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啓南故意將子彈塞進了明炎一的手中，冰冷的鐵殼在掌心裡忽而顯得無比沉重，更讓人難以抑制的，是明啓南絲毫沒有擦拭過子彈的表面，讓它還保留着原本取出時，殘留在子彈上的血跡。
那些猩紅的斑點早已凝結成某種特殊的標記，讓明炎一想要收回自己的視線，卻又緊繃着神經，難以從那些血紅的痕跡上轉移目光。
明炎一隻覺得彷彿這顆子彈也同時打入了自己的胸腔一般，巨大的諷刺感壓迫着，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低垂着眼瞼，曾經伊然夏被人劫持綁架的畫面再度浮現在眼前。明炎一很清楚，如果一旦談判失敗之後，明啓南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我不是因爲她纔要留在國內，而傾顏和碧然山莊，我也不會讓你有機會動手腳的。”
既然註定了彼此的敵對關係，那麼便不需要卸下武裝，更何況，明炎一這二十多年以來，從未曾想過要緩解這樣水火不相容的形勢。
“固執己見。”明啓南嗤笑出聲，定睛看着眼前這個闊別多年，熟悉卻又陌生的兒子，“這一點你倒是和秦燕很像。”
屢次聽到對方直呼其名，明炎一的忍耐限度也到達了高危區，“我和我母親怎麼樣，還不需要你這個外人多做評論，既然明先生是客，也應該要有客人所具備的最基本的禮儀纔是。”
明炎一的狠話直截了當，“哦，我忘了，明先生是華裔美籍人，呼吸慣了國外的清新空氣，現在肯定連中國話都不太會說了吧。”
他就是巴不得看到明啓南氣急惱怒的樣子，似乎對方越是氣憤，纔可以讓明啓南也嚐到那種悲憤的心情，他內心的創傷纔可以得到一絲絲的緩解。
“我不會反對你和那個丫頭在一起，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女人有什麼不可以。”
看到明炎一情緒激動的樣子，明啓南沉默了片刻，爾後卻絲毫不將話題順着明炎一的方向進行，反倒是繼續跳轉到伊然夏的身上。
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充耳不聞，不把兩個人之間多年的恩怨放在心上，還是他故意要轉移這個敏感的話題，逃避自己的罪責。但不論結果如何，明炎一也不打算原諒他。
“我說過了，你不要把她牽連進來。”明炎一現在只要想起還臥病在牀的伊然夏，想起她遍體鱗傷的模樣，他就恨不得一槍斃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若不是因爲明啓南，他也不必二十多年來都懷揣着怨恨，不必一直生活在痛苦的陰影中，不必獨自眼睜睜的看着母親因病早逝，不必那麼早的就肩負起整個家的負擔，不必看着自己的女人就這麼在他的面前生不如死……
再次肯定了伊然夏在明炎一心底有怎樣的分量，明啓南還是不由得感嘆他這個兒子還是太過情緒化了，“炎一，在想要學會保護其他人之前，你得首先學會如何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最重要的東西。”
“所以你最重要的東西，就是那些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嗎？”聽到明啓南對自己的一番說教，明炎一的心底只剩下諷刺和辛酸。
“就因爲秦燕生的第一胎是個女兒，而那個女人給你生的是兒子，你就執意的放棄了那個曾經誓言攜手到白頭的結髮妻。”
明炎一永遠不會忘記，孩童時候，每次不論是在哪裡，只要是聽到了“父親”相關的字眼，明媚的脾氣會突然變得多麼焦躁，而母親強顏歡笑的背後，又有多少難以啓齒的柔弱。
“你說的很對，我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創下的事業，最關心的就是我每天資產的變動。”面對明炎一的憤懣，明啓南的臉上卻還保持着悠然無恙的情緒。
“迂腐至極。”明炎一索性不願再與他有過多的溝通，只怕這樣商業化的談話過多之後，自己的靈魂遲早也會被玷污。
“明炎一，我再好心的提醒你一次，不要以爲自己只要逞強，就可以守護一切。”
“謝謝明先生的好意，那麼我也再次申明自己的態度，不論是碧然山莊還是傾顏集團，你都別想動搖分毫。”
空氣中不知何時平添了一分火藥味，讓人的情緒也隨之變得惡劣。
