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李振榮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你別急，別急，我人沒事，現在在安全屋裡。我今天下午本來是想出去找線索的，路過一家超市，尋思着買點東西，一進門我就發現不對勁。”顧仁杰回憶着事件的經過。
“然後呢？”李振榮急切地問道。
“我挑好東西，就在櫃檯前面排隊。到我結賬的時候，那兩個收銀員眼神就不對了，其中一個低下頭找東西，我就立刻躲到貨櫃後面去了。”顧仁杰回答。
“你跟他們交火了？”李振榮皺眉。
“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只能把他們都幹掉，因爲超市規模很小，如果我直接衝出去，那就直接涼涼了。”顧仁杰喝了一口水。
“然後你把他們兩個都幹掉了？”李振榮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很奇怪嗎？”顧仁杰笑了一下，反問道。
“結果呢？”李振榮沒心思跟他開玩笑。
“兩個人都死透了，”顧仁杰表情嚴肅起來，“然後我離開了那家超市。五分鐘以後，一堆警察去了那邊，聽那些腳步聲和警笛聲，來的警察應該很多。但是我認爲他們並不是來處理這件事情的，而是想把我抓捕歸案。金三角這一帶的警察，收受賄賂，包庇毒販，上下其手，他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你是怎麼知道那家超市是藏毒窩點的？”
“那兩個收銀員面色暗沉，臉色蠟黃，精神萎靡，而且身材很瘦，根本不是正常成年人應該有的面容和身材，是典型的長期吸食毒品的症狀。按理來說，他們不應該繼續在這裡上班了，但是他們依然在工作。這說明，這家超市一定有什麼東西，讓他們脫不開身。所以，只能是毒品。或許不是販毒組織的人讓他們堅守在這裡，也有可能因爲他們長期吸食毒品，人財兩空，沒錢還債，所以在超市打工，但我更相信，是他們有把柄在販毒團伙的手上。”
“你的意思是……桑託集團？”
“都在郊區了，還能是哪個集團？”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李振榮問道。
顧仁杰思索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那個地方，我肯定是不能再去了。不過，發現了一處藏毒據點，也不虧。這樣，我把那家超市的定位給你，你查到以後，聯繫上級領導，看看我們的臥底能不能去查看一下究竟怎麼回事。”
“行，那你把定位發給我。你自己要注意安全哪。”李振榮叮囑道。
“知道了。”顧仁杰回答。
剛掛斷電話，一陣敲門聲響起來。
顧仁杰的心猛地提起來，把手機調成靜音，拿起桌上的手槍，緩緩走到門前。
凱瑟琳走進超市，在貨架上尋找着自己想買的零食。
這個時候，兩名警察挺着啤酒肚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年齡較大的警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後用緬甸語警告她，要她立刻離開。
凱瑟琳並沒有理會他，掏出一根棒棒糖叼在嘴裡，繼續翻找着自己想要的零食。
警官拔出了手槍，指着她，囂張地用緬甸語罵人，並且警告凱瑟琳，讓她立刻離開。
凱瑟琳只是輕蔑地一笑，看了他一眼，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本證件，遞給警察，然後用緬甸語回答他。
“如果你真的把我殺了，你惹得起嗎？”
警官低頭，翻開她的證件，封面上赫然印着一尊巨大的金色佛像，由面朝八方的佛像羣組成，最上面戴着一頂八角頂帽。
警官看到這個圖案，心裡一驚，合上證件，雙手遞還給凱瑟琳，然後恭恭敬敬地敬了個禮。
凱瑟琳接過，揣進兜裡，頭也不回地問道：“我可以買東西了嗎？”
警官鞠躬，用緬甸語回答：“您請便。”然後退出了超市。
凱瑟琳看都不看他一眼。這種警察，她以前在金三角見得多了，早已司空見慣，習以爲常。
她站直了身子，四處打量着，確定周圍沒人後，徑直走到收銀臺旁邊的小門前，伸手拉開了門。
走進去一看，凱瑟琳直接愣在了原地。
