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姓名？”
“賀夢婷。”
“年齡？”
“二十六歲。”
“職務？”
“雲南省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一大隊副大隊長，兼任毒蜂特戰小隊隊長，一級警司，我的代號是‘玫瑰’。”賀夢婷的回答很平靜。
兩名督察員面面相覷，該問的都問了，剩下的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市局上上下下這麼多警員，最不敢惹的就是毒蜂的人，更何況還是毒蜂的隊長，這個時候發生這麼大的事，又像審犯人一樣問這問那，按照賀夢婷以往的暴脾氣，早就跳起來掀桌子了，今天卻是出奇地配合。
但是還沒有結束。省廳要求詢問的時間必須達到十分鐘以上。
那名警銜更高的督察員只能硬着頭皮繼續。
“這次的境外抓捕行動，代號爲‘幽蘭’，目的是爲了將販毒組織頭目——桑託，代號‘八面佛’，逮捕歸案，由我國進行審判。”
“對。”賀夢婷嚥了口唾沫，點點頭。
“在任務開始之前，你的上級領導是否有強調，是要將八面佛抓捕歸案，而不是將其擊斃？”
“我……”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督察員打斷了她的話。
“是。”賀夢婷低下頭。
“理由呢？”
“他殺害了我的副隊長。”賀夢婷緊咬嘴脣。
“所以你就開槍把他擊斃了？”督察員眯起眼，望着她。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賀夢婷反問道。
“賀夢婷同志，請你端正自己的態度，”督察員把記錄本攤在桌上，筆放在本子上，“我們現在是在對你進行問詢，你的態度會直接影響到問詢的結果，甚至可能對你今後的職業生涯產生負面影響。請你三思而後行。”
“根據我們以往的慣例，在犯罪分子妨害人民警察執行公務、拒捕或者拒不配合調查的，我們有權利採取強制措施；在犯罪分子明知自己已被捕的情況下，公然襲擊人民警察的，我們有權利鳴槍示警；對於性質極其惡劣、對國家和社會造成嚴重負面影響、嚴重危害到國家和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的犯罪分子，在對參戰警員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脅的時候，我們可以自行判斷，擇機開槍。”賀夢婷非常肯定地回答。
“能還原一下當時現場的情況嗎？”督察員看着她。
賀夢婷其實已經不想再回憶這段令她痛苦的經歷。但是進來之前，大隊長和陳振武苦口婆心地勸她，對她千叮嚀萬囑咐，不論什麼問題，一定不要發火。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閉起眼：“當時的情況……那個時候，其實軍方的雷神突擊隊已經把外圍的毒販清掃得差不多了，所以毒蜂小隊的所有隊員都集中在倉庫門口，連同警方的兩名臥底，紫荊和赤影一起。但是那會兒我的副隊長陸瀟已經進倉庫了，他想一個人和八面佛做了斷，所以我們約定好，一旦情況不對，或者十分鐘之後他還沒出來，我們就衝進去。
“結果，過去了十分鐘，陸瀟還沒有出來，我就帶隊衝進去了。那個倉庫有四層樓，我知道他進來的時候已經清掃過了，所以直接闖進房間。我進房間的時候，陸瀟已經被他推下樓了，在那樣的情況下，我讓紫荊去救人，然後我開槍擊斃了八面佛。”
督察員點點頭。這和他們事先了解的情況差不多。於是他直起身，繼續刁難賀夢婷。
“幾個問題。第一，你說警方的那兩名臥底，分別是誰？”
賀夢婷擡手擦掉眼角的淚水：“紫荊是原毒蜂小隊隊員，本名叫曾詩雨，紫荊是她的代號。至於那個赤影，他是省廳禁毒總隊白庭堯隊長的手下，本名叫孫浩銘。我不太瞭解他，這個你們得去省廳找白隊長了解情況。”
督察員點點頭：“我們會的。第二個問題，兩名臥底跟你們匯合之前，他們在做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賀夢婷擡起頭，用無辜的眼神看着他，“我們和他們兩個人全程沒有任何交流，直到陸瀟進倉庫，他們才現身的。”
督察員瞥了一眼記錄本，繼續問道：“第三個問題。爲什麼要讓你的副隊長陸瀟一個人進入倉庫抓捕八面佛？”
“這個你可以問我的隊員，當時我們都在場，我跟陸瀟說過，我和他一起進去，但是他不同意，說要自己一個人進去。他給我的理由是，我和他都是毒蜂小隊的指揮官，兩個人不能同時進去。萬一發生突發情況，毒蜂小隊羣龍無首，沒人指揮。所以我留下了。”
“好，”督察員點點頭，“第四個問題。就算是你的副隊長，陸瀟，被八面佛殺害了，你完全可以只開兩槍或者三槍，可是你卻打空了你所攜帶的武器中所有的子彈。我是否可以理解爲你在泄憤？”
“我承認，”賀夢婷點了點頭，擦去了眼角的淚水，“那個時候我是非常生氣的。但因爲當時情況緊急，我們也不清楚八面佛手中是否持有武器，所以爲了避免更大的傷亡，我只能開槍將其擊斃。”
賀夢婷此刻的內心是委屈的，委屈的同時還有生氣、憤恨，但更多的是無奈。委屈是因爲她有氣不敢撒，生氣是因爲兩名督察員明知道她現在的處境，卻還在一直盤問她，憤恨是因爲後悔當初做的決定，沒能救下陸瀟。
“最後一個問題。”年紀較大的那名督察員在提問之前頓了一下，瞥了一眼賀夢婷。
“您問吧。”賀夢婷沮喪地點點頭。
“如果紫荊叛變了，你會堅守本心嗎？”
聽到這個問題，賀夢婷心裡“咯噔”一跳，然後猛地擡頭：“不可能，我相信紫荊，她絕對不可能叛變的！”
