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你得豪橫些!”
“太低調了,這不符合你的身份和地位。”
“王爺,氣勢,氣勢,不能丟!”
順利進入宥州,李逵開始對李秉乾進行特訓。到了這個地方,李逵已經不太適合領頭出面了,凡事都得李秉乾站在人前。宥州是西夏南部重鎮,是西夏防禦北宋鄜延路方向,綏德方向的重要堡壘。實際上,因爲北宋對西夏的戰略一直處於長期的防禦狀態,宥州成了西夏南下的重要轉運重鎮。屬於嘉寧軍司管轄區域,可以說這地方是個軍事管制區,任何來往宥州的商隊都會遭受最嚴密的檢查。
好在有李秉乾的王府令牌,李逵一行人才能安全進入了宥州城。
不同於龍州這等小地方,宥州這種軍事重鎮肯定不可能幾十人就能顛覆。
一旦發生了衝突,李逵即便是武藝再高,也只能灰溜溜的選擇逃跑。
打,肯定是打不過的。除非李逵也提着千軍萬馬過來。
這裡還是秦長城的缺口要塞,往東是夏州。也是西夏李氏皇族的龍興之地,往北是平原和沙漠。過了宥州,也就是嘉寧軍司的防區,大軍可以直撲西夏的興慶,翔慶府,直接插入西夏最核心的區域。
當然,小小的宥州,大宋似乎從來沒有邁過去。
李逵雖說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但也不是那種不知死活之輩。
進入了宥州之後,他低調了很多,幾乎所有的事都讓李秉乾出面,這給李秉乾的自信恢復給予很大的暗示。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大量軍隊的駐紮,使宥州城內的漢族百姓少了很多。
這也導致渾水摸魚的機會少之又少。
加上還得和和尚們接觸,就他這長相,要說是來拆廟的,會有很多人相信。但要說是來修廟的,打死和尚也不信。加上一口大宋口音,想要在宥州城內大有作爲,也是難上加難。沒想到,李秉乾被重視了幾天之後,開始抖起來了,對李逵的訓斥頗爲不滿道:“某纔是王爺。”
“沒錯,你當然是王爺,還是名聲不錯的王爺。”李逵夾槍帶棒道。
李秉乾聞聽,氣勢頓時蔫了下去,想要主導一切的念頭又被滋滅了。就李逵手裡掌握的黑材料,想要毀掉李秉乾的名聲,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他想要反抗,除非他登基成爲西夏國主。
不然,他這輩子都別想在李逵面前硬氣起來。
李逵也不是故意要羞辱李秉乾,人家畢竟是王爺,學不會囂張的氣勢,也是沒辦法。有人會問,王爺竟然不會囂張,他還是個合格的王爺嗎?
這就要問李秉乾的身份了。
他是如今西夏國主的叔叔,恵宗皇帝的弟弟,他娘是在西夏皇宮裡都不被怎麼重視的妃子,他要是年輕時候囂張,早被老樑太后給摁死了,哪有現在這麼多事?
至於說爲什麼李秉乾明明是西夏皇族,會喜歡儒家文化?
別疑惑,恵宗皇帝就是儒學的堅定擁護者,甚至這傢伙還打算將河南之地送給宋國,用來顯示他的仁愛之心。當然這一切都讓老樑太后很惱火,於是獻策的將軍李清被殺,皇帝被囚禁。有這麼個女人在頭頂上,西夏的皇族想要不窩囊都不行。
此一時彼一時,李逵現在要的是李秉乾的氣勢,王爺的氣勢。折服宥州城內和尚頭子的強大氣場。
要是沒有這些加成,李秉乾獻出幾千兩黃金討好寺廟,完全會被當成傻蛋一樣看待。
“王爺,我們再來?”
李秉乾是在老女人的雌威下長大的,對於氣勢這種玄妙的東西,接觸真不多。他倒是對樑太后的氣勢記憶尤深,可問題是他是個男人,學一個女人的氣勢,總覺得不倫不類,惹人恥笑。
李秉乾無奈點頭道:“李逵,本王真的學不來,要不差不多就得了?”