這裡面是個倉庫，陰暗，潮溼，狹窄，但是卻堆滿了毒品！
凱瑟琳皺眉，掏出手機，拍下了照片，然後抓起兩包毒品，塞進包裡。轉過身，把門關上，又打開收銀臺上的電腦，查看監控錄像。
昨天早上的一段監控引起了她的注意。凱瑟琳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個穿黑色外套的男人。監控在牆角，所以並沒有看清男人的臉。直到他選好東西，在收銀臺前排隊的時候，監控才拍到了他的正臉。雖然不夠清楚，但還是讓凱瑟琳彷彿感受到了晴天霹靂。
“怎麼會是他……”凱瑟琳皺緊了眉頭。
凱瑟琳心事重重地離開超市，回到實驗室。
“你去哪裡了？”林曉從實驗室走出來，剛好碰到她。
“沒事，我就是這段時間太悶了，出去透透氣。”凱瑟琳回答。
“你有事瞞着我。”林曉看着她嚴肅的表情，回答道。
“沒事。只是覺得身體有點不舒服。”凱瑟琳不願意跟林曉說實話。
“不舒服？”林曉伸手摸了摸凱瑟琳地額頭，“那我陪你去醫院吧？”
“不用啦，”凱瑟琳擺擺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說罷，凱瑟琳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留下林曉一個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像是想到了什麼，凱瑟琳轉過身，看着林曉。
“我覺得，奧萊跟你，應該是一路人。別問我爲什麼，通過觀察和分析。你可以試着去接近他，但不要冒險，我只是猜測，還不確定。”
“那你的身份到底是什麼？”林曉問道。
“我可以是任何人。我可以展示我光明的一面，也可以待在最黑暗的角落。畢竟，光明與黑暗一念之差。我可以是你的朋友，也可以是你的敵人，我跟你之間，也有可能只存在利益關係，看你怎麼去面對。如果你做的事情，真的能讓我認可你的話，說不定我會告訴你我真實的身份。當然，你可能已經猜到了，也可能你從一開始就賭錯了。不管結果怎樣，我必須以朋友的身份叮囑你一句，別貿然去猜測，你是條子，雖然你犯了罪，不被認可，但你至少還站在我的對立面。你要掌握充足的證據。”
凱瑟琳的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微笑，然後轉身走進了房間。
“我在那家超市的倉庫裡發現了大量的毒品，目前還不清楚具體成分，但我敢斷定，純度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顧仁杰打電話給李振榮。
“純度這麼高，現在只有可能是桑託集團研製出來的毒品……”李振榮分析道。
“這只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得的藏毒據點，就算被端掉了，也無關輕重。看看八面佛什麼時候能得到消息。如果是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都會有他們的據點，那隻能說明他們的總部已經不遠了。”顧仁杰回答。
“那家超市只是一個外圍據點，應該越往市區，據點會越來越多。”李振榮叮囑道。
“桑託集團的製毒工廠應該是在郊區外圍的叢林裡，但是八面佛在市區和郊區應該會有眼線，否則我在超市殺了人，警察不可能這麼快就趕到。”顧仁杰深吸一口氣。
“所以……”李振榮欲言又止。
“對，”顧仁杰點點頭，“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直奔他們的製毒工廠。”
“那可不僅僅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販毒集團啊，八面佛手裡掌握着數量龐大的私人武裝，槍支彈藥一樣不少，裝備精良，就你一個人，能行嗎？”李振榮很擔心。
“總得有人深入險境去摸索一番，現在，警方派出的臥底全部失聯，現在我已經來了，不弄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也不甘心再回去呀。更何況，我既然來了，就沒想過活着回去。”顧仁杰冷靜地回答。
“仁杰，聽我說，如果那邊真的有危險，第一時間告知我，我這邊立刻安排你回國。聽明白了嗎？”李振榮叮囑道。
