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省繫着肚兜兒、光着屁股坐在涼蓆上,一個人玩着玩具。
一個小丫鬟就坐在席邊,笑吟吟地照看着他,免得他不小心跌下榻去。
窗邊,李師師正俏生生地坐着,一邊喝茶,一邊翻着賬簿。
自從有了兒子,她往茶場跑的時間就少了。
茶場的日常事務,她都儘可能地交給了她物色的兩位管事去打理。
李師師一直專注於經營茶葉、瓷器和絲綢。
這三者之中,茶是她的主業,瓷器和絲綢都是參股於他人的經營。
不過,何七七印染坊出事以後,南風員外主動向她出讓了更多的股份,現在二人合營的絲綢業,就變成以師師爲主導了。
李師師經營的都是奢侈品,而且和鹿溪經營的香料、珠寶、餐飲等行業並不衝突,雙方反而互補。
所以對海外市場,她們就聯手經營,現在已經漸漸追上了大食商人的規模實力。
畢竟她們佔據着地利和人和的優勢,拿到的貨物成本更低,在海外便形成了傾銷之勢。
在大宋國內,她們則各自發展。
如今大宋這邊,杭州、金陵、明州是師師第一批設店的地方。揚州、襄陽和成都則成了第二批。
從唐朝時候起,就有“一揚二益三襄”的說法,這是當時僅次於西京長安、東都洛陽的大城埠。
揚是揚州,益是成都,襄就是襄陽,這些地方到了宋代,也依舊是大城埠,奢侈品的消費能力是非常巨大的。
這邊老孃認真的看着關於以上三地新設店鋪的營收情況,努力爲兒子打江山。
渾然不知自己一出生,就坐在了金山上的小楊省,則興致勃勃地玩他的玩具。
涼蓆上放着各種玩具,人馬轉輪、八寶紋紙格、玳瑁盤、小陀螺、紅色佛塔、黃楊木的小象、陶製的小猴……
肥玉葉拿着一隻“磨喝樂”腳步輕盈地走進來,小丫鬟一見急忙起身。
她正要施禮,肥玉葉便豎指於脣,讓她噤聲,然後向外擺了擺手,小丫鬟便會意地退了出去。
楊省還在專心地擺弄他的玩具,渾然不知旁邊換了人。
師師倒是擡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又去看她的賬本兒了。
肥玉葉把“磨喝樂”遞到楊省的面前。
“磨喝樂”是梵文的音譯,是小孩造型的一種玩具,算是大宋時代的“芭比娃娃”了。
這東西有便宜的也有昂貴的,值錢的只一隻就需要數千文錢。
所以尋常百姓家、富有人家乃至皇室家的孩子,都有“磨喝樂”的忠實用戶。
楊省忽然看到一隻新的“磨喝樂”,立即小手一伸,把它抓在手中,這才樂呵呵地擡起頭來。
這一看,楊省便屁股一墩一墩地歡叫起來,一雙藕節似的小手也揮舞着:“姨姨,姨姨!”
小楊省現在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詞彙了,搖搖晃晃的也能走上幾步。
肥玉葉是李師師家裡的常客,小楊省一見她就很親熱。
玉葉格格地笑着,把小楊省抱了起來,楊省抱着“磨喝樂”,偎依在玉葉懷裡。
肥玉葉看着席上的玩具,笑道:“呀,這麼多的新玩具,誰給你買的呀。”
“爹爹,爹爹,買。”
楊省在她懷裡一竄一竄的。
爹爹對他最好啦,每次來都陪他玩,不是給他帶好吃的就是帶好玩的。
尤其是糖,孃親不讓吃,爹爹都是趁孃親不注意,偷偷往他脣上抿一筷子蜂蜜。
所以一提起爹爹,他就開心。
爹爹?
