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澈覺得終於解決了兄弟一半的終身大事時,內侍省主管往來國信所裡,李榮公公正爲楊澈、楊沅兩兄弟的事情頭疼。
國信所的原身是北宋時期設立於雄州的機宜司,當時專門負責刺探遼朝的情報。
宋遼兩國議和後,機宜司就改名國信所,主要負責與遼朝的外交事宜了。
但是其核心職能依舊是搞情報,只不過是打着外交機構的幌子。
如今的國信所,主要負責對象已經變成金國了。
國信所機宜堂內,此時兩位押班官全都在上首坐着。
下邊站着幾位前行官、後行官、孔目官,還有系名貼司、守闕、私名貼司等一應屬官。
兩位押班中,正押班就是李榮李公公,副押班名叫沐絲,因爲不是太監,屈居了副職。
國信所和皇城司一樣,其主管官都是出自內侍省的太監。
只不過皇城司使的級別,要比國信所的押班太監高出許多。
李太監向堂下衆人森然一掃,下邊的竊竊私語聲頓時消失不見。
李公公輕咳一聲道:“咱家方纔已經把事情說清楚了……”
“咻~嘶哈……”
旁邊傳來啜飲熱茶的聲音,李押班的眉頭浮起一絲厭惡。
他微微皺了皺眉,繼續道:“咱們國信所獨擋一面,豈能容得它皇城司來插手。
這個楊沅出現在班荊館,究竟只是去送索喚的,還是受了他兄長指使,尚不可知。”
“咻~嘶哈……”沐押班捧着紫砂的西施壺,呷一口茶,便咂巴一下嘴兒。
李公公心頭怒火漸漸升起。
李公公強壓怒火,繼續道:“可是,事涉皇城司,要怎麼查,你們有什麼章程,都說說吧?”
先前去盯梢楊沅的孔目于吉光拱手道:“李押班,皇城司權柄在我國信所之上,又是直屬天子的。
咱們國信所如果想查皇城司,一旦被他們察覺,恐怕……”
李公公冷笑道:“皇城司直屬天子,難辦。咱們國信所直屬秦相,難道就好辦了?
有章法你就說,沒章法你就閉嘴,不要在這裡放屁!”
于吉光縮了縮脖子,就不說話了。
沐絲捧着茶微笑地看着,他就喜歡看李公公無能狂怒的樣子。
這個李公公志大才疏,慣會拍馬奉迎,這纔在內侍省裡混出了一點名堂,被委了個“主管往來國信所”的押班主管。
可實際上國信所的日常事務,哪一樁哪一件不是他沐押班在打理?
偏偏李公公的職位卻在他之上,沐押班心裡頭是一百個不服氣的。
奈何朝廷制度一向如此,他又不可能切了那二兩半,去陪李公公做個沒卵子的男人。
然而這心裡頭的不痛快,終究是難免的。
“咻~嘶哈……”
李公公又聽見了那惱人的呷茶聲,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他扭頭看了看沐押班。
沐絲依舊坐得四平八穩的,喝茶喝得有滋有味,兩眼直視前方,只當不曾注意到他看過來的眼神兒。
李公公不陰不陽地道:“沐押班倒是悠閒啊,難不成我國信所的事兒,與你無關?“
沐絲一臉驚訝地看向李公公:“李押班這話怎麼說的,國信所不是有李押班在麼,沐某自然是聽命便是。”
李榮冷冷地道:“咱們國信所是負責對金事務的,如果皇城司伸手進來,一旦觸怒金人,壞了宋金和睦,秦相怪罪下來,你我可都難逃懲罰。
更何況,一旦金國因此斷了與我大宋的來往,我們這專爲金國所設的國信所可就成了擺設。
到時候,咱家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內廷去,沐押班你能何去何從啊?”
沐押班若無其事地抹着茶葉沫兒,悠然道:“李押班何必着急呢,這件事,咱們不去觸皇城司的黴頭就查不明白了?”
“哦?“
李公公把胳膊往案上一壓,盯着沐絲道:“沐押班有何神機妙策啊?”
沐絲笑吟吟地道:“皇城司不好查,那就只查楊沅一人。
只要查清楚他出現在班荊館,究竟是偶然還是受人指使,然後請秦相主持公道,不就成了?
皇城司難道就敢拂逆秦相?”
李公公皮笑肉不笑地鼓了鼓掌:“沐押班真是一針見血,既如此,楊沅就交給你負責了。”
沐絲一愣:“沐某去查?”
李公公道:“不錯,他大哥你沐押班不敢查,那就本官去查,你我各自負責一人,如何?”
沐絲並不清楚楊沅出現在班荊館時,曾經碰到了前往班荊館與金人密謀的秦檜。因此引起秦檜的警惕,纔想查楊沅的底細。
李公公雖然打理國信所沒啥能力,卻也不是白癡。
他一直牢牢把持着與秦相的聯繫,不許國信所的其他任何人,越過他去面見秦檜。
所以要查楊沅的真正原因,他也沒有告訴其他人。
這樣一來,沐絲以爲只是皇城司撈過了界,插手了本該由國信所負責的事務。
所以,作爲國信所的一員,他雖對此有所牴觸,卻也不想在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就和皇城司正面對上。
但李公公卻是知道真相的,他豈敢只查楊沅一人,如果耽誤了秦相的大事,他有幾顆腦袋?
沐絲聽說李公公要自己去查有皇城司身份的楊澈,心裡舒坦多了。
他便微笑道:“好,既如此,你我便各自負責一人,看看誰那邊能有所收穫。”
“好!“
李公公站起身,似笑非笑地在沐絲肩頭拍了一掌,拂袖便走。
“砰!”地一聲,房門重重地關上了。
沐絲恍若未聞,淺淺地啜一口茶,眼皮一撩,涼涼地道:“都聽到啦?
于吉光,你明天帶幾個人,去給我盯緊了楊沅。行啦,都散了吧。”
衆人聽了,一鬨而散,簽押房裡頓時一片冷清。
沐押班嘴脣一撇,“潑”地吐出一片茶葉,一臉的冷笑。
他敢斷定,那個蠢笨如豬的李公公在和他玩花樣兒!
什麼他負責查皇城司的楊澈,分明是把希望寄託在我這一邊。
嘿,你牢牢把持着與秦相的聯繫,等我查清一切,還不是你去秦相面前邀功請賞,把功勞都算在你的身上?
我呸!查就查,老子派幾個人去,應付一下也就是了。
沐押班冷笑一聲,緩緩起身,端着他的西施壺,慢悠悠地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