“這裡的警察已經腐敗透頂了，私下裡收受賄賂，甚至沾染毒品，置百姓的生死於不顧，你覺得這樣的國家，還有救嗎？如果真出了事，跑得掉嗎？”顧仁杰無奈地嘆了口氣。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顧仁杰打斷了他的話，“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警察像中國的人民警察這樣，時時刻刻想着爲人民服務。我有幸也成爲了人民警察集體中的一員，如果不能履行我自己的使命，那我穿這身警服還有什麼用呢？”
“仁杰，”李振榮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回答，“國家和人民會永遠記得你的功勞。”
“就這樣，先掛了。”
凌晨，顧仁杰突然驚醒，猛地睜開眼，手伸向枕頭底下，摸出了一把手槍，緩緩從牀上坐起，穿好鞋子，雙手端槍，貼着牆邊，一步一步平穩地踩在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黑暗中，顧仁杰只能看見一個黑影從眼前躥過，看那個黑影去的方向，應該是往第三層的閣樓。
顧仁杰心裡一驚。
“絕對不能讓這個人拿到武器。”他心裡這麼想着。於是，他靜悄悄地走出房間，雙手平端手槍，靠近樓梯，突然擡手，指向三樓。
周圍一片漆黑，沒有任何光線，只能偶爾聽到那個黑影在三樓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顧仁杰側身躲在樓梯轉角處，探頭觀察着三樓的情況。三樓的那個人似乎還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已經被盯上了。
猛然間，那個黑影出現在樓梯上，顧仁杰迅速躲在牆角，把手槍別在腰間，緩緩俯下身。
三樓的那個人一步一步踩在樓梯上，雖然腳步很輕，但是因爲樓梯材質的問題，顧仁杰依然能夠判斷出這個人走到哪裡了。
黑影走下樓梯，他剛剛在二樓的地板上站穩，顧仁杰從旁邊衝出，雙臂抱住他的下身，往牆邊衝去，然後把他狠狠砸在牆上。黑影左手抵住顧仁杰，右肘往顧仁杰背上頂下去。顧仁杰閃身，直起身子，一記右擺拳幹在他臉上，黑影略微蹲下身子躲過，轉身一記橫踢。顧仁杰沒有格擋，反而上前一步，左手攬住他的腿，右臂頂肘攻擊他的下頜，黑影沉下雙臂格擋，然後平肘撞向顧仁杰的臉。顧仁杰後撤步躲過，左右擺拳連續打出，讓眼前的黑影避無可避。
黑影卻絲毫沒有慌張，只是雙臂舉起，格擋顧仁杰的進攻。終於，黑影抓住顧仁杰的破綻，右臂猛地打出刺拳，速度之快，讓顧仁杰措手不及。顧仁杰硬接下這一拳，黑影看準時機，往前跨步，然後身體凌空躍起，右腿頂向顧仁杰的胸口。
顧仁杰雙手抓住他的腿，把他按下來，然後高鞭腿直接甩在他頭上。黑影閃身躲過，然後伸手按下了牆上的燈光開關。
“啪”的一聲，二樓的燈光被打開，刺眼的光芒讓兩個人一時睜不開眼睛。顧仁杰邊往後退邊抽出腰間的手槍。等到他擡起頭，終於看清了眼前這個人的相貌。
而眼前的這個人，也看到了他的樣子。
顧仁杰手中的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眼前這個人原本拔槍的手也僵在半空。
顧仁杰使勁地嚥了口唾沫，抹了抹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怎麼會是你……”兩個人異口同聲。
夜闌人靜，顧仁杰側身躺在牀上，盯着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輾轉難眠。他似乎還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顧仁杰長嘆一口氣，並不想把這個消息告訴李振榮。
顧仁杰心中的目標突然就清晰明朗起來。現在，他不僅要找出桑託集團的藏身之處，同樣也要弄清楚，桑託集團中到底有幾名警方的臥底。
她的出現，可以說徹底打亂了顧仁杰原來的計劃，讓他以爲原本萬無一失、滴水不漏的計劃出現了漏洞，他必須推翻原有的計劃，然後重新開始。既然她出現在這裡，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也是警方臥底，否則她不可能清楚安全屋的準確位置。
