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本大帥!”
話剛出口,樑永能就感覺到周圍的氣場有點不對勁。瞧瞧人家主將是什麼樣的,再看看自家的主帥,這等憋屈說出來都讓人覺得喪氣。
李逵那是黑馬,黑甲,黑披掛,還帶着黑麪具衝在軍陣的最前面。
遠遠的還看不真切的時候,就能給人一種煞氣撲面而來的壓力。
再看看自家的主帥樑永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這豈不是沒開打,就在氣勢上弱了一大截?
至於叛軍主將?
有人看着覺得有點面熟,不是說真見過,而是記憶中彷彿有個人極其相像,呼之欲出的感覺油然而生。
“大帥,您瞧,叛軍主將似乎有人像一個人?”
“你認識?”
說話的這位屬下也是堂堂一方首領,聽到樑永能的話,氣地想要將腦子從頭骨之中甩出去,跟隨這樣的主帥,確實讓人沮喪。但也不能怪樑永能,樑家人在戰場上慌不擇路的逃跑,兩位樑太后幹過,兩位樑家的國相干過,就連剛掌兵權一年的樑乙述都幹過。
似乎在戰場上逃跑,是梁氏的傳統。
要不是因爲投靠樑家給的好處太多,誰願意跟着這樣的主帥出門打仗。
屬下大將無奈,只好指着李逵的方向道:“對方黑馬,黑甲,還有黑披掛,臉上也黑黢黢的……像是面具,他……就是黑大帥!”
“黑大帥來了!”
樑永能喜歡讀書,在西夏,由於皇室對儒學的崇尚,甚至一度西夏的制度禮儀都採用了漢人的禮儀,並且延續了很多年。改變這一切的人絕對讓人想不到,竟然是個漢人,還是個漢族女人——小樑太后。
當今西夏國主的生母。
她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爲的拉攏党項的部落首領,用來抵擋越來越不滿梁氏霸佔朝政的李氏皇族。不得不說,這個計策成功了,李氏眼見部落首領投靠了不少在梁氏門下,不得不偃旗息鼓,等待機會。之後小樑太后更是爲穩固梁氏在西夏的控制權,不惜發動多次對大宋的戰爭。每次都損失很大。當然,這裡面有樑家兄弟們的功勞。很難想象,樑家兄弟的戰績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但慘不過是表象,真正的原因就是,梁氏在西夏根本就不是將門出身,他們對打仗一無所知。反而對讀書頗有心得,這也是爲什麼樑家被重用的原因。
一個讀書人,被逼着上了戰場,結局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還沒等樑永能反應過來,李逵的騎兵分出至少五千人,繞過党項大軍。這一幕,讓樑永能氣地發抖,要是對方有十萬騎兵,這麼做也合情合理。可對方兵力要遠遠不如自己,還敢託大分兵饒後,這不是欺負他不會打仗嗎?
“頂住,都給我頂住!”
戰場上的廝殺,除非潰敗之軍,要不然都會做出反應。抵禦騎兵衝擊最好的辦法就是車陣,但在党項和契丹軍隊之中,這種陣法幾乎從來不會被考慮。党項和契丹的軍隊,戰場上以騎兵爲主,面對騎兵的衝鋒。
對於這兩個國家的軍隊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用自己的騎兵衝鋒,衝散敵軍。
可惜,一步慢,步步慢。
等到李逵已經衝到近前了,樑永能的軍隊還沒有做好準備。
如同是鬆垮的堤壩,看似高大,卻永遠也抵擋不住浪潮的洶涌。更何況,李逵是憋住了勁的往前攻。李逵麾下的士兵,雖說很大程度上不如樑永能的精銳。但也僅僅在之前是武器上的差距,獲取了興慶府府庫中大量裝備的叛軍,已經今非昔比。
尤其是主將率先打頭陣的勇武,將每一個士兵的熱血都點燃了。
如同是水與火的碰撞,巨大的吶喊聲,鮮血沖刷着防線。
如同箭頭一般插入敵軍的鋒矢陣,就像是燒紅的烙鐵,輕輕碰上了凝固的豬油,頓時被化開了一個個巨大的缺口。
尤其是李逵,陷入了敵軍之中,他周圍就像是個黑色的漩渦般,席捲着周圍的一切生命。巨大的畫戟上下翻飛,每一次揮動,都伴隨着一聲比一聲慘烈的叫聲。
原本,樑永能還以爲,他在中軍之中,黑大帥想要有機會傷害到他,必須要付出足夠的代價。可他根本就不明白,戰場上的事,勝利永遠是站在勇氣強盛的一方。李逵看似橫衝直撞的廝殺,卻目的性很強的朝着中軍而來。
眼見不對勁的樑永能對左右急切的大喊:“退兵,退兵!”