肥玉葉眯了眯眼睛,便抱起楊省走向李師師:“乾孃~”
肥玉葉拖着長音嬌滴滴地叫,一般她這麼對李師師撒嬌的時候,就是要有事相求了。
只是以前她這麼對李師師撒嬌也沒什麼,但現在李師師的模樣分明就像她的姐姐,這稱呼也只好私下裡用了。
兩人一起逛街購物的時候,她便只能以姐姐相稱,要不然商家和路人都會感覺奇怪。
“一邊賤去,等我忙完。”
李師師頭也不擡,依舊專注地看她的賬本兒。
肥玉葉撇了撇嘴,便抱着楊省回到席上,陪他玩耍。
又過了一陣兒,李師師看完賬本,提筆記了點什麼,這才合上賬本,款款地走過來。
“不是上京的商船已經到了麼,你不忙?還有閒功夫來我這裡逛?”
肥玉葉瞪大了眼睛道:“不是,人家先是坐了牢,接着被人擄走了,乾孃你都不問問的麼?”
李師師白了她一眼道:“你以爲你被救出來的消息我就沒聽說過?還有啊,你坐牢坐得比在家裡還悠閒,還有功夫陪楊沅在臨安大獄裡散步呢,你當老孃不知道?”
肥玉葉眼珠轉了轉,笑嘻嘻地道:“乾孃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呀。”
她忽然小聲道:“難不成,是省兒他爹告訴你的?”
李師師眸波一閃,不動聲色地道:“老孃在臨安經營着絲綢、茶葉和瓷器,店鋪那麼多,人手那麼多,就不能是自己打聽到的麼?”
“說的也是。”肥玉葉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神秘。
“還沒說呢,今兒不是正該忙着麼,怎麼有空過來?”
“乾孃,女兒被人欺負了,孃親那裡不好啓齒,只有請乾孃做主了。”
肥玉葉馬上變臉,泫然欲淚、委屈巴拉地對李師師道。
李師師驚訝地道:“你被欺負了?誰欺負你?”
肥玉葉就把地宮裡發生的事,略去不好言說之處,對李師師重複了一遍。
當然,在她的說法裡,她是絕對沒有要求楊沅吹熄燭火,主動寬衣相待的情形的。
她就是一個無助、弱小、可憐的小女子,爲了搭救楊沅,才被一起擄走。
可楊沅爲了脫困,居然恩將仇報,趁她虛弱無力反抗不得,強迫了她。
李師師聽罷勃然大怒:“楊沅真是無恥!這事你還找乾孃做什麼,報官啊、抓他、流配兩千裡!”
“誒?”
肥玉葉一呆,不該這樣的啊,難不成乾孃跟他鬧翻了?
可……鬧翻了就要送他去坐牢,乾孃也太最毒婦人心了吧。
肥玉葉本來是低着頭,羞羞答答的模樣。
這時趕緊偷偷瞄一眼李師師,卻不想李師師也正向她偷偷瞄來。
兩人目光一碰,宛如觸電一般,趕緊各自彈開。
李師師輕咳一聲,在席邊坐了下來:“只是……這樣一來,可就壞了你的名聲,乾孃覺得,還是該慎重一些。”
“是啊是啊。”
肥玉葉鬆了口氣,趕緊道:“所以,人家就來找乾孃了嘛,還要請乾孃幫女兒做主。”
楊省趴在肥玉葉懷裡,見姨姨只顧和孃親說話,也不理他了,就想爬去席上玩耍。
肥玉葉把他放回席上,盯着李師師。
李師師眸波飄忽了一下,急忙扭頭看向窗外,這才憋住了笑:“咳!乾孃總要知道你的心意,纔好爲你作主啊。”
肥玉葉幽幽地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根扁擔抱着走。人家的清白身子已經給了他,縱然再不情願,思來想去,如今除了跟了他,似乎也沒有別的出路了。”
李師師忽然嗆了一下,急忙掩口咳了兩聲,這才一臉凝重地道:“唔……這倒也不失爲一個辦法。你是想讓乾孃替你說和此事?可是,楊沅已經有了妻子,這事兒……”
肥玉葉低着頭道:“是的呢……,人家做過女官,家財萬貫,人品相貌,也不弱於宋小娘子。如今被迫失身於他,還要受這委屈……”
李師師黛眉一蹙,道:“可是,總不能叫人家停妻另娶吧?”