“我是說，如果。”督察員強調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沒有如果！紫荊絕不可能通敵叛國！”賀夢婷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督察員朝她擺了擺手：“賀夢婷同志，請你冷靜一點，仔細思考我的問題，然後謹慎回答。”
賀夢婷深吸一口氣。她知道督察員的言下之意是，注意自己的言辭。
她思索了一會兒以後，回答道：“我會把處理權交給我的副隊長。”
“所以你在推卸責任，對嗎？”督察員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不，”賀夢婷也直勾勾地看着他，搖了搖頭，“陸瀟是我的副隊長，同樣，他也是毒蜂的指揮官，他必須知道這件事。如果我對他隱瞞了這件事，我認爲我是不負責任的，同樣，對於我們所有人來說，他的個人情緒會影響到全體隊員的生命安全，也會影響到他對戰場形勢的分析。我只能對他的決定做出一個基本的判斷。但是我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們的詢問結束了，”年輕的督察員點了點頭，合上記錄本，“你可以走了。關於幽蘭行動的更多細節，我們會向其他的隊員瞭解情況。”
賀夢婷剛起身，好像想起了什麼，對年長的督察員說：“如果你們要詢問紫荊的話，最好不要太久。我怕她受不了。”
督察員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知道了。”
五分鐘之後，紫荊走進了詢問室。
“曾詩雨同志，我們首先對陸瀟同志的犧牲致以誠摯的慰問，同樣也對你臥底一年，爲國家和警方做出的貢獻表示衷心的感謝。”
紫荊苦笑了一下：“不用客套了。想問什麼直接問吧。”
兩名督察員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最終，還是年長的督察員先開口了。
“好。那我們就簡單地做個調查。”
紫荊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首先，你是怎麼進入毒蜂小隊，成爲一名特戰隊員的？”
“我本科就讀於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專業學的是刑偵學，後來成爲禁毒學專業的一名學生。畢業後，我在老家的派出所當一名學警，因爲破案有功，被市公安局派來彬江市公安局幫忙。後來因爲老師的舉薦，我參加了毒蜂小隊的選拔，最終成爲一名禁毒民警。”
“你的老師是誰？”
“顧仁杰，”紫荊回答，“他是中國政法大學的法學教授，也是國內犯罪心理學和刑偵學的泰斗，北京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專案組組員。”
“我聽說過，”年輕的督察員插嘴道，“我們心理學的老師的老師就是顧仁杰教授。”
另一名督察員繼續提問：“好。第二個問題，爲什麼你的領導選你去當臥底？我們看過你的檔案，雖然你的個人能力很強，但還不是毒蜂小隊中最出類拔萃的。按理來說，應該讓你的隊長賀夢婷，或者……副隊長，陸瀟，去販毒集團臥底。”
紫荊面無表情，只是點了點頭：“您說得沒錯。但是夢婷作爲毒蜂的指揮官，她在禁毒支隊甚至整個市局的地位，沒人可以撼動，講白了，是我們其他隊員一起抗議，不讓她去做臥底的。因爲我們每個人都知道，一旦真的進入販毒集團臥底，那必然是九死一生，甚至有去無回。”
督察員沒有講話，他明白，紫荊還沒有講完。
“至於陸瀟，”紫荊笑了一下，斜眼看向窗外，眼神變得溫柔起來，“我太瞭解他了。他太剛硬，不願意向毒販低頭，如果我是毒販，我第一個想的就是幹掉他，因爲他太不像臥底了。”
“嗯，你說的這些，我們也略有耳聞。但是你還沒有回答，爲什麼會是你去當臥底？”督察員依然死磕着這個問題不放。
“我有權利拒絕回答這個問題。”紫荊臉上依然帶着笑容，但是回答問題的語氣依然冰冷。
年輕的督察員剛要跟她擺道理，似乎就被紫荊看穿了心思，雙眼直直地盯着他，眼神中沒有任何感情。督察員被她盯得心裡發毛，趕緊閉了嘴。
年長的督察員自然注意到了紫荊眼神的變化，伸手製止了年輕的督察員，臉上陪笑道：“剛來的，還不太懂規矩。若有冒犯，我替他給你道歉。”
紫荊只是輕蔑地一笑，並沒有回答。人家的警銜比自己高，又這麼明擺着給自己臺階下，那就沒必要繼續糾纏下去了。做人留三分，日後好見面。駁他面子，日後他也不好在下屬面前耍威風。
年長的督察員深吸一口氣：“那好，我這裡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紫荊笑了一下，打斷了督察員的話：“你想問，我有沒有想過放棄，對吧？”
督察員挑了挑眉，點點頭：“很聰明。”
“有想過。畢竟一個人在暗無天日的環境裡，還要不斷地克服內心的恐懼，這種滋味不好受。”紫荊並沒有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
“那你最後是怎麼堅持下來的呢？”
“很多原因。當我發現，八面佛的身邊還有一名臥底，也就是赤影的時候，我發現，我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在販毒集團中臥底，有很多東西吞噬着我的內心。比如，利益，權力，等等。人在這些東西面前，往往會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但是赤影一語點醒夢中人。他其實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我也曾經大膽地猜測過他的真實身份，但是一直沒有證據。直到有一天他出門，我在他的房間裡面找到了他是警方臥底的確鑿證據。
