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臣進殿之後,叩頭行禮。例行公事般的完成禮節之後,慈禧太后先開口問到:“梓宮何日返回京師,諸位卿家可有定論?”
這幾日雙方關係十分惡劣,所以慈禧開口先提比較沒有爭議的話題。
載垣是八大臣之首,太后垂問,載垣先出聲答道:“奴才等經過多次商議,一致決定於下月初一回京!”
“哦,那也就是說再過十餘日便可返京了。”慈禧點了點頭,繼續說到:“皇帝已經六歲了,回京之後該請何人爲帝師,諸位卿家可論定了嗎?”
“昔日大學士杜受田大人,才學天下無雙,教導先帝,頗有建樹。今日,其子杜翰也是文德兼備,奴才等人併力推舉杜翰大人任太傅、帝師!”載垣說到。
肅順、端華等人都附和到:“理當如此,杜大人正該當此重任!”
杜翰也是八大臣之一,載垣、端華、肅順此舉真可謂內舉不避親了!但是慈禧現在已經頗爲忌憚八大臣的權勢了,如果再讓八大臣把這太傅的位置拿了去,日後兩宮太后的話語權恐怕會更小。
“杜翰大人爲太傅倒也合情合理。”慈禧緩緩的說到。話音未落,八大臣都面露喜色,但是慈禧卻未停住,而是繼續說到:“但是皇帝年幼,以哀家看,最好再多簡派一二人同任太傅最爲合適!”
慈禧礙於八大臣的權勢,所以不得不同意杜翰做太傅,但是電光火石之間,天生就有政治才能的慈禧想出了分權的主意來限制八大臣。
杜翰是軍機大臣,又兼管着禮部,還是贊鑲政務的顧命大臣,每日肯定是忙碌不堪。如果皇帝擁有兩三名太傅的話,那時間並不充裕的杜翰必定會被架空。
沒等八大臣開口,慈禧繼續說到:“文淵閣大學士倭仁、體仁閣大學士周祖培、東閣大學士桂良,這三位可都是殿閣學士,才學自不必說,哀家看,當從這三人中簡派一二人任帝師最爲合適。”
此話一出,肅順就想張口反駁,卻被端華拉住。
鄭親王端華論才能遠不如肅順,但是脾氣卻好,止住了肅順之後,端華說到:“給皇上派師傅,啓沃聖聰,所關匪細,容不得半點疏忽。如今又是身處行在,倉促之間如果所派非人,耽誤了皇上,奴才等雖萬死也不能辭其咎。況且如今皇上方當啓蒙,一位師傅,也足夠了。等皇上年紀大一些,奴才等商議妥當,自當另行請旨,那時候就好從容辦理了。”
這話不軟不硬,但是卻明顯的反駁了慈禧太后的提議。
“給皇帝派兩個師傅都不行,你們八個也太跋扈了,你們眼裡還有皇帝跟太后嗎?”慈禧今日連番隱忍,卻沒想到,八大臣如此不給面子,當即也忍不住怒喝了出來。
“哼!給皇上派師傅當然可以!我等不是保舉了杜翰大人了嗎?如果嫌少,焦佑瀛大人、匡源大人也都是才學傑出之輩,再增添他二人也可!何必再派別人?”肅順說到。
肅順此刻的語氣,哪裡還有半點臣子奴才的味道,即使是向來老實的慈安太后,都忍不住斥到:“哀家二人身爲太后,連給皇帝指派兩個老師的權力都沒有嗎?!”
肅順直視兩宮太后,沉聲說到:“派誰人不行?爲何要派那周祖培、倭仁與桂良?!”
咸豐駕崩剛剛一個多月,也就是說兩宮太后也剛剛接觸朝政一個多月,尤其是慈禧,兩個月前不過是個妃子罷了,對朝廷勢力雖然有個大致的瞭解,但是他哪裡能全部知曉朝中數百上千大人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呢?
肅順和倭仁、周祖培、桂良三人都不合,這次慈禧竟然準備任命這三個人爲太傅,肅順豈能不怒?
本來慈禧準備與八大臣講和,一面各退一步,卻哪料到八大臣竟然如此跋扈。慈禧也不是什麼溫婉恭順的女子,她看到肅順囂張如此,也不再躲避矛盾,直接說到:“既然有爭論,那就暫且不提帝師的問題。本宮問你,昨日鬧得沸沸揚揚的上諭是怎麼回事?“
“奴才不知太后所問是何意思!”肅順答道。
“什麼叫上諭?”慈禧問到。
八大臣之首,怡親王載垣擔心肅順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說出什麼出格的話,所以沒等肅順張口,載垣就搶先答道:“回聖母皇太后,上諭就是聖上的諭旨!”