“不,王爺,你將是要登上廟堂的大人物,怎麼能將就?如今這一步跨出去了,將是海闊天空。要是跨不出去,豈不是讓梁氏有所準備,你們李家還能有安寧之日嗎?”
李秉乾表情鄭重了起來,對李逵認真點頭道:“還得練。”
“關鍵是最後一句話,要在氣勢上壓住老和尚,要讓和尚們覺得你是他們的救世主,是在拯救他們的恩主。”
“對了,魯達,你來裝和尚。”
“大人,爲何是我?”魯達還不樂意了,他哪裡長的像是和尚了?他不過是受過智清老和尚的恩惠,學過一套刀法而已。對李逵強按在他頭上的身份,魯達很有情緒:“大人,我是和和尚有過往來,可您也知道,我和和尚往來是學了一套刀法,是殺人的生意,可不是爲給和尚做徒子徒孫!”
“佛有立地成佛,也有金剛之怒,沒錯,就是你了!”李逵可不管魯達的情緒。他想要給李秉乾說服城內和尚有更多的機會,已經無所不用其極。“我們之間就你和佛主有緣,除了你,你覺得讓阮小二去裝和尚像話嗎?”
魯達憤恨不已,嘴裡嘟噥着誰也聽不清的咒罵。
李秉乾不是個好演員,李逵也不是個好導演。但是面對做大事,必須要有充分的準備,才能事半功倍。
好幾天過去了。
李秉乾的嘴角長出了一個燎泡,很可能是急的。
他身邊的親信費聽多羅不樂意了,一邊給自家王爺烹茶,一邊進讒言:“王爺,小人覺得這些人不靠譜,尤其是那個李逵,說話沒輕沒重的是個愣頭青。這樣的人替王爺做事,不但幫不上王爺,甚至還可能壞事。”
說李逵是個愣頭青,這話李秉乾絕對認同。
可問題是,李逵是個誰也惹不起的愣頭青,至少他李秉乾是惹不起。
堂堂王爺,李秉乾也只能長嘆一口氣道:“再忍忍。”大概覺得這麼說話,太沒有氣勢,丟了自家王府的臉面。李秉乾補了一句道:“沒辦法,誰讓錢在他們手裡呢?”
費聽多羅聞聽眉頭緊蹙,總覺得王爺和李逵的關係頗爲古怪,但他一個管事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覺明寺。
宥州城內唯一在功德司有一席之地的大寺院。
西夏是個佛教國家,功德司表面上看,似乎和功德箱沒多大區別。但是在西夏國內,這是個比三省僅次一級的衙門。
功德司管轄的是西夏境內的諸多寺廟僧侶,在官場和民間,都有極高的地位。
苦練多日的李秉乾終於從閉關狀態出關,他邁開腿,朝着那座依丘而建的寺廟走去。就是站在土丘腳下,坐落在土丘頂的那座立佛,讓走在山門之前的信徒有種想要膜拜的衝動,彷彿在佛像的注視下,整個人的靈魂都獲得潔淨。土丘雖然不高,也就三四十米的樣子,但卻能很好容下一座大寺院。
“法師,我等不遠數百里,爲禮佛而來!”
李秉乾舉手投足之間,表現出一種強大的自信,說話雖客氣,但卻給人一種強大的氣場,不容人質疑。
知客僧很疑惑,你擺譜去給方丈擺啊!爲何在我身上試探?
好在是佛家勝地,這裡的和尚們平日裡的火氣已經被消磨的差不多了,雙手合十對李秉乾道:“貴客裡邊請!”
等李逵等人要跟着去的時候,卻被知客僧攔住道:“護衛不能上去。”
李逵被鄙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這一次,他必須要上去,跟在李秉乾身邊。萬一,李秉乾這廝要是趁着他不在耍花招,豈不是讓他抓瞎?