“再後來，我跟他一直處於秘密聯絡的狀態，他也掩護我成功地與大隊內部取得聯繫。所以他對我暗生情愫，也跟我表達過這方面的意思，但是被我拒絕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可能再移情別戀。
“不過他也同樣給我敲響了警鐘。爲什麼我不願意放棄，第一，因爲我是警察，我作爲緝毒警察的職責以及我的理性不允許我做出這種事情；第二，因爲我的未婚夫是陸瀟，他是一名非常優秀的緝毒警察，他是我的榜樣，我也想成爲他的驕傲。
“所以我絲毫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我承認，我沒有放棄的原因，情感因素是大於責任和使命的。
“因爲在那段黑暗無光的日子裡，陸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督察員笑了一下，很顯然，對於這個答案，他肯定是不會懷疑的。於是他點了點頭。
紫荊說到陸瀟的時候，眼睛裡有光。
“我們的問詢結束了，”督察員對着門口伸手，比了個“請”的動作，“你可以走了。”
紫荊笑了一下：“謝謝。”
然後起身，敬了個禮，離開了房間。
此刻，禁毒支隊的會議室裡，人滿爲患。講臺上一溜過去全是白襯衫，第一排坐着的是市局和支隊的領導。當然，還有毒蜂小隊的隊員。後面是刑偵支隊、特警支隊、經偵支隊和其他部門的民警。
“下面，請允許我隆重介紹參與今天會議的嘉賓。”李振榮站在講臺上主持會議。
“省委副書記，省公安廳廳長，黨委書記，蔣爲民廳長！”
蔣爲民起身，敬了個禮，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省公安廳副廳長，黨委副書記，黃維德廳長！”
“省公安廳禁毒總隊隊長，白庭堯！”
聽到這個名字，賀夢婷笑了一下。白庭堯也樂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省公安廳政治部主任，趙剛！”
“……”
“當然，今天的會議，市局的領導也來參加了。同樣也請允許我介紹一下他們。”
“彬江市委副書記，彬江市公安局局長，秦立海局長！”
“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支隊長，樊磊支隊長！”
“彬江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王鑫支隊長！”
“……”
“那麼，”李振榮介紹完畢後，擡頭看向場下的觀衆，“接下來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省公安廳蔣爲民廳長上臺發言！”
蔣爲民在臺下熱烈的掌聲中走上李振榮的位置，李振榮彎腰，伸手，示意他走上講臺。蔣爲民笑吟吟地走上去，看了一眼臺下的警員們，然後伸出右手，示意他們安靜。
“同志們，”蔣爲民磁性而有張力的聲音在會議室響起，“今天能夠來到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的會議室，在這裡做發言，我不勝榮幸。”
“大家都知道，我們雲南省地處中國的西南邊陲，早在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也就是抗日戰爭時期，就一直是通往東南亞的戰略要衝。當年戴安瀾將軍在緬甸指揮突圍戰鬥中不幸負傷，壯烈殉國。從那個時候起，革命先烈就已經用生命譜寫了敢爲人先、不畏犧牲的英勇精神。
“而彬江市的地理位置更加特殊，彬江市地處瀾滄江下流，同樣也是我省最大的河運港，可以說是西南邊境的第一道防線。這裡距離金三角只有兩百多公里，因此，彬江市多年來一直飽受毒品的侵擾，彬江市五百多萬的老百姓苦不堪言。毒品肆虐，更是給彬江，給雲南省，給我們國家，帶來了極其巨大的損失。不僅是經濟上的損失，更多的，是我國的國際影響。
“金三角的大型販毒組織常年向我國走私毒品，殘害百姓，塗炭生靈。前有坤沙，後有糯康，再後來是桑託，這些毒販，不僅制度、販毒，還擁有自己的私人武裝，與當地政府的武裝力量對抗，更是不惜一切代價，殺害緝毒警察。其罪行，可以說是罄竹難書。
“鑑於上述情況，我國公安部考慮到，目前我國的經濟正在持續發展階段，禁毒任務又任重道遠，資金緊張、人手匱乏、武器裝備落後，因此，在彬江市公安局設立了一支掛名的特戰小隊，取名爲毒蜂。
“這支小隊，受國家公安部直接管轄，但是同樣也接受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的命令。爲什麼取名叫毒蜂，是因爲想讓這些年輕的緝毒幹警像毒蜂一樣，迅速、高效、果斷地完成每一次任務！
“可以說，毒蜂小隊自2014年成立以來，不停地與國內外販毒集團作鬥爭，立下了赫赫戰功。我們目睹了一個又一個毒販被送進法庭，或者被當場擊斃。同樣，我們也目送一批又一批的禁毒民警離開我們。他們有的因公負傷，最終沒能在禁毒一線實現自己的願望；有的夜以繼日跟進案件，積勞成疾，最終倒在了禁毒的工作崗位上；有的在與毒販的正面交手中，不幸中彈犧牲……
“每每聽到這些消息，我們都十分悲痛。但禁毒的道路，時間緊，任務重，犧牲再大，這條路也得有人往前走。
“今天，我們很不幸地，要與毒蜂小隊的兩名隊員告別。他們是：毒蜂小隊副隊長，陸瀟，代號‘雲豹’；毒蜂小隊隊員孟碩，代號‘石頭’。
“現在，全體起立！”
隨着蔣爲民一聲令下，全場民警齊刷刷地從位置上起身。
“脫帽！敬禮！”
