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辭職”的‘小員工’電話接的很快,只是沒想到自己‘老闆’會突然發飆。
“施然,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
舒遙儘量壓低聲音,邊說話還邊回頭看自己房間的門是不是關好了。
施然木然:“……對不起。”他頓了頓,說:“我控制不住想你。”
啊……!
他的聲音低啞,似乎情緒不高:“你在家陪阿姨嗎?……我一個人,爸媽都在國外,而且……他們不過年……”
舒遙想起之前餘心心給自己那份施然的個人檔案。
他父母離婚了,很早他就跟去了國外生活,不過年?就算移民也不應該不過年吧?這是不是有點數典忘祖了。
“他們太忙了,應該現在都還在飛機上吧……”舒遙還沒腹誹完那邊不負責的父母,施然又悠悠的開了口:“我都好幾年沒過過年了,又是一個人……”
她聽的不自覺鼻子發酸,太容易共情也是身爲演員的弱點。
舒遙放柔了聲音:“你組合成員呢?沒在一起?”
“剛錄完節目,他們也都回家了。”施然吸了吸鼻子:“我……沒有地方可去……你還不在……”
“會煮餃子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安慰他,就想着吃飽了心情總會好過一點。
“不會,我剛纔看了一圈,外面的店鋪都關了,就連外賣也都不給送……”
這一看就是家裡嬌生慣養的,連個餃子都不會煮,雖然自己也沒煮過吧,但不就是把水燒開把餃子房裡這點事嗎?哎,到底還是個小孩子。
“你這樣吧,去我那,我家冰箱裡有之前我媽給我存放的吃的,有肉有菜有飯,你從速凍裡拿出來放到微波爐裡叮一下就可以吃,東西很多,你吃三天沒問題。”她想了一下,說:“去的時候千萬注意有沒有人偷拍,不要被發現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可憐的小奶狗在一邊吸鼻子,央央的問道。
舒遙:“初三吧,初四有一個綜藝要開始錄了,我提前一天回去。”
她掛了電話,將自己家門的密碼發過去,聽他在電話裡可憐兮兮的,這會兒竟然忘了爲什麼跟他發脾氣。
“堯堯,出來吃飯吧。”舒媽媽在外面喊她。
【施然:你都不想我嗎?】
手機震動,可憐兮兮的小奶狗再次委屈巴巴的發來信息。
她將垂下來的頭髮都從發頂撩過去,嘆口氣,哄小孩一般回覆:“嗯~”然後就直接將手機塞進了被子裡,竟自出去吃飯了。
有了之前舒明先出現的事,母女即便相對着吃飯也是誰也沒有多說話。電視上春節聯歡晚會已經開始了,舒遙好像只有小的時候纔會跟媽媽一起看這個,後來長大了一點,她都是一個人在屋裡看電影。再後來,她基本都在電視臺的後臺,更沒有機會在電視看直播了。
“堯堯,你想問就問吧,媽媽不會再瞞着你了。”出乎意料的,先開口提及這個話題的人是媽媽。
舒遙塞了一口米飯:“你給他錢了?”
舒媽媽:“是的,給了。”
“他管你要幾次了?”舒遙平靜的夾了一塊魚放在媽媽的碗裡,然後自己也吃了一塊。
“不是他要的,是我主動給的……過年了……”
“過年需要給前夫壓歲錢?”她覺得簡直荒謬,說起話了有失了尺度。
舒媽媽夾起的魚又放了下去,看着女兒:“他有病,需要錢。”
“媽!”
舒遙也乾脆放下了筷子:“他有病他還有家呢,她還另外有一個兒子,和另外一個老婆,法律上講你們沒有關係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跟他有聯繫。”
“可是你跟她有關係啊,血緣關係,媽媽不想你以後會後悔,像我一樣。”舒媽媽說的很平靜,似乎也並不指望女兒對自己行爲作出理解與讓步。
“你都不怨他嗎?”舒遙疑惑:“當年他一次次的說走就走,把你和我當什麼了?”
