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顧公館的門,整個別墅上下都敞亮敞亮的,但是安靜得令人有些害怕。
佟慕妍跟着老爺子進去就看見徐佳人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她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在看見老爺子的時候,眼睛有些微微地紅了,她站了起來,哽咽叫了聲:“爸。”
老爺子來時滿肚子的憤怒,在看見這樣的徐佳人時,終於又消了些,總覺得面前的孩子還和從前一樣懂事溫柔,是顧家最得體的兒媳婦。
老爺子上前,說:“坐。”他先坐下了,目光本能擡頭朝樓上看了眼。
“我把桐桐送去外婆家了。”徐佳人坐下的時候說,“也給張阿姨放假了。”
佟慕妍有些驚訝,怪不得家裡這麼安靜,她隨即有些本能看了徐佳人一眼,這麼說來,她早就知道他們要來嗎?
徐佳人倒了熱水遞至老爺子面前,隨即重新坐好,低下頭說:“我知道您醒來一定會來找我,爸,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便是承認了她所做的一切了!
老爺子緊握着手杖,鐵青着臉說:“你爲什麼……你應該告訴我的,你爲什麼要這樣對顧莘啊!”
徐佳人嗤笑一聲:“您是顧芃的爸爸,也是顧莘的爸爸,您要怎麼選擇?對您來說,兒子有兩個,但對我來說,愛人只有一個。”
“所以你串通樑院長一起給我注射鎮定劑不想我醒來?”老爺子握着手杖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
“是。”徐佳人點了點頭,有些苦澀說,“既然怎麼做都是要傷害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您眼不見爲淨,等您醒來,只會知道顧莘手術室失敗,而我們家還能像從前一樣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您還有桐桐,還有花兒順兒,我會打理好集團,會代替顧芃好好孝順您……”
這一切的一切,聽得佟慕妍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原來這一切都被她計劃好了,既然顧芃能“病逝”,那麼顧莘也可以。
老爺子聽着,眼睛很紅了,眼底滿是憤怒和痛心。他終是說:“害死顧芃的人是趙琴如,你對付她,爸也會幫你!可是你不該這樣對顧莘的,他是無辜的啊!”
徐佳人的雙肩微微動着,片刻,她才擡起頭來,眼底盡是一片漠然:“別說我沒有證據,就算我就,依法處置太便宜她了!人死不過頭點地,我要讓她嘗一嘗我當年的痛苦。她怎麼害死顧芃,就讓她看着自己的兒子怎麼死去,否則我何以解恨!”
“是嗎?”坐在旁邊始終沒有說話的佟慕妍突然冷笑一聲,目光犀利看着面前的人,說,“這樣說來,我是不是也得計劃着向桐桐復仇,讓你也嘗一嘗我失去顧莘的痛?”
徐佳人原本死寂的瞳眸終於閃過一絲微詫,她猛地看向佟慕妍。
佟慕妍又是一笑:“所以我是不是應該從現在就對花兒順兒灌輸復仇的思想?畢竟到時候,桐桐只有一個人,而花兒和順兒有兩個人,你覺得這一場戰爭對於一直以來被你好好保護着的桐桐來說勝算有多大?”
“慕妍你瘋了?”徐佳人震驚無比,“孩子們纔多大,你怎麼能那麼殘忍!”
“殘忍嗎?”佟慕妍徐徐握緊顫抖不已的雙手,話語依舊冷漠,“我不會像你這麼傻,我不會瞞着孩子們,有些事,瞞着不是對他們的愛,因爲有朝一日他們得知真相未必會理解我。”
“佟慕妍!”徐佳人下意識站了起來。
“夠了!”老爺子的手杖狠狠敲打在茶几上,他暗沉的目光掃過佟慕妍,然後落在徐佳人的臉上,“這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徐佳人的臉色慘白,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這些年瞞着桐桐,是因爲出於對女兒的愛,她不希望天真善良的女兒被捲入到這樣的仇恨裡面去,她希望這件事從開始到結束桐桐都別知情。可是佟慕妍……從五年前她懷着孩子離開顧莘的決絕,到後來拿着轉讓協議和她爭奪集團股權的鐵腕,徐佳人相信沒有什麼事是她幹不出來的。
其實這個計劃很完美,顧莘就算不死在樑院長那臺手術上,也熬不過今後一點點加重的病情。
可是佟慕妍是她整個計劃中不可估計的變量。
她更想不到,老爺子居然提前醒來了。
徐佳人無奈笑了笑,輸了,她承認。
雙腿一軟,她整個人跌倒在了身後的沙發上。
外面傳來了門鈴的聲音,佟慕妍去開了門,夏商周帶着樑院長進來了。樑院長看見佟慕妍的時候不由自主地一愣,很快他看見了站在客廳內的老爺子。
夏商周側身推開,說:“請吧。”
樑院長遲疑了一秒鐘,終於擡步走進了客廳。
他看一眼臉色慘白坐着不說話的徐佳人,心中自然明白了一切。
茶几上,那杯水還是滿的,明顯沒有喝過。
樑院長徑直上前,開口說:“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讓人在移植器官上動手腳,董事長的點滴也是我做的。”
佟慕妍吃了一驚,徐佳人的眼底明顯也閃過震驚。
夏商周皺眉上前說:“可在之前,你可是一直不承認的。”
樑院長毫不遲疑說:“既然丁廣根願意背鍋,我爲什麼要承認?不過現在,董事長在這裡,至少點滴的事我躲不掉了。之前我還抱有僥倖,不過現在看來,我的事業已經毀了,還有什麼不能承認的?”