會議室正中央，舞臺的簾子外，一左一右，擺着陸瀟和孟碩的黑白照片。全場靜默，所有警員向他們敬禮。儀式完畢後，警員們走上前，給陸瀟和孟碩獻上白菊花。
“好，追悼會結束後，接下來是表彰大會。”蔣爲民從副廳長黃維德手中接過幾本紅色的證書。
“鑑於本次行動中，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的優異表現，經過上級領導的討論後，一致決定：
“現表彰：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毒蜂小隊，集體二等功，授予毒蜂小隊‘禁毒先進團體’榮譽稱號；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一大隊大隊長李振榮同志，個人三等功，授予‘彬江市最美民警’‘禁毒英雄’榮譽稱號；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毒蜂小隊隊長賀夢婷同志，個人二等功，授予‘禁毒英雄’榮譽稱號；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毒蜂小隊其餘所有隊員，個人三等功。
“另表彰：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毒蜂小隊隊員，曾詩雨同志，個人一等功，授予‘禁毒英雄’榮譽稱號。
“表彰：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毒蜂小隊副隊長陸瀟同志，個人一等功，追授‘禁毒英烈’‘全國英雄模範人物’榮譽稱號；彬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隊員孟碩同志，個人一等功，追授‘禁毒英烈’榮譽稱號。
“兩位犧牲同志的家屬，我們省廳和公安部門會妥善處理好他們日後的生活，以及兩位同志的一切善後事宜。”
李振榮上臺領獎，賀夢婷也代表毒蜂小隊接受了毒蜂小隊的集體頒獎。
蔣爲民等待頒獎結束，然後繼續發話：“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志，包括新入警的學警，還有已經爲公安系統奉獻半生的老兵，繼承我們犧牲同志的遺志，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保護國家和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
臺下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晚上，毒蜂小隊的隊員,連同李振榮一起，在禁毒支隊的大院裡聚餐。
陳振武、武毅然和劉思清張羅着把各種各樣的食材擺在烤盤上。曾詩雨趁他們不注意，拎了一瓶啤酒，一個人走到後山，坐在草地上自顧自地喝着。
“嫂子，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啊？”一個俏皮的聲音傳來。
曾詩雨不回頭都知道，絕對是賀夢婷來了。
“嗨，反正我就會吃，也幫不上什麼忙，就不給他們添亂了。”
“嫂子，我記得你之前不會喝酒的。”賀夢婷舉起酒瓶，跟她碰了一下。
曾詩雨的手頓在半空。她低下頭，笑了笑：“這還是你第一次叫我嫂子吧。”
“你比我大三個月，又是陸瀟的未婚妻，可不得叫你嫂子嘛。”賀夢婷依然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陸瀟告訴我，想他的時候，他又不在身邊，就喝點酒，喝醉了，睡着了，他就會出現在夢裡。”曾詩雨把酒瓶放在草地上，躺下，雙手交叉枕在腦後。
賀夢婷轉過頭看着她，兩人對視一眼，沉默無言。半晌後，賀夢婷深吸一口氣，也躺了下來。
“別說，這樣躺着，吹吹涼風，也挺自在的。”賀夢婷思索着，怎樣聊天才不會觸及曾詩雨內心的傷口。
“你平常也這麼溫柔嗎？”曾詩雨笑了一下。
“不，”賀夢婷搖搖頭，“他們平常表面都叫我老大，私底下都叫我母老虎，尤其是陸瀟，背後不知道說了我多少壞話，還以爲我不知道。”
曾詩雨被她的話逗笑了。兩人都心照不宣。
良久，賀夢婷幽幽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曾詩雨轉過頭，看着她。
“雖然八面佛死了，但是六.一三案件，依然沒有解決啊……這還是一樁懸案……”
“老師怎麼說？”曾詩雨沒有回答，反問道。
“大隊長不是沒跟他聯繫嗎？”賀夢婷微微蹙眉。
“大隊長那是因爲不想讓你們的弦一直繃着。”曾詩雨回答。
“什麼意思？”賀夢婷不解。
“普洱市局特警支隊的戰力，可以說是省廳裡面的天花板了，全員出動的情況下，你覺得他們會抓不住兩個小毒販？更何況隊長段宏還是從武警反恐特戰隊退役的。”
“可事實就是，是我們出動警力，在彬江市境內把莊季和陳彪抓捕歸案的啊？”
“審出什麼了嗎？”曾詩雨問道。
“沒什麼實質性的證據，”賀夢婷搖搖頭，“那兩個傢伙嘴硬得很。”
“對你們抓捕桑託也沒什麼幫助吧。”曾詩雨笑了一下。
“對啊。”賀夢婷的語氣裡滿是無奈和自嘲。
過了一會兒，賀夢婷猛然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她一下子坐了起來。
“嫂子，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曾詩雨看着她，也緩緩起身。
“莊季和陳彪，是我幹掉的。”
賀夢婷的內心翻江倒海。她顯然沒有想到，曾詩雨會說出這個答案。