“大帥,不能退,退了就全完了。”
這是肺腑之言,可樑永能哪裡會聽。他如今腦子裡想的就是,逃回去,只要逃回去,進了城池之中,就算是損失一些兵力,也能抵擋的主。
但李逵能給他機會嗎?
他一馬當先,如同一頭衝入莊稼地的大野豬,在敵軍之中橫衝直撞。面前根本就沒有一合之將,就算是有,還有阮小二,魯達等人幫忙,極其輕重的就靠近了樑永能的中軍。這時候,就連樑永能也明白,退兵的機會恐怕已經不多了。
他有這方面的經驗,而且很豐富。
“誅殺此獠!”
還真別說,明知道逃不了的樑永能終於下達了交戰之後第一個正確的命令。
可惜,已經晚了。
李逵分出去的叛軍,由龐萬春率領,五千騎對上兩萬步卒,或許人數上不佔優勢。但是在兵種上太剋制了。
樑永能的後軍已經被斷絕。
面對李逵,說不怕是假的。但爲了活命,樑永能身邊的幾員戰將拍馬衝殺上來。
不要命的衝殺,很容易露出破綻。
畫戟僅僅是一拍一撩之下,人馬分過,兩具屍體就從戰馬上跌落下來。而李逵的親軍緊隨其後和樑永能的衆軍戰在一起。樑永能更覺勢單力孤,猛擡頭,卻發現對面的煞神凶神惡煞的盯着他。就感覺喉嚨裡呼嚕嚕地想要說話,卻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般。
直到死,樑永能都沒有機會開口。
畫戟用劈砍的招式,輕飄飄的就將樑永能梟首馬下,李逵將首級挑起之後,對着戰場大吼:“樑永能已死,還不快快俯首投降!”
部下也跟着李逵大喊:“樑永能已死,還不快快俯首投降!”
戰場廝殺之聲頓時小了很多,很快,有人放下的兵刃。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有第二個,就有一大片。
到處都是叮叮咚咚,武器掉落在地的聲音。
戰場上,主將最悲哀的事,無疑就是連:“賊子報上名來!”這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就已經死了。
此時的樑永能,圓睜着雙目,目光也挺溜在了死亡的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神彩。痛苦和恐懼,讓他的那張臉變得像是隻粗糙的醜陋面具,駭人心神。
越來越多的士兵投降,但也有死戰不降的,但隨着投降的越來越多,這場戰鬥已經宣告了結束。
當日。
被城外廝殺嚇傻的平西府守軍副將,帶頭出城門投降。
李逵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問:“願意給本大帥當副將嗎?”
角戎擡頭看向李逵,內心的糾結讓他表情有種被戲耍之後的無辜,和一頭長着人身體狗頭的法鬥似的,無辜的眼神清澈且委屈。他心說:“我都投降了,你還要戲耍我。黑大帥,這有意思嗎?”
可是李逵根本就不是隨便說說,輕飄飄的對角戎道:“就你了!”
隨後想了想,對角戎隨便封了個官:“本大帥封賞你爲前軍副元帥,樑永能之前指揮的軍隊,都歸你調用指揮。”
角戎還是不信,卻惹惱了李逵在宣化府收的第一個党項狗腿子古哈爾,他瞅準角戎的腿窩子就是一腳,將角戎踹倒之後,咬牙切齒道:“愣什麼神,我家主人和你說話呢?願不願意應承一聲。”
被踹倒的私仇頓時煙消雲散,角戎感激涕零的抱着李逵的戰靴親了上去,一個勁的指天發誓:“此生永不叛大帥,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李逵擺擺手對角戎道:“給你兩個任務。”
“大帥請吩咐!”