老爺子憤怒看着他,沉聲說:“真的連你也要這樣嗎?”
樑院長嘆息說:“二十幾年前,我是在顧芃手術前回國的,是打算要做他的主治醫生,顧芃死後我好好研究過他的病歷,病歷是冠心……就因爲動過手術還會繼續發病,當時他的主治醫生才決定移植,但這一切不是很奇怪嗎?像這樣的繼發性又很像限制型心肌,但他不可能得兩種心臟病,所以我就懷疑了……”
所有人都看着樑院長,聽着他的話。
徐佳人的眼眶早就已經溼了。
“後來我去調了監控,發現最後一個從顧芃病房出來的人是趙琴如,這一切我就想明白了。”樑院長面不改色看着老爺子,說,“我爲什麼要這麼做,董事長就不必問了吧?您知道的,顧芃媽媽年輕的時候我追過她。”
不知道爲什麼,從前很恨過樑院長,但這一刻,佟慕妍心底更多的竟然是說不出口的難受。
樑院長又說:“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佳人,佳人雖然很恨趙琴如,但是她畢竟是個弱女子,她不敢做的事,我來做。”
“樑伯伯,快別說了……”徐佳人終於哽咽打斷了他的話。
樑院長回眸微微一笑:“沒事的,把事情說明白,董事長不會怪你的。”
徐佳人哭着搖頭:“就算您懷疑了病歷,就算您知道最後一個從顧芃病房出來的人是趙琴如又怎麼樣,這根本沒法解釋您知道她下藥的事!”
“佳人,別胡說!”樑院長喝斥着她。
徐佳人卻還是要說:“您不必替我掩飾,因爲在您還沒來之前,我就已經承認了。”
“你,你說什麼?”樑院長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撐大,他的目光又看着茶几上那杯一口未動的水杯上,他還以爲談話沒有開始!他以爲他們在等他來對質!
徐佳人勉強擠出一絲笑,說:“我從小您就拿我當女兒我心裡一直都知道,但是真的……不值得。”
夏商周低頭嘆了口氣,他終於想起那時在樑院長辦公室裡,他起初怎麼也不承認在移植器官上動手腳的事,直到看到報告卻突然不說話的情形,想必那時候樑院長就已經猜到是徐佳人了。
那時候在樑院長看來,顧莘沒有死,他頂多只是殺人未遂,就算判刑也可以從輕。只是他沒想到後來丁廣根會背鍋。
“我在顧若死後就知道真相了。”徐佳人深吸了口氣說,“根本沒有什麼推理、監控,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你們誰也想不到,連我也沒想到。那天我跟我媽去祭拜了奶奶,沒想到在那裡看見了趙琴如,我原本是要過去打招呼的,沒想到她喝醉了,在她朋友墓前哭訴,那個她壓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其實在那個時候就被我聽到了!我瞬間明白了爲什麼顧若死後顧莘變得判若兩人?而趙琴如在那之後不久就和爸離婚了,她還敢待在這個家裡嗎?”
佟慕妍似乎聽見某個聲音在自己心底冷笑着,從未想過顧莘這麼多年都要死死守住的秘密,那麼簡單就被徐佳人知道了!
徐佳人突然自嘲地笑了:“爸,您是知道的,從前在家裡,我可是叫她媽的!我叫她媽啊!我想要殺了她!但卻得知她要嫁給萬盛集團陸總的消息,就是在那一刻,我決定了我要報復。殺了她太便宜她了,我要讓她享受過人間天倫,享受過所有的幸福後再毀了她!丁廣根是我買通的,我幫他掩飾了三起醫療事故,還給了他一大筆足夠他全家過好下半輩子的錢。顧若的病歷是我僞造的,從他死的第二年就放在顧芃病歷邊上,本來是想替換的,但不知道爲什麼,當時沒找到顧若的病歷。”
佟慕妍與夏商周對視了一眼,沒有顧若的病歷是因爲顧若根本沒有死,但是的確,誰也不會去注意突然出現的那份顧若的病歷。
徐佳人繼續說:“顧莘的片子也都是我準備的,所以這一切樑伯伯其實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點滴的事,那是因爲我告訴他佟慕妍迷惑了顧莘想要搶走集團,但我不想爸爸夾在中間爲難,所以他答應幫我在爸的點滴中動了手腳。”
“佳人,你這是何必!”樑院長嘆息看着她。
徐佳人慘淡一笑:“做了就是做了,樑伯伯纔是何必幫我背鍋。”
佟慕妍不想聽這些了,就像徐佳人說的,做了就是做了,她不在乎她怎麼做!她上前,徑直問:“我不想聽這些,你到底給顧莘下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