那麼，她將會成爲自己計劃當中重要的一環，是牽制桑託集團的中堅力量。顧仁杰並不清楚，她在桑託集團裡究竟是什麼職位，是否有培養其他的臥底。而林曉到現在爲止依然杳無音訊。她是已經犧牲了？還是潛伏在桑託集團內部，苟延殘喘？
第二天早晨，顧仁杰走出房間，看見桌子上的一張紙條。他皺了皺眉，伸手拿起來，紙條上寫了一行字。
“明天下午三點，街角咖啡館見。”
昨天留的紙條，說明天見，那就是今天下午三點。顧仁杰擡起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若有所思。
下午兩點五十五分，顧仁杰走進街角咖啡館，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警惕地望着四周。服務員走近他，詢問他是否需要喝點什麼。顧仁杰點了一杯美式，然後繼續盯着門口。
五分鐘後，一個穿黑色大衣、戴着黑色鴨舌帽的人低着頭走了進來，雙手插在口袋裡，略微一擡頭，瞥見了顧仁杰，然後徑直朝他走去。剛一落座，服務員就迎上來問她，需要喝點什麼。她用緬甸語點了一杯冰奶咖啡。
服務員微微頷首示意，然後離開了。
顧仁杰笑了笑：“點這麼甜的咖啡？”
“苦了這麼久，偶爾喝點甜的，溫暖一下自己的心靈。”凱瑟琳回答。
顧仁杰沒有回答。他能理解凱瑟琳話裡的意思。
“時間不多，我開門見山，”凱瑟琳的表情很嚴肅，“你這次來緬甸的目的，，應該是尋找警方的臥底，對吧？”
顧仁杰點點頭，做了肯定回答。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有三個。”凱瑟琳瞥了一眼服務員，然後閉嘴了。
服務員把兩人的咖啡端上來以後，鞠了個躬，隨後轉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三個？”顧仁杰很吃驚。
“林曉，奧萊，還有我。”凱瑟琳回答。
“林曉沒死？”顧仁杰很吃驚。
“不知道八面佛腦子出了什麼問題，沒有幹掉她，不過也是因爲這個奧萊在八面佛面前替她求情。”
“奧萊是誰？”顧仁杰詢問道。
“八面佛的助手、秘書和保鏢，但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警方臥底，我們三個人當中，桑託絕對信任的只有他。”
“還有其他臥底嗎？”
“這個我不清楚。林曉她是自己要求潛伏下來的，所以我們可以算上下線關係，她蒐集到了桑託集團的一些證據，但是沒辦法傳回來。上次在安全屋裡跟你打過以後，我就把那個裝有證據的U盤放在了三樓閣樓的武器箱裡。放在了裝R93狙擊步槍的箱子裡，在備用彈匣裡面。你回去記得找出來。”
“你繼續說。”顧仁杰點頭。
“奧萊，本來我不敢確定他的身份，但是我觀察了他很久，最後，我在他房間裡面發現了一把92手槍。制式的。”
“那……他的真實名字叫什麼？”
“孫浩銘，代號叫赤影。”凱瑟琳回答。
“你說什麼？”顧仁杰手裡的湯匙“哐當”一聲，掉在杯子裡。
“怎麼了？”凱瑟琳對他的反應有些奇怪。
“他是我一直在找的警方臥底。他是省廳禁毒總隊的一名緝毒警察。”
“原來是這樣……”凱瑟琳若有所思。
“沒想到，居然就這樣找到了我想找的人。”顧仁杰皺眉。
“目前，只有奧萊是桑託絕對信任的，林曉和我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凱瑟琳叮囑道。
“行，我知道了。順便再問你一句，桑託集團是不是在研製新式毒品？”顧仁杰看着她。
“對，新式毒品的名字叫長虹一號，如果成功研製出來，純度將會達到百分之九十，甚至更高。”凱瑟琳回答。
“誰在負責？”
“我。”凱瑟琳似笑非笑。
顧仁杰心裡“咯噔”一跳，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波瀾不驚。
“能拖嗎？”
“我已經儘量在拖時間了。但是八面佛那邊催得很緊。你要通知警方儘快行動了，因爲長虹一號只要問世，那麼集團當中的臥底必然會出事。”凱瑟琳的語氣很沉重。
“我會通知警方的。今天就先到這裡吧。”顧仁杰端起杯子，喝完最後一口咖啡，起身去前臺結賬。再一轉頭，凱瑟琳已經離開了。
顧仁杰長嘆一口氣，走出咖啡館，低下頭，回到了安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