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謎擡頭望天,高空朗月,寂寂長空。
她……
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吧!
她說:將來,我希望你們能忘記我!
她說:如果你們偶爾也會想起我,擡頭就能見到我!
他擡頭,浩浩蒼穹,廣宇繁星,他看不到……她……
她說:小伊,其實你不用爲我擔心,我就是傳說中的九命怪貓,想死都難!
她說:小伊,宇宙何等浩瀚,生死之間,從來都沒有明顯的界限,別爲我擔心,無論在哪裡,我總是可以過得很好!
他不知道,他何時何地,表現過一絲一毫的擔心,是她自我感覺太好了吧!他有什麼好擔心的呢?他本就是那無情之人……
他有什麼好傷心的呢?她的死活與他何干……他本就是一個冷酷的人……
伊爾謎不明白,自己心中爲何會有抹不去的哀傷和寂寞。他一直都覺得很不可思議,起初他待她,並不算太好,甚至,他經常連話都懶得應她一句,任她一個人用她那歡快的聲音,在他耳邊不停地說這說那。
最初,同她在一起,自己總是帶着略微無奈、淡淡忍耐的心情。他想:好吧,好吧,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免費的午餐,她救了他,忍受她的嘮叨,忍受她帶着純真的笑臉,忍受她用專注甚至略有熱切目光,多少就當自己付出的代價吧。
在這漫天的絢爛繽紛的光點中,伊爾謎低頭,靜靜地凝視着懷中有些透明的身軀,努力地壓抑着心中的憂傷和悵然……
他們,他們這些人值得她這麼做嗎?爲一個得過她無數好處,卻連謝都沒說過一句的人;爲一個溫柔背後卻暗藏殺意的人,傷害她的人;爲幾個不熟悉的陌生人。值得她這麼做嗎?
笨人他見多了,從來沒見過她這麼笨的。他是一個很冷淡的人,這樣笨的人,他向來是視而不見的,就算任務需要,不得不敷衍,他也是漠然以對的。
可是……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的眼中有了她的存在。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的生命之中,讓他多了一個可以惦念的人。
一切便是從好奇開始的吧,她那層出不窮的手段和力量,令他實在不能不好奇,一點點的去了解,一點點的被她吸引。她讓他知道,原來人的眼睛,可以純粹的這樣溫暖柔和;原來,真的有人無所求,無所取,只是單純的想對他好。
若不是他多年訓練出的細緻入微的觀察力,他甚至會察覺不出,她輕輕地微笑,眼睛深處,並沒有一絲歡樂;她以一種極閒適的姿勢看天,臉上卻有着永遠無法抹平的寂寞;她懶洋洋地喚他的名字,輕快地聲音總是蘊含着淡淡的憂傷。
縱然寂寞,縱然憂傷,她對他笑容卻依然如舊。
伊爾謎抱着半透明的歐陽凌薇飛躍到最高的一個石柱的上。他想:離天近一點,是不是……真的可以感覺到她……
伊爾謎有些喟嘆、有些自嘲、有些落寞……他的心志完全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堅定。
這衆溫情和軟弱,居然會出現在他的身上,而——發現自己的心靈如此容易受影響,對這樣軟弱和眷戀的自己,他居然不覺得懊惱和憤怒……
伊爾謎抱着半透明的歐陽凌薇站在石柱之頂,仰望無限高遠的星空,精神力透體而出,他黑色的長髮和歐陽凌薇銀色髮絲糾纏在一起,飄飛欲狂。
強烈的氣勁,在他們周身慢慢凝聚,憑空而起氣流,一圈一圈地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喉頭一甜,伊爾謎硬生生的嚥下幾欲奪喉而出熱流,原來,原來,她每次使用過於強大的力量時,都要忍受這種滋味……
似懷念,似哀悼,伊爾謎的精神力以圓柱中心,向四面八方激涌而出,風起,一股無形的壓力向四周蔓延開來。
氣場籠罩下的,飄浮着的無數光點,驀然的,哀傷之意頓消,一瞬間,它們仿若凝聚了天地間最璀璨奪目的光與色,流光閃耀間,迅速的涌向伊爾謎,鑽進他的胸前。
伊爾謎感覺到左胸裡面的心臟在激烈的跳動着。陌生情緒氾濫。他清晰地感覺到,心臟,那狂跳到極至後隱約的楚痛!他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光點在歡欣鼓舞,在高興雀躍!他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光點是有意識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閉上眼睛,全力運轉所有的精神力,不再保留地把一切力量向外催發出來。
西索、飛坦忽然間感覺到伊爾謎發出一種奇異的氣場,他們迅速退開,退出氣場範圍外。
俠客猶豫了一下,正想往前衝,卻被庫洛洛一把拽出氣場範圍。
十秒鐘的時間,飄散在空中的光點,全部涌入伊爾謎的胸前的衣服裡面。而這短短的十秒鐘,他卻覺得漫長得彷彿過了一輩子,幸好他身體素質夠好,毅力堅定,也幸好只需要十秒鐘,不然,他很可能會骨折筋斷,血液逆流而死。
伊爾謎汗溼重衣,身子晃了晃,終究還是站不住,只能及時的單膝支地,勉強支撐住他和歐陽凌薇的身體,沒有掉下石柱。
此刻,他的精神力已經全部耗盡,他低垂着眼眸,一手抱着半透明的歐陽凌薇,另一隻手疲憊地擡起,探入光點凝聚的胸前,然後……
然後……
伊爾謎愣住了。
經歷無數大風大浪的伊爾謎,在摸到懷中之物時,一下子呆愣了,漆黑的貓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他的手抖了抖,再抖了抖,掏出一個巴掌高的小人……
她銀色的長髮垂至腳踝,皮膚柔潤光滑、晶瑩如玉。她眼下正抱着黑色的珠子呼呼大睡……
伊爾謎的腦袋已經迷糊了,他瞪大眼睛,呆呆的望着趴在自己掌心,這麼一個小小的傢伙。
誰能告訴他,他掌心這個,是誰?
或者說,這是個什麼東西呢?
多年訓練出來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伊爾謎,被手上柔軟溫熱的小傢伙驚得目瞪口呆。
西索遠遠地看到伊爾謎忽然單膝支地,良久,都沒有動靜,揚聲喊道:“嘿——小伊!你沒事吧~?”
“……”
伊爾謎理順有些迷亂的腦袋,小心地把手心握着的小人放回胸前,朝西索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