肥玉葉幽幽地道:“人家也不是那麼霸道的人,只是不想白受了委屈。其實,家父曾經捎回一封家書……”
肥玉葉就把父親書信的意思對李師師說了一遍。
李師師心道:“難怪你這小蹄子敢偷窺老孃辦事,原來是有了你爹的書信,早就有了身屬於他的念頭,只是尚不自知。”
李師師清咳一聲,道:“仔細說來,以你現在的眼光,除了他,怕是世間能入得你眼的,也真沒幾個了。
你爹這主意着實不錯,那就依你爹爹的主意,去找宋老爹認個義父不就成了,何必要來尋我呢?”
肥玉葉牽着李師師的衣角,忸怩地道:“乾孃啊,人家自己找上門去,顯得很不值錢的樣子。
再說了,那人家倒承了他宋家的恩惠,以後在宋小娘子面前,可不是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麼?”
李師師忍着笑,點頭道:“說的也是。現在是楊沅那臭小子對不起你。如果宋氏父女不想把他們的好姑爺好女婿送去坐牢,就得求你屈身下嫁,那就是他們欠了你的,以後在你面前,自然也不好擺正室的架子。”
“是的呢,可這些話,人家自己怎麼好意思說出口,所以纔來央求乾孃。乾孃你成全了女兒,女兒一定銘記乾孃的恩情,以後對省兒也會視若己出,好生待他。乾孃……”
“罷了,真是冤孽,那……乾孃就替你走一遭。”
玉葉一聽頓時心花怒放,只是面上還得矜持一些,便可憐兮兮地嗯了一聲。
李師師倒也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馬上就吩咐丫鬟給她準備出門的衣裝。
更衣之後,李師師對肥玉葉道:“你幫乾孃照看省兒,我這就去。”
肥玉葉滿心歡喜,急忙道:“乾孃要不要把我爹爹的家信帶去?我爹是宋老爹的老上司,這信或許有些用處。”
“不需要,咱們佔着理兒呢,怕他什麼,他們沒得選擇。”
“嗯……可……可人家只是不想吃虧,倒也不必盛氣凌人……”
李師師在心裡翻了好大一個白眼兒,忽然嫵媚地一挑蛾眉,湊到肥玉葉耳邊,小聲道:“看你那副不值錢的樣子,你老實說,是不是那楊沅本錢雄厚,你早就千肯萬肯了。”
肥玉葉登時小臉通紅,期期艾艾地道:“乾孃說的哪裡話來,他楊家有錢,我肥家就不是大富之家了麼?誰……誰會把錢看在眼裡呀。”
……
蕭毅然、盧承澤都是極幹練的人才,在都察院這段時間的歷練,讓他們的實踐能力迅速提高了。
他們和於澤平把手頭正在處理的案子移交出去,便全力以赴調查吏部考功員外郎邱舜泉一案。
次日一早楊沅升衙時,他們就把整理好的卷宗遞到了楊沅的案頭。
考功員外郎邱舜泉是被人舉告的,舉者者名叫莫陌,是個“宮觀官”。
宮觀官也叫祠祿官,宋真宗時開始出現的。
這種官職初設的目的,就是爲了安置那些朝廷不想再用,但是又覺得罷黜了太絕情,就想給個有相應職位待遇的閒官,這才設立的。
於是,朝廷就給這種閒官封個京城附近的什麼宮、什麼觀的使、副使、判官、都監、提舉、提點等官職。
也不知道一家道觀需要安排這些官職做什麼,反正這些人啥事不幹,就只是保持相應品級的待遇和俸祿罷了。
到後來,京城及附近的宮觀都給安排滿了,就繼續往外地安排,遙領外地某宮某觀的官職。
這個莫陌就是武陵某道觀的都監。
他是個官迷,想謀個實缺的官職,所以不惜傾家蕩產,對邱員外郎實施賄賂,想活動一個實缺。
邱舜泉答應了,正爲他運作期間,朝廷突然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裁汰冗官冗吏,精簡機構的運動。
這次裁汰的第二批纔是從現有實缺官員中裁汰那些因爲崗位疊架產生的冗官。