“不試試，又怎麼會知道呢？”明啓南聳了聳肩，“我也是時候該教會你一些重要的事情了。”
知道明炎一已經有了逐客的心思，明啓南也知進退的起身表示要主動離開，“好好享受學習的過程吧，既然是我的兒子，就不要讓我太失望。”
“明先生慢走不送。”
還沒等明啓南走近玄關，明炎一早就命人將大門敞開，甚至山莊最外層的鐵門也事先爲明啓南的車打開了大道。
見明啓南隨行的幾輛車徹底駛出了碧然山莊境內，明炎一即刻回到自己的辦公書房內，一面飛快的打開電腦，一面撥通着李嫣然的電話。
“老闆。”
李嫣然的電話，一如往常般快速撥通。
“李嫣然，立刻把公司電腦上的資料都備份好再清理一遍，立刻！”越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明炎一越是能感覺到自己的理智不夠安定。
“老闆……”
“我說話你沒有聽清楚嗎，你今天怎麼沒精打采的？”聽出對方遲疑的答覆，明炎一的火氣更甚。
像是預先知道了明炎一的情緒，李嫣然說話的語氣比平時更加的客氣柔和：“對不起老闆，我剛纔已經在您的辦公桌上遞交了辭呈，您的郵箱裡也應該快要收到一份電子版的說明了，現在我已經不是您的秘書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說話的間隙，明炎一的筆記本電腦也順利開機進入了主界面，剛連上無線網，郵箱裡就彈出了一封最新的郵件，來信主題正是李嫣然的辭呈。
“老闆，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我這麼做的原因，還希望您能夠理解，真的很抱歉。”
“李……”
明炎一還來不及進一步追問，對方就掐斷了電話，只留給他一陣空白的忙音。
論及李嫣然的個人背景，她這個人事業心極強，只是家裡還有一個年幼的小女兒撒不開手，而她的事業，也成爲了她婚姻的休止符，一個單親媽媽的生活節奏非常不穩定，而現在能夠一直讓她打破平衡的關鍵所在，恐怕也就是她的小女兒了吧。
想到這裡，明炎一不自覺的感受到一陣發自內心的恐慌。徐子，李嫣然，不論哪一個都是他搭檔、相處了多年的舊識，可現如今明啓南親自回國之後，他們便都紛紛回到了真正的僱主那裡……
明炎一忽而覺得，整個碧然山莊都變得透明起來，彷彿他不論在哪裡做了什麼事，都會被人窺探的一清二楚。
思量再三，明炎一又調出了李嫣然的資料，轉而將電話撥給了段景丞：“老爺子正式向我宣戰了。”
任憑在用人上，明炎一再過謹慎小心，他也始終想不到，明啓南和這兩個人之間會有什麼樣的關係，能夠讓他們在一夕之間易主。
“這麼說明啓南還真不是個省油的燈，看你火氣那麼大，不應該是你先挑起戰火的嗎？”
整件事情對於段景丞而言，並不形成任何威脅，在他看來，似乎只要沒有傷及人員安全問題，那麼再大的矛盾也都是可以緩解的。
“既然你周邊已經開始大演諜戰片了，那你還敢和我繼續聯繫？就不怕，我也是明啓南的內線之一嗎？”
“當然不怕。”對於段景丞的疑問，明炎一倒是表現的極其肯定。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看到對方如此堅定，段景丞戲謔的心情頓時少了大半。
“憑你還在玩芭比娃娃。”明炎一一臉毋庸置疑。
“……那是服裝設計，是藝術！”爲什麼每次明炎一火氣正旺的時候，他總是那個無辜躺槍的人。段景丞無奈的扶額，“事已至此，咱們只要守好自己的高地，以免被老爺子攻破就好了。”
據他們所知，明啓南在國內的勢力除了鼎閒以外，也都是一些零散的小企業，短時間內並不能掀起多大的風浪，而那些正經的小公司，他們就算想要攻破，也鑽不了空子，就算真正好不容易擊破了一個點，那麼一兩個小公司對於明啓南來說，也只是無關痛癢的存在罷了。
“對了，新裝發佈會的日子就在下個月了，你真的確定要把伊然夏借給我使嗎？”看到手邊未完成的設計初稿，段景丞不禁又頭疼起來。
想想幾日前他還在爲終於有了設計的靈感激動了許久，可現在這份設計稿也近乎成爲了廢紙一張。
儘管他知道伊然夏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可畢竟恢復身子也需要不少的時日，更何況這還是刀傷和槍傷這般不易恢復的重傷，就算伊然夏最後徹底恢復了精力，但那些傷疤也並不一定能夠徹底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