“不可能。”賀夢婷肯定地回答。
“我知道，你作爲緝毒警察敏銳的洞察力，還有你長期跟毒販打交道的經驗，讓你第一時間否定了這個答案。但這就是事實。”
“爲什麼？”賀夢婷的聲音在顫抖。
“因爲他們只是兩枚棄子。”曾詩雨面無表情地回答。
“棄子？”賀夢婷很是驚詫。
“嗯。我，莊季，陳彪，我們都是棄子，還有其他的十幾個人，但是他們後來都被八面佛幹掉了。但是莊季和陳彪還敢逃到國內，我是沒有想到的。他們美其名曰來中國尋找販毒渠道，但事實卻是圈了八面佛的錢跑路了。八面佛當然不會放過他們，剛好他們也阻礙了我的計劃，所以我把他們幹掉了。”
“你的意思是……莊季和陳彪死的時候，你在彬江？”賀夢婷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對。”曾詩雨點點頭。
“這……”賀夢婷一時有點接受不來。
“至於我的計劃，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曾詩雨挑了挑眉。
賀夢婷瞪大雙眼：“六.一三案件？”
曾詩雨笑了一下，沒有否認。
“嫂子，這一切都是你的計劃？”
“六.一三案件是我一手策劃的，但是莊季和陳彪確實是我計劃裡面最大的破綻，我當時也挺生氣的，乾脆就把他們斬草除根了。六.一三案件是個局，死局，就是犧牲我自己，保全八面佛犯罪的情報，然後幫助奧萊成功把情報傳給你們。”
賀夢婷的神情呆滯，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從曾詩雨的嘴裡輕描淡寫地說出來。
“但是半路殺出個林曉，徹底打亂了我的計劃，爲此我不得不重新佈局。而新式毒品，也就是長虹一號，是解開這個局的唯一的鑰匙，通俗一點講，只有你們拿到長虹一號的樣品，六.一三案件纔會有眉目。
“所以陸瀟一開始就沒猜錯，六.一三案件不僅跟我有關，而且也是我一手策劃的，大隊長說的事實就是，我其實沒有犧牲，我一直默默地潛伏在桑託集團裡，一點一點蠶食着桑託爲數不多的資本。
“所以，你們追捕林曉的時候，林曉爲什麼能從白雲山成功逃脫，用誰都想不到的方式出境，就是我讓奧萊去接她的。”
賀夢婷長嘆一口氣：“那麼，之前的所有疑點，都迎刃而解了。”
“還有什麼問題嗎？”曾詩雨轉過頭，看着她。
“林曉……其實她挺可惜的。犧牲了連個表彰都沒有。”
“陸瀟調查彬江製藥廠的時候，啓動了一名黑色線人，叫吳斌。這個你肯定清楚。”
“我知道，”賀夢婷點頭，“陸瀟跟我講過。”
“吳斌沒死。”曾詩雨喝了一口酒。
賀夢婷此刻已經處變不驚了，她心裡清楚，毒蜂所有人對這個臥底的瞭解，還是太少了。
“怎麼說？”
“我把他隱藏在桑託集團裡了，八面佛被擊斃後，他去了國外。他目前的情況，肯定不可能回國的。但這不是主要原因。彬江製藥廠是有問題的，廠長林華是林曉的親弟弟，八面佛就是了解到了這個原因，才脅迫林華爲他賣命的。林華知道自己的事藏不住，遲早有一天會被捅出來，所以他向林曉尋求了幫助，想要保住自己廠長的職位。林曉因此被迫成爲八面佛在西南地區的‘保護傘’。你們在林曉家裡搜到的那一袋現金，其實是林華收到八面佛的好處後，藏在林曉家中的，林曉對此並不知情。”
“那林華後來怎麼樣了？”賀夢婷嚥了口唾沫。
“紙包不住火，畏罪自殺了。”曾詩雨回答。
曾詩雨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讓賀夢婷陪着她走一走。
“原來你做了這麼多事情啊……”
“其實都是爲陸瀟做的。我之所以策劃六.一三案件，是因爲在絕境下，我實在沒有辦法收集到情報，那陸瀟就要被派過來當臥底，我不想這樣做。我們兩個人不能都死在那裡。而吳斌的事，陸瀟是知情的，他猜到了，但是沒有證據，所以只能推測。昕妍最後被救下來了，陸瀟也因此受調查，甚至被逮捕，這會對你們的抓捕八面佛的進度產生很大的影響。”
賀夢婷眯起眼，看着天上的星星，抿了一口酒：“這麼看來……之前所有的任務細節，其實都能解釋得通了。”
“我去桑託集團臥底，就沒想過能活着回來。結果沒想到，我和奧萊全身而退，陸瀟卻再也沒回來……”
曾詩雨長嘆一口氣，低下頭，淚水滴落在草地上。
賀夢婷心裡一驚，上前兩步，把曾詩雨抱在懷中。
“嫂子，對不起……陸瀟犧牲，完完全全是我的責任。我不應該腦子一熱，答應他的請求，最起碼，我應該跟他一起上去的。”
賀夢婷說着，也開始啜泣。
曾詩雨抹去了眼角的淚水，反過來安慰賀夢婷：“夢婷，我其實一直沒有怪過你。我相信在那樣的情況下，陸瀟做的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說得沒錯，毒蜂不能羣龍無首。”
“嫂子，對不起……”賀夢婷趴在曾詩雨的肩上大哭。
“好了好了，”曾詩雨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他們還在下面等着我們呢。走吧。”
賀夢婷和曾詩雨一前一後，離開了後山。
“談心結束了？”李振榮調侃道。
“隨便聊聊。”曾詩雨莞爾一笑。
“差不多了，可以開吃了。”陳振武張羅着食材，弄得滿頭大汗，打開一瓶啤酒，一飲而盡。
“在聚餐開始前，讓我們恭喜曾詩雨同志成爲毒蜂小隊的副隊長！”李振榮“刺啦”打開一瓶可樂，在空中舉杯。
“哈哈哈哈哈，”曾詩雨笑得很開懷，似乎沒有一點傷心的樣子，“希望以後能跟大家一起訓練，一起執行任務。乾杯！”
大家一起舉杯慶賀。所有人都默契地不說關於陸瀟和孟碩的話題。賀夢婷站在曾詩雨身旁，眼角餘光不停地瞄着她。
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圍着桌子，開始了“圍爐夜話”。