第三批要裁汰的,是因爲機構疊架而產生的冗官。
但那就涉及到機構的精簡了,不是現在就能辦到的。
而第一批開刀的,就是現存的只領俸祿、沒有實缺的閒官。
這裡邊就包括了莫都監。
這是由上而下舉行的一場大改革,不要說邱舜泉一個六品員外郎了,他就算是個吏部郎中,也保不住莫都,所以本來想求個實缺的莫都監,忽然間連閒官都沒了。
做官的希望破滅之後,莫都監就氣極敗壞地去向邱員外郎索還給他的賄賂。
邱員外郎拒不返還,還威脅他最好閉嘴。
這莫都監官沒有做成,家產敗空了,不僅自己氣火攻心,家人對他也是百般埋怨。
莫都監一怒之下,就跑到都察院舉告來了。
行賄罪至少從先秦時期就有了,而且罪責還不輕。
比如秦朝律法就規定,即便是輕微的行賄行爲,也要處以黠刑並罰五年勞役。
這也是邱員外郎覺得莫都監只能吃個啞巴虧,不敢舉告他的原因。
哪曾想這個官迷是個狠的,寧可自損八百,也要殺敵一千,還真就把他告了。
蕭毅然道:“這莫都監變賣了哪些店鋪家產,以什麼方式轉移到邱舜泉名下,他都交代了。
下官昨日和盧、於兩位御史分頭行動,已經做了一些調查。
現在已經調查到的情況都是屬實的。僉憲是否馬上提審這個莫都監?”
盧承澤補充道:“下官已經安排人盯住了相關人,隨時可以把他們緝捕到案,辦它一個鐵案如山。”
楊沅搖頭道:“你們昨日說過,只靠一個邱舜泉,辦不成這些事。
邱舜泉不肯退錢,極有可能是因爲,這些錢不是他一個人拿了,而是送給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這種情況下,莫都監可以向他要錢,他如何向諸多同僚上司們要錢?以後這‘生意’他還做不做了?
如果我們按部就班,先抓這些給莫都監和邱舜泉運作錢財的人,邱舜泉和他們的同夥,就有了足夠的時間來應變。
既然已經確認這邱員外郎確實有罪,那麼我們就先抓此人,讓他上邊的人慌一慌,旁邊的人亂一亂,下邊的人嗎,抓了邱舜泉之後,再拿他們也不遲!”
……
吏部,天官衙門。
雖然人們經常調侃天子腳下遍地是官,誰出門都別耀武揚武。
因爲你不知道碰上個什麼官,就是比你更大的。
但是吏部官員,絕對是京官中最有權力的一羣人。
吏部官中,又有考功官權柄最重,非吏部尚書心腹不可任之。
就拿吏部考功員外郎邱舜泉來說,他只是一個六品官,但全天下五品以下官員的命運,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五品啊,除了極少數的上州知州,各地官府的知州、知府老爺們,也不過就是五品。
如果這些知州、知府老爺們在朝裡沒有大靠山,區區一個考功員外郎,就能把他們折騰的欲仙欲死。
這也是吏部侍郎左選郎中李建武只是個五品官,但是都察院卻安排了左副都御史肖鴻基查他的原因。
肖鴻基是四品官,而且當初爲了安排楊沅,朝廷是把都察院整體往下壓了一品的。
不然的話,肖鴻基應該是三品官纔對。
當然,雖說整個都察院都壓了一級,是趙璩爲了方便安排他的好哥們兒楊沅。
但趙瑗是不會由着趙璩胡鬧的。他之所以答應,是因爲都察院的設立,已經令百官爲之側目了,如果把都察院整個衙門都壓一級,來自於百官的阻力也能小一些。
所以,官家才順水推舟。
邱舜泉知道李郎中前幾天被都察院敲打的事,不過,李郎中這事基本上已經擺平了。
邱舜泉這邊,那個該死的莫都監也有好幾天沒來尋他晦氣了,一時間,邱員外郎便有了神清氣爽的感覺。
本來嘛,老子收了你的好處,又不是不給你安排。
是你自己命不好,偏偏趕上朝廷裁汰冗官,這是晉王和衆參政主抓的事情,老子如何庇護?
還錢?