電視中正放着小品,觀衆席上的人不時爆發出一陣陣笑聲。
舒媽媽平靜且淡然:“堯堯,你長大了,有些事我從前難以啓齒,但我覺得現在你可以接受並理解我。”
舒媽媽說的彷彿是一個故事,或者是某個編劇的劇本,總之這一切對於舒遙來說虛幻且不真實,沒有一絲絲的代入感。
舒媽媽生舒遙的時候已經算的上那個年代的高齡產婦了,她29歲,又是難產,折騰了兩天兩夜纔將舒遙生下來。因爲生產之痛和產後一個人照看每天只會哭鬧的孩子,她患上了產後抑鬱症。
在親戚朋友眼裡,沒人覺得她得了病,只是背後嚼舌根說她是矯情: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哪個孩子不是媽伺候,怎麼到了她就整天以淚洗面哭哭啼啼。
產後抑鬱帶給她的痛苦延續了整整三年,這三年她情緒恍惚,幾次在聽見小舒遙哭鬧不止的聲音時都想要抱着她一起從樓上跳下去。舒明先比她小7歲,除了談情說愛,連自己都照顧不明白,更何況是一個每天只會張嘴吃奶餓了就鬧和一個整日裡愁容滿面,淚眼朦朧的女人了。
夫妻倆的關係在這種煩悶的日子中日漸變的岌岌可危,還有另一點是舒明先難以接受的。那就是自從舒遙出聲,自己的老婆變的不再讓他親近,每每他想抱抱她,解決一下生理需求時,她都猶如觸電一般,一把將其推開,然後自己裹着被子睡到小舒遙的身邊。
這種無性且伴隨着無休止哭鬧與爭吵的日子他過了五年,終於在某一天決定想要逃離。
他跑了,一聲不響的跑了,沒有告訴任何一個親戚朋友,更別說要和這一對母女說些什麼。
舒媽媽說道這,目光茫然,似乎自己也跟着回憶追溯回了那段她們母女相依爲命的日子。
後來因爲擔負起了更多的生活的重壓,舒媽媽的注意力從孩子和老公身上轉移到生計和餬口,漸漸的抑鬱症也有了好轉的傾向,加上舒遙一天天長大,生性又活潑可愛,給了她活下去的動力和希望,竟然自己的病症也慢慢的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了。
舒遙登上全運會開幕式領唱那年,舒先明回來了。隨着年齡的增長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責任,懇求回來繼續照顧母女倆。舒媽媽沒有反對,然而她的抑鬱症雖然好了,但對夫妻生活的恐懼卻沒有一絲絲的改觀,甚至由於這些年的單身生活變得越發敏感。
他們也嘗試過,但每次都是不歡而散,或者情況更糟糕一些。
舒明先正直壯年,這種無性婚姻對於男性來說算的上某種精神上的折磨,他終於出軌了,□□出軌。
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但舒媽媽在得知這件事後並沒有像其他女人一樣鬧的天翻覆地,而是無聲的接納了這一切,只是從此兩個人的雙人被變成了兩張單人被,每到夜晚兩個人都是蜷縮在牀邊的一角,背對背無眠。
她以爲這樣就可以維護三個人的家了,然而六年過去,這種近乎冷暴力的相處方式再次將那個比她小了七歲的脆弱男人逼到了另一個方向。
對方懷孕了,舒先明在婚姻責任和生理責任中掙扎猶豫,他最終選擇了後者。
舒明先確實是懦弱的,在所有親戚的眼中甚至是孩子氣的。很多人都在他再次離開後埋怨過舒母,怨她不聽勸,一意孤行要談什麼姐弟戀……
所以年少的舒遙也深受這些看似通透實則冷眼旁觀人的蠱惑:小男人不能要,姐弟戀最後都是悲情的……
“可……就算是這樣……他難道就有理由讓你供養他下半生。”
聽完母親對自己這段婚姻的過往復述,舒遙也不能認同母親的做法,性到底在一段婚姻裡意味着什麼,她無法從自己的角度去判斷,這是社會問題,是兩性觀念,她只知道舒先明對自我約束的能力、和對家庭所承擔的責任不足才造成了這個家庭的最終以分開收場。
“他病了,沒有勞動能力,沒辦法供養家庭,而且你的弟弟還在上學……”舒媽媽自始至終淡然的臉上終於漾出一抹難以控制的情緒。
弟弟,呵呵,真可笑,她27歲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個弟弟,這特麼是哪門子弟弟,難道自己的同父異母素未謀面的弟弟,她和母親也有責任供養。
“我不是社會福利機構,你也不是。”她從座位上起身,撫在舒媽媽的腿上:“媽,你清醒點,你沒對不起誰,經營不好你們婚姻的責任也不完全在你,是他害怕承擔責任,你不要再自責了。”
“尿毒症,堯堯,你知道尿毒症嗎?”母親似乎沒有聽見她的勸慰,兀自說道:“定期就要去做透析,治不好的,除非換腎……他現在有這個機會了……他兒子願意……”
舒媽媽語不成句,終於掉下眼淚來。“我不能看他死,他到底是我愛過的人。”
年過半百,淚眼縱橫,在舒遙以爲經歷過歲月的淬鍊後看淡人生悲喜情愛的年紀不會在有那種年輕時的悸動時,她被母親的一句‘愛過的人’深深擊中了心房……
她可以不原諒,不理解,卻沒辦法對此時此刻柔弱如一雲霧,隨時可能被吹散的母親厲言相向。
舒遙伸出雙手抱住了她的腰,無聲的順應了她的意願,這也是她爲人女能爲母親青春歲月做的唯一一點慰藉吧。
她們沒看等到跨年敲鐘,母女倆就各自回了房間。
舒遙躺在自己兒時的那張牀上看着窗外不間斷的煙火發呆。
“咚咚”
“咚咚”
她臥室的玻璃似乎有人在敲窗戶……
不可能啊,自己住二樓,怎麼可能有人敲窗戶呢。
“咚咚”
玻璃再次被敲響,舒遙的第一反應就是私生飯,完了完了,這房子她可好多年沒回來了,按說不應該有粉絲人會知道這裡呀。難道是本地鄰居家的孩子,這倒是有可能……
她越想越後怕,小心翼翼的掀開了窗簾的一腳。
媽呀,哪裡是有人敲窗戶,分明是個小型無人機啊。
她立刻掩住窗簾,無人機應該是安裝了攝像頭,這私生是要偷拍自己呀。
舒遙這點警惕性還是有的,她也見慣了大場面,從前還有私生在她保姆車上按定位追蹤器,在酒店窗戶外面放攝像頭,作爲藝人,反偵察能力得和演技一樣高才合格。
她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索性將窗簾拉開了一半。
窗外的無人機還在每隔幾秒就撞一下玻璃,舒遙眼疾手快,利索的拉開那半扇窗戶,一把就將在外面徘徊的無人家給拽進了屋裡。
關窗,上鎖,甕中捉鱉。
她給自己計劃的第一件人物就是關機,然後拆存儲卡,讓私生徹底白折騰一趟。
“是我,姐姐別怕,沒人知道我來了。”
那個被她像抓小雞一樣抓進屋子按在桌面上的‘無人機’說話了。
而且說的是人話……
而且聲音很熟悉……
而且……
而且叫自己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