陳振武囁嚅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率先開口。
“嫂子，問你個問題，你別生氣啊。”
曾詩雨衝他揚了揚腦袋：“你問唄。”
“你想再找一個嗎？”
李振榮猛地皺緊眉頭，在桌子下狠狠踹了陳振武一腳，賀夢婷也用兇狠的目光剜了他一眼。
卻沒想到曾詩雨只是輕輕一笑。
“想過。或許，作爲一個女人來講，再找一個能安穩過一輩子的男人，是一件值得憧憬的事情，也是在座每個女孩子的夢想。但是作爲一名緝毒警察來說，我很害怕有自己的家庭。我們每天都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生活，這勢必會給我們未來的家庭帶來極大的傷害。所以我不太可能再找一個公安系統之外的男生談戀愛了，儘管我現在還很年輕。最重要的是，陸瀟雖然回不來了，但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沒人可以替代。我很愛他，我願意爲他等一輩子。除非我離開禁毒一線，否則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不可能。這是我的答案。”
“嘖嘖，聽聽嫂子的話，”陳振武用胳膊肘捅了捅賀夢婷，“再看看你。”
“哦？”曾詩雨把目光移到賀夢婷身上，“我錯過了什麼瓜？”
賀夢婷的手機此時應景地響起。
武毅然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賀夢婷的微信。
“喲，原來是韓峰隊長呀。”武毅然大聲唸了出來。
賀夢婷又好氣又好笑。
“差不多得了啊，我跟他只是正常的同事關係。”
賀夢婷臉紅了。
“得了吧，夢婷，”曾詩雨露出一臉慈祥的姨母笑，“特種部隊唉，手機管控這麼嚴格，還能給你發這麼多微信，你的手機一直在響。就憑這點，足以看出他的誠意了。”
“讓我看看，是誰在說我的壞話？”
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緊接着是特種作戰靴踏在草地上的聲音。衆人擡頭望去，正是前兩天剛剛配合毒蜂完成任務的雷神突擊隊隊長，韓峰。
“韓隊長，”陳振武拍了拍他的肩，“說曹操曹操到啊。”
“我說怎麼我在門口的時候連打好幾個噴嚏呢，原來是你們在背後揶揄我。”韓峰笑了。
李振榮問道：“吃過晚飯了沒？”
“吃過了。”韓峰點點頭，視線一直沒有離開賀夢婷。
曾詩雨歪頭看着他：“那韓隊長晚上來幹嘛呢？”
韓峰站在賀夢婷身後，摸了摸她的頭，笑着回答：“我還能幹嘛？我來接我媳婦兒回家呀。”
隊員們紛紛起鬨。
“老大，可以呀，這麼快就在一起了？”陳振武在賀夢婷胳膊上打了一拳。
賀夢婷低下頭，臉紅得跟熟透的柿子一樣，笑而不語。
“嘖，”韓峰假裝瞪了陳振武一眼，“別打我媳婦兒。”
“嚯。”陳振武笑着翻了個白眼。
“剛剛她還說你只是她同事嘞。”李芷薇笑着跟韓峰告狀。
“嗯？”韓峰低頭，捧着賀夢婷的臉親了一口，“真的嗎？”
賀夢婷擋開他：“這麼多人呢……”
“咦……”隊員們瞎起鬨。
“唉，講真的，韓隊長，夢婷是個很好的女孩兒，你要好好對她啊。”曾詩雨笑了笑。
賀夢婷愣了一下。她從曾詩雨的眼神中讀出了羨慕，但更多的是讚許。
韓峰自然也會意，點了點頭，閉上嘴。這個時候，不好再去說什麼。
“唉，”李振榮嘆了口氣，鬱悶地喝了一口啤酒，“兒大不由娘啊……”
陳振武一下就笑了出來，其他人自然也知道這層意思。
賀夢婷笑着解釋道：“大隊長，明天是週末，所以韓峰纔來接我回去住兩天，週一到週五我還是要留在隊裡的呀。”
“可以了，不用解釋，”李振榮假裝擦掉眼角的淚水，“交給你一身本事，把你培養成現在這麼優秀，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
“嗨，老李，”韓峰也是個場面人，舉起一瓶啤酒，“我的問題好吧，我自罰一瓶。”
說着，韓峰剛要舉杯一飲而盡，卻被賀夢婷奪下瓶子：“得了吧，我還不清楚你的酒量，一線作戰部隊，實行嚴格的禁酒令。別喝了。”
李振榮站起身，揮了揮手：“行了，差不多了，大家散了吧，這兩天好好休息。訓練不能放鬆。”
過了兩天，賀夢婷和韓峰一起過完週末，回到隊裡，去辦公室整理東西。突然間，她想到了什麼，趕忙低頭在抽屜裡翻找。找到以後，她長舒一口氣，走出辦公室。
賀夢婷知道，曾詩雨一準兒坐在後山的草地上。
“嫂子。”
曾詩雨轉過頭，看見是賀夢婷，笑着拍了拍身旁的草地：“坐。”
“你爲什麼喜歡來後山的草地呀？”賀夢婷坐下。
“這以前是陸瀟最喜歡來的地方。因爲他說，坐在這裡，可以看得見院子正中心的國旗，可以看見大廳門口的警徽，能看見英雄碑，也能看得見着滿天星辰。看到這些，身上會有力量，心中的信仰也更加堅定。”
賀夢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把一個本子遞給曾詩雨。
“這是陸瀟出發參與本次行動之前，交給我代爲保管的。他說，萬一他回不來了，就讓我轉交給你。裡面有他想對你說的話。”
曾詩雨接過日記本，輕輕翻開，第一頁夾着一張書籤，書籤的背面，是他們第一次在禁毒支隊的後山牽手散步時，陳振武幫他們拍的照片。那個時候，他們剛確定關係，所以也不敢讓支隊的領導知道，李振榮也幫他們壓着。
她繼續往下翻，裡面寫的都是一些思念她的日記。曾詩雨的淚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轉，眼淚不爭氣地滴落在日記本上。
賀夢婷從口袋中掏出幾張衛生紙，遞給曾詩雨。
曾詩雨接過，擦掉眼淚，合上本子。
“夢婷，謝謝你。日記本我帶回去看。你先去忙吧。”