正打算開口之際,李秉乾卻道:“其他人留下,這位是我家中護法,得見真佛。”
知客僧無奈,瞥了一眼李逵身上的零碎,語氣頗爲不耐煩道:“人可以上去,但是兵刃不能帶。本寺是皇家寺院,兇器不能入內。”
西夏全民皆兵,國內根本就不可能禁止兵刃,甚至連弓弩也不會禁止。因爲弩弓的話,大部分都是士兵在戰場的戰利品,沒理由被沒收。而且西夏是全民作戰,部落自備的戰爭模式。打仗的時候連乾糧都要自己準備,沒有理繳獲就要上繳。再說,西夏國內沒辦法像大宋那麼敗家,耗費巨資製作殺傷力巨大的弓弩,不成建制的軍隊,肯定無法形成戰鬥力,上繳了也沒用。
弓箭的話,党項作爲馬背上的民族,自然也需要人人擅長。要是連弓箭都被禁止,沒有了百姓基礎,如何能維持西夏軍隊在騎射上的優勢?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覺明寺,竟擺如此大的譜。李逵也知道這不是鬧騰的時候,乖乖地將武器留下,其他人都在山門外等候。他陪着李秉乾進入了覺明寺之中。就連李秉乾的跟班費聽多羅也不能進入,這讓這位忠臣的家臣非常傷感,眼神中流露出被主人嫌棄的悲涼。
不得不說,西夏國內的寺院規矩要比大宋多得多。
光僧人就比大宋的看着像,畢竟大宋的僧人很多都是犯事的賊子。爲了逃避官府刑責,才選擇了出家當和尚。而且大宋到處都商業化,就連寺廟也是如此。一張度牒一千貫起,甚至兩三千貫也有人買。大宋對不交稅的僧人和寺廟採用嚴格的管理,爲的就是不讓大宋步了唐朝的前塵。
而西夏國內的寺廟要單純很多,僧人潛心禮佛的很多。
甚至聽說皇族都有出家爲僧,而且數量還很大。
進入禪房之前,李逵忙從讓知客僧取來個托盤,將兩個金餅子放在上面,用紅布墊上,頓時,原本就招人喜歡的金餅,光芒四射,就更惹人愛了。
老和尚入定在禪房之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李逵覺得老和尚慈眉善目的,看着挺像回事。
“智廣法師,來貴客了!”
智廣法師這才睜開眼,可能是沒睡醒,也可能是閉眼時間太長了,看什麼都不清楚,在李秉乾和李逵手中的托盤中來回的打量了起來。很快,李秉乾被他忽略了過去,目光直接落在了李逵手中的托盤上,那耀眼的光芒,他估摸着應該是金子。
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口水,雙手揉了揉眼眶。恨不得撲到李逵面前,將他託舉的托盤上的金子放在手裡,用牙齒咬上去,試出是否是真金!
“大法師,在下爲亡母心願,在貴寺還願,區區薄禮,還請不要嫌棄!”
薄禮?
不會是長的像金子的黃銅餅子吧?
老和尚看向李秉乾,覺得這個人吧?面帶貴相,不似那等沒品之人。李逵也將托盤放在智廣法師的身邊。後者不着痕跡的去摸了摸。
金子冰涼的手感,讓老和尚忍不住舒坦地想要輕呼起來。
是真的。
還用手掂量了一下,更是篤定。
真金無疑。
智廣法師激動了,哆嗦着嘴脣對知客僧道:“還不快上茶。”
“上好茶!”
“上八寶佛茶!”