“給將士們準備酒肉飽餐一頓;另外,將不滿於大王者甄別出來之後,三日後準備渡河。”
連甄別心有不服之人都讓他親手去處理,顯然角戎真的已經相信李逵是讓他當副帥了。這種信任,在角戎的四十年人生之中,從來沒有過。被人信賴的感覺,讓他恨不得替李逵立刻擋箭表忠心,眼角含着激動的淚花,強忍着走出了城主府。
而李逵選擇角戎的原因很簡單。
他帶來的士兵也好,軍官也罷。都很難一下子控制投降的軍隊,而角戎就不一樣了,他本來就是樑永能手下的副將,他出面不會出現勝利者和投降者之間的矛盾。
其次,剛投降的士兵,軍心不穩,要是有一個熟悉的人出面管束他們,就不會有情緒上的波動。而且剛投降的士兵,也沒法就上戰場。即便上了戰場,也只能充數而已。
李逵拿下了平西府。
而李秉乾的日子卻難過了。
連日來,樑太后派遣大軍在王城周圍駐紮,就是沒進攻。
可是李秉乾卻像是掉入了個火爐子裡似的,有種被烈火困住的緊張和焦慮。
他恨不得趴在牆頭對樑太后大喊:“打我呀,你來打我呀!”
這並不是他人賤,而是城內將近十萬大軍,緊繃的神經極度脆弱。要是一直承受着這種高壓下的緊張和焦慮,連李秉乾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心理防線會奔潰。更不要說本就是烏合之衆的麾下軍隊了。這種局面之下,李秉乾極其希望能夠用守城戰來轉移士兵們的視線和壓力。
守城雖然很艱難,可總比焦躁且無所事事要好得多。他感覺被困守在城內的大軍,每個人的身體內都彷彿有一羣螞蟻在爬似的,卻無從發泄的難受。
才圍困不到十天時間,被叛軍盤踞的王城內就變得更亂了。
米擒光在李逵在的時候,嫉妒李逵獨攬大權。可真要是李秉乾所有的寄託都放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其實很蠢。
尤其是他沒有李逵在軍中那麼高的威望,卻承擔着李逵都不曾承擔的壓力。
他走在王城的街道上,就有種後背有被人盯上的驚悚。甚至他相信,在戰場上交戰正酣的時候,叛軍之中甚至有人會向他的後背射箭。
進入皇宮。
守衛就更嚴密了,李秉乾躲在大殿之中,摒退了所有人,不讓任何人靠近。
好不容易米擒光纔到了李秉乾的跟前,他才發現李秉乾手中竟然緊緊攥着一把短刀。黃金打造的刀鞘和刀柄盡顯奢華,寶石的璀璨彰顯着這柄刀的不凡。可米擒光在看到了這柄刀的時候,他心頭一片淒冷,瞬間明白了這柄刀對李秉乾的意義。
這是用來自盡的武器,李秉乾的信心顯然已經動搖了。
米擒光遲疑道:“大王,要不我們衝出去和僞帝打一場再說吧!”
“萬一沒打贏呢?”
李秉乾木訥的眼神看向米擒光。
米擒光撇撇嘴,心說:“打不贏不是很正常嗎?”可他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刺激李秉乾。他不容易,李秉乾更不容易。此時此刻,米擒光甚至有點怨恨李逵,這廝要是在城內,就憑藉李逵在軍中的巨大號召力,也不至於如此艱難。
可是李逵卻執意要帶着精銳去渡河偷襲梁氏的後方,且不說成功與否。
杳無音訊總不應該吧?
米擒光甚至擔心,李逵這廝已經去宋國當他的文官了。
除了韋州的仁多部落歸宋之外,整個西夏境內的消息都是對李秉乾和叛軍極其不利的情況。照這個樣子下去,別看城內有足夠叛軍兩年食用的糧食。城內的水源也不用擔心。但是軍心,用不了一個月就會崩潰。到那時候,說什麼都晚了。
李秉乾緩慢的搖了搖頭,道:“等。等李逵在南岸的好消息傳來。”
“萬一要是李逵跑了呢?”
李秉乾被米擒光的這個假設嚇得戰慄了起來,隨即驚恐的寬慰自己:“不會的,他是讀書人,不會這樣。我不負卿,卿必不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