賀夢婷看着她：“嫂子，要幫忙的話，我隨時都在。”
曾詩雨點了點頭，轉過身，剛要準備離開。突然，她愣了一下，腳步停住了。
“怎麼了嫂子？”賀夢婷走上前，看到眼前的人，也愣了一下。
“昕妍？”李振榮氣喘吁吁地趕到辦公室，辦公室裡，毒蜂小隊的隊員們將陸昕妍圍在中間，討論着什麼。
“大隊長。”陸昕妍微微一笑，走上前，向李振榮敬了個禮。
李振榮有些恍惚。倏地一下，他好像從陸昕妍身上，看到了陸瀟的影子。一樣剛毅的眼神，一樣好強的性格，甚至是一樣的藏藍色警服。
“你這是……”李振榮愣了一下。
“大隊長，”曾詩雨笑吟吟地走上前，遞給他一張賀卡。
賀卡是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發來的，上面寫着：
“陸昕妍同學：恭喜你被我校禁毒學專業錄取，請按時到校進行註冊。”
“昕妍被公大錄取了！”賀夢婷很是高興。
李振榮拿着手裡的賀卡，有些不知所措。
“昕妍，”李振榮把賀卡遞還給陸昕妍，“這個時候你應該在上學，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週末放假，想來看看哥哥姐姐們。”陸昕妍俏皮地一笑。
“大隊長，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啊？”陳振武發現了李振榮的表情不太對勁。
“昕妍，我跟你單獨談談吧。”李振榮說完，轉身離開會議室。
陸昕妍不解，轉頭看着賀夢婷。
賀夢婷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去吧，沒關係的。大隊長說什麼，你聽着就行了。”
陸昕妍點了點頭，跟了出去。
李振榮帶她走到後山。
“大隊長……”
李振榮伸手打斷了她的話。
“我知道你來這裡的目的。但是，昕妍，我不會同意你的請求。”
“爲什麼？”陸昕妍皺起眉頭。
李振榮轉過身，上下打量着她。
“你穿上了這身警服，很精神，也很有靈氣，很有一名人民警察的樣子。但是，你還沒有做好準備。”
“我做好準備了，大隊長，時刻準備着。”陸昕妍的眼神變得堅毅。
李振榮笑了一下：“這麼長時間沒見，你的變化確實很大。至少，你不再是以前那個老是纏着我要糖吃的小女孩了。”
陸昕妍明白了李振榮話裡的意思，於是她回答道：“大隊長，我哥告訴過我，您是他的老師，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您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第二個父親。”
李振榮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陸昕妍。
“我哥犧牲，跟我來這裡，沒有太大的關係。是因爲我的父親倒在了禁毒一線，從小是我哥把我拉扯大，好東西都給我了。他從小就在吃苦，長大了也沒能享福，我本來還指望着給他養老的。
“隊裡的哥哥姐姐們對我都很好，今天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嫂子，她很漂亮，也很溫柔。我的父親曾經是和您一起並肩作戰的戰友，我知道，您對他的犧牲心懷愧疚，但是就像您說的，禁毒工作，本來就會有犧牲，但這條路，還得有人往前走。既然我哥已經走過了，那下一個，爲什麼不能是我呢？”
“昕妍，這個東西沒有你想得這麼簡單。我之所以不同意你來，是因爲我們隨時都有可能面對窮兇極惡的毒販，你哥在毒蜂，甚至是整個彬江市局都是很優秀的緝毒警察，但他最後還是犧牲了。我不想讓你步他的後塵。”
“我能理解您的意思。但是，夢婷姐，芷薇和趙欣姐姐，還有我嫂子，她們都是女警，不是嗎？爲什麼到我這裡就不行了呢？”
“對，我能理解，但是……你知道的，你是陸瀟的妹妹，所以我更不可能再讓你進入毒蜂參加訓練。我無法接受再失去一名隊員的痛苦了。”李振榮長嘆一口氣。
“大隊長，可是我……”
“你已經考上了公大，生米煮成熟飯了，這我沒辦法阻攔，但是，我想讓你，畢業以後，別來彬江市局，留在北京。我和仁杰在北京都有非常好的朋友，他們到時候都能幫你。憑你的資歷和能力，一定能在那裡闖出一片天地。”
“對不起，大隊長，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要進入毒蜂，接受訓練，成爲像我哥一樣的特戰隊員，戰鬥在禁毒一線。”
“有志氣！”還沒等李振榮開口，旁邊就傳來一個聲音。
陸昕妍轉頭一看，原來是賀夢婷帶着其他人過來了。
她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
曾詩雨走上前，拍拍她的肩：“昕妍，大隊長也是擔心你的安全，畢竟，緝毒警察確實是一份很危險的工作。但是，如果你真的下定了決心，做好了隨時爲國家和人民奉獻一生的準備，那麼，毒蜂小隊歡迎你。”
陸昕妍點了點頭：“嫂子，我會努力的。”
“昕妍，”曾詩雨牽起她的手，“你哥曾經告訴我，他最喜歡來的地方，就是禁毒支隊的後山。你知道爲什麼嗎？”
“爲什麼？”陸昕妍問道。
“看到院子裡的英雄碑了嗎？曾經，所有人都以爲我犧牲了，再也回不來了，所以我的名字被刻在了上面。現在，你孟碩哥哥也沒能回來，你哥也在幽蘭行動中犧牲，他們倆的名字也被刻在了上面。
“幹我們這一行的，隨時都有丟掉生命的風險。我們都不希望你來，你哥如果還活着，肯定也是這麼想的。他成爲緝毒警察，就是爲了全中國千千萬萬個像你一樣的孩子，能無憂無慮、平平安安地長大。
“他是爲了國家和人民犧牲的，我爲他感到驕傲，同樣，他也應該是你的榜樣。但是，你要明白，我們是一羣‘不能露臉’的英雄，我們就像是暗夜中的一盞燭光，默默地燃燒自己，釋放光明。
