟性。”
他說着加快了腳步,第一次很後悔當初居然跟顧若說什麼狗屁的中華兒女是一家!容也斜睨身側的人一眼,他有悟性個屁!
…………
兩天後,錢凡等人還沒有回來,營地卻接到了邊境打來的電話。
原來邊境起了衝突,難民營臨時關閉,錢凡必須等那邊事情處理完,把難民都送進難民營才能折回。
是季少一親自接到電話,錢凡沒有回來的時間裡,這裡季少一說了算。
容也覺得渾身的汗毛一豎,總覺得季少一當家準沒什麼好事。所以空閒時間他也基本不會出去亂逛,都是讓顧若教他一些外科知識。
這期間季少一曾帶人重新去阿勒頗救回來不少受傷的平民,因爲容也的右手受傷,所有的手術全都是顧若一個人做的,容也做他的下手,直接實戰,比學習理論知識有用多了。
第三天,季少一接到消息稱城中某處還有貧民被困,他二話不說就帶人走了。
直到傍晚也不見人回來,沈眉見站在營地口伸長了脖子的容也,忍不住說:“你別擔心了,沒事的,等等就回來了。”
容也勉強笑了笑,目光卻依舊望着外面的方向。
他和顧若說好,一人一次交替跟着他們出去營救,這一次輪到顧若,也是顧若去得最久的一次。
從前他自己跟着錢凡槍林彈雨,雖然也怕過,但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擔憂過。
後來沈眉去看班娜和孩子了,容也乾脆坐在了橋上等。
天色漸漸黑了,容也這纔看見前面有手電的光,他忙站了起來迎上去。
衝在最前面的是沈易,容也見他身上似乎到處都有血跡。
沈易看見他,就急着說:“容醫生,快救人!”
容也一回頭,所有人都快步過來,他看見了擠在人羣中的顧若。他的身上、臉上和手上全都是鮮血。
“韓向非!”容也急着衝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就扣住他的脈搏。
顧若用另一手按住他的手,低聲說:“我沒事,讓沈眉去手術室,準備手術,快!”
他說話的聲音中氣十足,他的脈搏強而有力,容也懸起的心終於放下了。
目光三掃過後面被擡着來的一人,光線太暗,又因爲他們一樣的衣服,他也不知道是誰,只是聽到顧若的話,他忙轉身就跑。
士兵是被彈片擊中,劃破了頸動脈。
幸虧顧若在極快的時間內找到出血點用鑷子夾住,送回來這才還有氣。
期間好多士兵都進來輸過血,手術進行了兩個多小時,終於把人從鬼門關給救了回來。
顧若鬆了口氣,縫合時,沈眉上前給他擦汗,他幾乎是本能往後躲了躲。
沈眉有些尷尬看了眼轉身走向一側正在獻血的季少一的容也,壓低聲音說:“韓醫生,我纔是告白被拒的那一個,我都不尷尬,你尷尬什麼?再說,現在是手術中,我是護士,給主刀醫生擦汗是我應該做的事!還有一點你搞清楚,我沈眉站在這裡,首先是無國界醫生,其次纔是那個向你表白被拒的人!”
顧若沒想到自己下意識的一個動作會引來沈眉這麼一番長篇大論,不過他也的確被訓斥得有些臉紅,任由她幫他把汗擦了,低着頭一聲不吭開始縫針。
另一側,容也拔掉了季少一手上的枕頭,拿起血袋轉身要走。
卻聽季少一突然問:“夠了?不夠我可以再抽些。”
容也回頭掃了他一眼,深入充滿危險的阿勒頗一整天,回來就抽了400cc的血,就算體格再好,季少一的脣色到底也蒼白了。
容也沒好氣說:“季隊長不想下一個躺在手術檯上的是你,就別在這裡添亂,出去!”
季少一微愣,第一次沒有和容也針鋒相對就出去了。
容也把血袋交給沈眉,沈眉利落給傷員掛上了,回頭就見顧若正好收線,三人都鬆了口氣。
後來容也才聽顧若說,小分隊按照得到的信息徑直去了貧民受困的地方,到了那裡才發現所有人都已經死了,而他們也遭遇到了圍攻,大家都是好不容易纔死裡逃生。
“你真的沒事?”容也又前後仔仔細細檢查一番,這纔在顧若身側坐下,“以後出任務還是我去,怎麼說你還不是真正的無國界醫生。”
顧若撇過頭,好笑地問:“有區別嗎?只要我在這裡做着和你一樣的事就好,何必拘泥於那個形式?不是有句話叫英雄不問出處嗎?”
容也終於一笑,他回頭看了看臨時手術室的帳篷,臉色略嚴肅,輕聲說:“幸虧有你,如果今天是我,恐怕這裡又將多一位烈士了。”
顧若凝視着他,認真說:“總有一天,你也可以的。走吧,先去吃點東西。”
顧若站了起來,朝容也伸手。
容也遲疑了下,握住他的手站了起來。
二人走去廚房的路上,遠遠看見有人獨自坐在橋面上,一側,沈易正朝橋面走去。
容也定睛看了看,皺眉說;“那不是季少一嗎?”
顧若嘆了口氣,說:“今天營救失敗,還讓一位兄弟受了重傷,季隊長一直自責是自己沒能制定好完美的計劃。可是計劃又怎麼能趕上變化?能一個不少地回來已經很不錯了,當時要不是他冒險把傷員從戰火中拉回來,就算我在現場也是無濟於事。”
容也下意識站住了步子看向季少一。
眼看着兄弟受傷的這種無助自責的感覺,容也明白,因爲錢凡也是這樣。
錢凡說,是他自己的兵,他就要爲他們負責,寧可自己先死,也不能看着兄弟們少一個!
“怎麼了?”顧若也站住了步子問。
容也搖了搖頭,第一次覺得其實季少一也沒有那麼討厭。
…………
“季隊。”沈易走到季少一身邊,彎腰把手中的糖水遞給他,說,“喝點吧,剛抽完血。”他原本想勸說他去休息的,但知道他心裡難受,一定睡不着。
季少一沒有矯情,端過碗就喝了。
沈易見他另一手攥着一張照片,藉着營地的燈光,他終於看清楚了照片中女生的模樣。他早知道季少一有個深愛的人,還貼身帶着二人的合影,但卻是第一次看見。
其實算起來,季少一比他還要晚一年進部隊。
那一年半的時間,沈易親眼看着他逼着自己進行各種各樣魔鬼式的訓練,偶爾休息幾分鐘,他就看見他坐在角落裡,一言不發,低頭凝視着手裡的照片。
季少一回頭時發現沈易看向他手中照片的目光,他飛快收起了照片。
沈易回過神,乾脆在他身邊坐下,說:“兄弟們都知道今天的事和您無關。”
季少一的話語低沉:“我說過怎麼把你們帶出來就會怎麼把你們帶回去。”
沈易聽後就笑了:“季隊也太小瞧我們了,既然我們是自己做出選擇的,難道還不清楚危險性嗎?”他接過季少一手中的空碗放在地上,嚴肅說,“能和季隊並肩作戰,是我們的榮幸!”
昏暗月色下,終於看見季少一略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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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若看着面前的晚飯,有些驚訝問:“今天的伙食怎麼變了?炊事班的人換食譜了?”
容也笑着說:“我等得無聊,所以順便給你準備的。小米暖胃,南瓜性溫,吃了對胃有好處。“
顧若奔波一天,其實累得很,不過聽着容也的話,心情異常愉快:”特意……給我做的?”
容也在對面坐下:“順便的。”
顧若仍是笑,這個順便,怎麼這樣暖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