那錢老子只拿了不過五分之一,其他的都上下打點去了,我怎麼張嘴朝人家要錢?
這錢要是跟人家討回來,以後還有誰敢跟老子辦事兒?你這不是毀我的“錢程”麼。
想到那個不識擡舉的莫都監,邱舜泉就心中有氣。他冷哼一聲,這才翻開一份檔冊。
晉王前些日子抓了些縱容被裁汰官吏作亂的庸官昏官,要提陸游、楊萬里、虞允文、范成大等一些官員調到這些近京州縣去任職。
這些人的考評,他得儘快做出來,畢竟是監國晉王點了名的人。
邱舜泉正翻閱着卷宗,便聽外邊簽押房一陣喧譁聲起。
邱舜泉大感不悅,離開座位,快步走過去打開房門,沒好氣地喝道:“何事喧譁,不成體統。”
一個主事結結巴巴地道:“邱……邱副郎,都察院來了人,要……要拘……拘邱副郎你到案……”
他還沒說完,就被楊沅一把撥拉開了。
楊沅看到邱舜泉,啓齒一笑,道:“邱舜泉?”
邱舜泉心裡“卟嗵”一聲,第一反應就是:難道莫陌告發本官了?
但他隨即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行賄只比受賄減罪一等,那個莫都監再瘋,也不會明知自己會去坐牢,也要告發老子吧?
那麼,到底是哪件事情發作了?
邱舜泉心中惴惴,強作鎮定道:“正是本官,不知足下是?”
“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楊沅。”
人的名,樹的影兒,邱舜泉聽了頓時臉色大變,強笑拱手道:“原來是楊僉憲,不知足下到我吏部有何公幹?”
楊沅笑道:“我來拿你!”
他一擺手,盧承澤就帶着幾個都察院司務廳、司獄廳的吏役衝過來。
左右把邱舜泉一架,“咔嚓”一聲,就把“杻”銬在了他的雙手腕上。
這“杻”類似於現代的手銬,如果是把頸部也一起鎖上的,那就是“枷”了。
楊沅一點也沒有和他廢話的意思,如果不是楊沅擔心蕭毅然、盧承澤鎮不住天官衙門這班人,他都不會親自過來。
這邊銬了邱舜泉,楊沐轉身就走:“把他帶回監察院。”
“楊僉憲且慢。”
早有人跑去告訴上官,吏部侍郎左選郎中李建武聞訊匆匆趕了來。
一見邱舜泉已經被上了杻,李建武不禁沉下了臉色:“楊僉憲,你都察院到我吏部拿人,都不需要知會我吏部天官麼?”
楊沅眨眨眼道:“哦?倒要請教,我《皇宋刑統》哪一條哪一例規定,官員犯法,有司拿人,需要先請示那犯官衙門的正印官員?”
李建武頓時一窒,這……律法中確實沒有。
可這是慣例啊!
你不打招呼,不先通氣兒,也太不把我吏部放在眼裡了吧?
你都察院的官,可也要受我吏部考功的,就不怕從此得罪了我吏部?
但是這理由又不能擺到檯面上說。
我怎麼就碰上這麼個“渾不吝”,他是想做孤臣不成?
楊沅見李建武張口結舌,便拱手笑道:“不知足下是?”
李建武沉着臉道:“本官吏部侍郎左選郎中,姓李,名建武!”
楊沅頷首道:“原來是李郎中,失敬了。有人舉告邱副郎貪贓枉法,我都察院已有確證在手,如今要拘他到案,接受調查。告辭!”
“且慢!”
李建武沒想到都察院竟給他們來了個突然襲擊,堂堂吏部,他們也敢不打招呼就來拿人。
他李建武不怕橫的,可是碰上這種愣的,也只能以後消磨於他,眼下卻是拿他毫無辦法。
李建武便走向邱舜泉,沉聲道:“邱副郎,你且去,此間不必擔心。如果有誰敢冤枉了你,吏部一定會爲你討還公道!”
二人目光一碰,邱舜泉便咧嘴一笑,頷首道:“邱某行得端、坐得正,自然不怕人查。此間公務未了,還請李郎中好生安排,莫要耽誤了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