“這並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而是要親身實踐的。毒蜂小隊的性質，決定了我們要接受最嚴苛的訓練，面對最危險的戰場。如果我這樣告訴你了，你還是決定要成爲毒蜂小隊的一員，那麼，大隊長，我，夢婷姐姐，還有你的哥哥姐姐們，隨時歡迎你加入毒蜂。
“我們的名字，無人知曉。但我們的功績，與世長存。說實話，我們每個人都對你寄予厚望，因爲我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哥哥陸瀟的影子。你有他的那份堅韌和一絲不苟，但你要做到頑強，不畏犧牲，甘於奉獻。
“不管怎麼說，歡迎你成爲緝毒警察的一員。”
陸昕妍笑了笑：“嫂子，放心吧。我做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哥未竟的事業，我來替他完成。”
“你想通了就好，”李振榮看着她，“回去的機票，我已經幫你買好了。好好上學，畢業以後，哥哥姐姐們都會在這裡迎接你。”
“明白。”陸昕妍堅定地點頭。
一年後。
“兩性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紅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讓我們歡迎兩位新人！”
臺下，掌聲雷動。韓峰的四名戰友穿着橄欖綠常服，踢着正步，列成兩隊，把頭紗輕輕放在賀夢婷頭上。
“你別說，老大這樣打扮一下，還是挺漂亮的嘛。”陳振武在武毅然耳邊說着悄悄話。
武毅然微微皺眉，伸出手指做了個“閉嘴”的動作，然後眼神瞟向曾詩雨。
陳振武眼角餘光瞥過。曾詩雨坐在臺下，微微笑着，眼神中都是羨慕。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全場的尖叫聲吸引了過去。韓峰穿着軍裝，手中握着一束鮮花，走向賀夢婷。
走到賀夢婷身邊時，伴郎從旁邊遞過一個紅色的方形盒子。韓峰雙手接過，然後打開蓋子，對着賀夢婷。裡面是一枚鑽戒。
韓峰單膝跪地。
“夢婷，你願意嫁給我嗎？”
賀夢婷早已泣不成聲。
“我……願意。”
然後她伸出手，讓韓峰幫她戴上戒指。
臺下，李振榮和陳振武帶頭起鬨。
“親一個，親一個……”
賀夢婷瞪了他們一眼，然後拉起韓峰。
“穿着軍裝，就別跪了。這樣不好。”
司儀這個時候開口了。
“新郎有什麼話想對新娘或者臺下的嘉賓說的嗎？”
韓峰接過話筒。
“我跟夢婷最早認識，是在一次任務中。說實話，她身上的殺氣，讓我都感到有些發怵。也是從第一眼見到她開始，我承認，我動心了。因爲我從未見過這麼有個性的女孩兒。也感謝大隊長沒有把我掃地出門。”
李振榮笑了笑。賀夢婷是他的王牌，現在，她找到了一個能照顧她一輩子的男人，李振榮自然可以放心了。
就在這時，曾詩雨接到電話，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怎麼了？”李振榮敏銳地觀察到了她表情的變化。
“大隊長，出任務了。”曾詩雨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真他媽會挑時候。”陳振武暗罵一句。
“管不了那麼多了。”李振榮立刻起身，讓隊員們集合。
賀夢婷察覺到了他們這邊的變化。她立刻朝這裡走來。
“大隊長，怎麼了？”
“出任務了。”李振榮看着她。
“走。”賀夢婷沒有猶豫。
“可是……”
賀夢婷打斷了他的話。
“穿上婚紗，我是新娘；但是，脫掉婚紗，穿上迷彩服，我也是一名戰士。”
說完，她又轉身上臺，親了韓峰一口，然後帶着隊伍匆匆離開了。
三年後。
“嫂子，我來兌現我的承諾了。”陸昕妍笑嘻嘻地走進辦公室，卻發現這裡不再是她熟悉的樣子了。
曾詩雨從一堆文件中擡起頭。
“昕妍？你的手續都辦好了？”
“對呀對呀，”陸昕妍連忙點頭，“我直接來這裡報道了。夢婷姐姐呢？”
曾詩雨長嘆一口氣，囁嚅了一下。半晌後，她緩緩開口。
“三年前，你夢婷姐的婚禮上，我們臨時接到任務，夢婷沒有猶豫，帶隊出發。但是沒想到，我們在邊境遇襲了。夢婷爲了掩護我們撤退，犧牲在了敵人的槍口下。毅然的脊椎被子彈打傷，下半輩子只能在輪椅上度過。剩下的隊員，這會兒出外勤去了。”
“嫂子，怎麼會這樣？”陸昕妍鼻子一酸。
“昕妍，我早就告訴過你，幹我們這一行的，要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毒蜂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毒蜂了，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大隊長呢？”陸昕妍眼眶紅了。
“也是那個時候，他在辦公室裡突然暈倒，被支隊裡的警員送進醫院搶救。後來，醫生診斷說是胃癌晚期。因爲他長期熬夜工作，沒有按時吃飯，作息不規律，積勞成疾，最終還是離開了我們。”曾詩雨低下頭。
陸昕妍張着嘴，說不出話。
“你來了也好，”曾詩雨走進院子，雙手背在身後，“毒蜂現在正好需要一批新的公安幹警。禁毒一線還是需要你們這些年輕人打頭陣啊。我們都已經老了，公安事業需要由你們來繼承啊。”
“嫂子，”陸昕妍走到她身邊，看着天上飛過一羣大雁，落日散發着橙紅色的光芒，將溫暖灑在她們身上，“毒品什麼時候能被徹底抹殺啊……”
曾詩雨看着英雄碑，笑了笑。
“夜色難免黑涼，前行必有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