就算是西夏國內篤行佛教,但是給寺院獻功德,一下子就出手兩斤黃金的,也少之又少。畢竟西夏窮的很,寺院如同旱了許久的田地,早就成一塊一塊的了,盼望着甘露降臨。只有皇族纔會做出如此氣場,出手就是如此豪橫。
而且老和尚還有一種感悟,眼前的金餅似乎不過是小意思。還有更多的好處等着他。
知客僧急忙從禪房裡退出去,不一會兒,指揮兩個僧人,擡着個食案進入了禪房。充滿着各種果仁香味的‘八寶佛茶’就出現在了禪房裡裡,尷尬的是,和尚有,李秉乾也有份,就是李逵沒有。
見李秉乾似乎不太樂意的樣子,智廣法師對知客僧怒目而視,卻又有些不太情願且肉痛道:“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快給這位貴客也給備上。”
喝茶不是目的。
李逵和李秉乾出現在覺明寺,是來扔錢的,只是交談了幾句之後,李秉乾就表示要四處看看。智廣法師當即表示要親自帶着李秉乾在寺院裡轉一轉。知客僧已經不符合對貴客的尊重,必須方丈長老出馬,才能顯出覺明寺的誠意出來。
覺明寺依山而建,其實說山就有點誇張了,就是個小土丘。寺院看着規模尚可,但真要是轉悠起來,也頗有看頭。尤其是在山頂的佛像,是整個寺院的核心。沒有了這座站立的佛像,寺院的氣勢將跌落不知道多少。這是李逵看向這座佛像,有點心虛不已,要是按照他的設想,黃金很可能會不夠啊!
要是在大宋,倒是難不住他,可如今在西夏,邱宣懷也不在身邊,想要籌集錢款真不太容易。
而李秉乾這廝,也不像是有錢的主。
這位連端王趙佶的私房錢都坑。
“這是本寺的法相如來,塑於天寶年間,距今已有三百年之久,本寺是先有佛像,再有寺院。”
智廣法師領着李逵和李秉乾走到了山頂,站在山頂,能夠俯瞰整個宥州城。而同時,整個宥州城,也能在各處看到山頂的佛像。
李逵來的時候,佛像下面跪着個西夏漢子,傷心地哭哭啼啼着,似乎在佛主控訴自己的不幸。
李逵好奇道:“法師,這是?”
智廣法師鄙夷的看了一眼漢子的裝束,心中給對方一個平民的評價。他是出家人,總不能太勢利了。裝出和顏悅色地上前詢問:“施主爲何事傷心?”
“家母病重,求佛主保佑。”
漢子也擡頭,自顧自的說着。
智廣法師雖然不喜有人打擾貴客,但還是寬慰道:“你的母親會得到佛主庇護的,不用擔心,趕快回家去吧!”
“可是家母已於昨日病故,我是來問佛主,爲何沒有庇護家母?”
罵和尚有很多辦法,從對方長相上奚;從對方的跟腳上深挖;當然對和尚來說,最痛恨的恐怕就是說他們供奉的真佛不靈。
佛,能不靈嗎?
就連智廣法師裝出來的好脾氣都快忍不住了,質問漢子:“你佈施了多少功德?”
“家裡窮,只有一貫功德。”
智廣法師彷彿找到了根據似的,指着漢子怒道:“一貫錢看病抓藥都不夠,你還想讓佛主如何幫你?你可知此舉,對佛不夠虔誠?”
漢子懊惱道:“我知道錢是少了點,可要是家母真受佛主保佑,病好了之後,我決心常伴青燈,供奉佛主。”
“什麼意思?”智廣法師覺得漢子話中有話,雖然有種不好的念頭。但還是壓住心頭的火氣,平心靜氣地問道。
漢子癡癡道:“我準備出家在覺明寺……”
就算是好脾氣的和尚也受不住這等無賴的折騰。智廣法師指着漢子怒斥道:“你是哪裡人士,那個溜的士兵,我得給你們長官說到說到,讓你去戰場多立功。”
這話等於是讓漢子去送死了。
可和尚也不容易啊!遇到個想賴在廟裡混吃混喝的混賬玩意,老和尚幾十年的修善之心,頓時決堤了。
漢子驚恐萬分,被智廣法師三言兩語給嚇唬走了。
李秉乾似曾相識的看向了李逵,‘對佛不夠虔誠!’這話李逵似乎也對他說過。難道這個殺胚,纔是佛的有緣人?
但李逵卻從智廣法師的話中嗅到了一個神棍的氣息,他覺着蠱惑這位大和尚,似乎不用太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