瞥了載垣一眼,慈禧繼續說到:“皇帝剛六歲,會下什麼諭旨?再說,這幾日皇帝都和本宮在一起,他下諭旨,本宮爲何不知?”
載垣和肅順貌似有些不同,實際上那也僅僅是表面來看罷了。肅順脾氣不好,性格桀驁,易與人結仇,載垣就要圓滑的多。但是,這也僅僅是性格上的不同罷了,在最關鍵的立場上,載垣可是和肅順完全一致的。
聽到慈禧問責,載垣不冷不熱的說到:“正是因爲皇上年幼,不能親裁大政,所以大行皇帝纔派奴才幾個贊襄皇上。”
這話說的很有水準,不但化解了慈禧的問責,也特意的點出了自己等人的身份——贊鑲大臣。
從實際角度來分析,八大臣確實是“受害者”。咸豐皇帝的遺詔清清楚楚的寫明瞭,將權力授予八大臣。但是這還沒過去兩個月,恭親王、兩宮太后等各方勢力就已經跳出來奪權,這豈能不觸怒八大臣?此刻,載垣就是提醒慈禧注意,他們八人是真正的顧命大臣。
“贊鑲大臣?”慈禧冷聲說到:“這大清朝是贊鑲大臣大還是哀家這皇太后大?!”
此話一出,載垣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若是說贊鑲大臣權大,這豈不是大不敬?若是說皇太后權大,那慈禧必定會接着話茬發佈命令,看你贊鑲大臣聽不聽皇太后的命令。
“奴才等親承大行皇帝臨終付託,輔弼皇上,贊襄一切政務,不能聽命於太后。”肅順看到載垣無措,他就出聲答道。
肅順的回答避開了慈禧的話中的陷阱,不過,肅順雖然未明說,但是意思卻很明顯了。“不能聽命於太后”,已經清清楚楚的表明了八大臣的意見。
還未等慈禧發作,軍機大臣、禮部侍郎杜翰繼續說到:“臣等奉大行皇帝的遺命,贊襄一切政務,皇太后畢竟乃是女流,不通政務、易聽人言。依臣等的意思,皇太后在宮中享福便可,何必非要參與到朝政之中呢?”
杜翰這話倒比肅順還要厲害,竟然挑皇太后的毛病“不通政務、易聽人言”。
慈禧聽了這話,氣的直髮抖。
“要按你們說,本宮就該什麼事情都不管了!”慈禧語氣顫抖的說到,看來她此刻確實是氣的不輕。
“正是如此!”肅順微笑着說到:“依奴才看,以後的奏摺也不用送交皇太后看了,奴才等直接定奪便是!”
“好!好!那以後的事情就全由你們決定了!”慈禧太后氣的拉起小皇帝返回了煙波致爽殿。
肅順、載垣等八大臣依舊是像模像樣的跪伏於地,恭送皇帝和皇太后離開。
這次的會面,讓慈禧太后徹底的放棄了通過妥協談判來獲取權力的圖謀,從這一刻,慈禧的心中就已經決定使用政變來改變現在的權力格局。
八大臣返回了承德避暑山莊的軍機處,八個人聚集在一起,談到今天的“勝利”,都是神采飛揚。
“現在下面亂的很,很多人認爲兩宮太后和恭親王要聯合起來奪權,有些見風使舵的傢伙都在躍躍欲試,準備弄倒咱們幾個。”鄭親王端華說到。
“董元醇之流罷了!”肅順輕蔑的說到。
“不要小瞧了這些人,他們上躥下跳的鼓動太后垂簾、親王議政,這樣很可能會使一些官員做騎牆的打算。”怡親王載垣說到。
“確實如此,那該如何解決?”杜翰問到。
“此事簡單,殺雞儆猴罷了!”肅順說到:“我們再發一道聖旨,嚴詞譴責董元醇。”
“昨日剛發了一道聖旨,只見到羣臣議論我等囂張跋扈,卻未見到這類跳樑小醜偃旗息鼓啊。”軍機大臣穆蔭說到。
肅順笑着說:“昨日之所以如此,是因爲我等發的聖旨並未加蓋‘御賞’‘同道堂’兩章罷了。今日我等再擬一旨,只要加蓋了兩章,那羣臣就會明白局勢了。”
“恩,肅中堂所言極是。”載垣說到:“我等昨日頒佈的聖旨並未加蓋兩章,有違先帝遺詔,羣臣有些非議倒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今日的聖旨蓋上兩章,羣臣就會明白,在這次的垂簾之爭中,兩宮太后已經失勢了。這些人都頗爲精明,只要得知兩宮太后失勢,他們定然會站回到我們的陣營之中。”
商議完畢,八大臣又擬了一道專門譴責董元醇的聖旨。擬旨完畢,八大臣又着人送到兩宮太后處,要求加蓋‘御賞’與‘同道堂’兩章。
ps:今天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