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早已離去，漸漸地，輕微的和風細雨便如約降臨，地上冒出點點青蔥，十分惹人心愛，枝頭也冒出了淡淡的嫩綠芽苗兒，一副春意盎然，春天即將來臨的模樣。北方的風雨早已漸漸停歇，至多是那細細的雨絲，爲這副美景添上一些韻味。但南邊兒卻是完全不一樣，傳回來的消息十分緊急，大雨不曾停歇，大雨加上大風，許多房屋民宅被摧毀，河堤崩潰，洪水漫入村子，淹沒村莊，有些百姓甚至在這場風雨之中失去了蹤影，妻離子散。
秦淮得到皇帝的准許，在家養傷，卻也是每日並不停歇，那些個信差、僕從、京中各個商行的總管來往不絕，不斷地穿梭在秦府之中，腳步匆匆。
洪災爆發得太過突然，也太過迅猛，叫人防不勝防，朝中一片混亂。皇帝上五里山並未能帶回什麼好消息，國師閉關爲衆生祈禱，誰也不見。秦淮這邊，也是一片忙碌，忙着瞭解各地受災情況，各地商行的損失情況，緊急將一些貴重的貨物調到安全地帶，並且指令各地打開店門施粥濟民，輔助當地官員挽救災情。
“看來，不只是大興的普通百姓受難，便是我們，這損失也是十分慘重。所幸北方這邊尚還安好，沒有蔓延。如今大批的農物、各種家畜都在這場浩劫之中損失慘重，即便到時候洪災過去，留下的也只是滿目瘡痍，各種物品稀缺，商人們只會將損失算到後來的盈利上，貨價必定大幅上漲。普通百姓爲了這場浩劫，早已是傾家蕩產，哪裡還有重來的資本，這不是要逼死老百姓嗎？”
“這是商業的規律，就好比自然的規律一般，我們不能夠一意孤行的去違背。若執意在災難之後將價格壓低，只會讓問題越發嚴重，牽連更廣，動搖根基。若是大興的商業垮臺了，於大興的復原而言只有百害而無一利。當商人賺了銀子，便會揮霍，便會再想辦法得到貨物，這便是百姓復興的機會。我們如今能做的，不過是在災難之中保住更多的物品，阻止災情擴大，待災情過後，若能夠囤積下來的物品越多，價格自然不會被哄擡得太過分。”
“說的也是。不過，你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瞧你那臉色，比鬼還蒼白，臉頰瘦削，雙目有些凹陷青黑，整個人憔悴虛弱得不行。若是你在這時候兒沒有注意休息，就這麼倒下了，那些等着你的指令，等着你挽救的百姓們可就要絕望了。
我看哪，便是宮中的皇帝，也沒有你這般勞累辛苦。聽大夫的話兒準沒錯兒，你就稍稍讓我安心些吧。我本該安安逸逸的待在自己的院子裡，可就怕你在病中變得更加糟糕，身體垮掉，我只好陪在身側，親自照看着你。你啊，如今你這麼大手筆，這麼大的動靜，只怕內城早就傳開了，皇上都未必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你一個病人拼了死命兒去幹，這不是打了皇帝的臉面嗎？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也就只你會做。”
“於國家而言，最重要的不是皇帝是誰，而是百姓的心。若是民心所向，即便不是皇帝，也能做到連皇帝也做不到的事兒。若是民心渙散，只惹來百姓的厭惡，那這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早晚會被人推翻的。因此，我這所做的一切並非善心，而是收買人心，這筆賬還是划得來的。”
白任安嗤笑一聲。“果真是商人，算計得可真是一清二楚。可憐了那些將你敬畏神明的百姓們，若是他們知道你是這般心思，不知可還會如此敬重你不？”
“褚三公子如今如何？恐怕等到災情稍緩，或者是近日，大公子便要問斬了。否則，皇上無法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爲了安撫民心，我看，這災情已經這樣嚴重，還沒有要停歇的意思，皇帝大概會在這幾日便將大公子問斬，以安撫民心。當日國師的話兒一出，百姓們已經十分憤怒激動，如今兒南邊傳來如國師所欲言的那般猛烈洪災，百姓們更是對國師的言論信了個十成十，皇帝不可能爲了一個褚大公子而和他的子民作對。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皇上不會不懂。”
“放心吧，褚三公子如今恢復得差不多了，過些日子便能如你所願，不會讓你等得太久了。若不是褚三公子那裡已經差不多了，我有這個閒心在這兒陪着你嗎？也是府中那些大驚小怪的，生怕你真的會被擊垮，才總是來煩我，讓我只好如他們所願的前來親自照料你。可我怎會不懂你，像你這樣的，即使天下人都死光了，你也會是這世上活着的最後一個。”
“你大可不必陪着我。”
“我可不想被煩死，若你有些頭暈眼花的，那些人指不定要怎麼在背後罵我沒良心呢。還是算了吧，每日看你這般，我也是心驚，留在這兒還稍稍安心一些。”
一顆小腦袋探出來，看着裡面和諧的一幕，突然覺得，他們其實蠻
般配的。一個俊逸一個美麗，一個冷淡一個笑意盈然，四目相對，這個畫面簡直讓人不忍心打破。
“進來。”
白任安笑着搖搖頭，這丫頭也真是個寶兒，那日被趕了出去，又不斷的憑藉着毅力偷溜進來，但每次都被護院攔下，最後還是瑾言先受不了了，只好批准她可以進來。
“我送糕點來。”
“糕點呢？”
“吃掉了，我待會兒再讓大娘多做一點送過來。”
白任安笑不可抑，“下次我會記着讓蘇大娘不要讓你送糕點，不然除了你，誰也沒得吃。還是讓那些個小丫頭來做這樣的事兒吧。”
歪着腦袋打量了一下那蒼白瘦削的臉，“你怎麼越養病反而越像是病了呢？”
“最近南方水災嚴重，秦爺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的，哪裡得空養病了？”
秦淮站起身，身形穩穩當當的，若不是那一臉倦容，沒有人會把他當病人看待的。
“你要去哪裡？”
秦淮沒有作聲，只是獨自往外走了。白任安斂下笑，眸中淨是若有所思的意味。
“夜深了，你看看你是要等他，還是要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回去？她纔剛來，當然不要，但外面早已沒了秦淮的身影，四下行走着，突然看到祠堂裡面透露着一點移動的星火，湊近了看，纔看到一抹移動的身影。直到香燭都插上了，那人才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做祈禱狀。
她不敢靠近，這祠堂是府中的禁地，就在秦淮的寢院中，這是完全禁止旁人出入的，平日裡也是一個固定的侍從負責清掃，而祠堂，是從不點燈的，只是每日香火不斷。聽說他自幼便是孤兒，並不知道自己出身何處，不過在南嶼的時候，也是有祠堂的，每日也是香火不斷，到了後來，祠堂中不過是加入了過世的秦夫人。
縮了縮身子，她沒有再探頭去看，而是躲在門外，神情落寞。
少頃，秦淮睜開眼，朝門外瞥了一眼，緩緩站起身來。徑自走到神臺之後，摸到一處，伸手一推，旁邊便打開了一道狹小的暗門。若不能見人，定然不會蠢到將東西明目張膽的擺出來，即便已經下令不許人靠近，但只要是有心人，要潛入這裡並非難事。故此，若真不想讓人知道，自然要另尋隱秘之處藏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