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錢大江的落網,整個朝野上下,都知道這國本大局已定,三天之後,宗人令安平伯上書嘉靖,稱景王已然成婚,依照祖制須得出京就藩。
同日嘉靖批覆同意景王就藩,由成國公朱希忠送出京城,景王回頭看了一眼京城,眼中充滿了不甘,現如今裕王尚無子嗣,景王雖然說還有機會,但是出了京,就代表機會渺茫了。
景王出京的當天夜裡,孫毅偷偷的來到了詔獄之中,看到已經不成人樣的錢大江,陳洪原本是想直接解決了錢大江的,但是陳洪怕此事另有蹊蹺,沒有殺了錢大江,以待時機,既然景王已經出城,怕是錢大江已經活不過今夜了。
孫毅看着不癱在地上如同一灘爛泥的錢大江,孫毅問道:“錢大人,你這又是何必呢?”
錢大江聽到了孫毅的聲音,在嘴裡猛地吐出了一口血痰,看着孫毅笑道:“孫大人,哈哈哈,孫大人,您的銀子怕是要不回去了,估計已經在陛下的內帑裡了。”
孫毅看着錢大江說道:“錢大人,令慈昨夜在順天府大牢過世了。”錢大江沉默不語,孫毅然後說道:“你的一雙兒女也被帶進了皇宮。”
錢大江看着孫毅大笑道:“孫大人,我孫某人現在求你一件事。”
“錢大人請講。”
錢大江通紅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好像隨時都要炸裂開來,錢大江盯着孫毅說道:“孫大人一定要上書朝廷,誅我九族!”
孫毅一愣,看着錢大江說道不出話來。
“三族也行,孫大人切記,這個婆娘怎麼就還沒死啊。”錢大江嚎啕大哭,其實說白了,錢大江現在甭管是九族還是三族,也就剩下一個錢鄢氏了,滅九族或許能帶上幾個不相干的遠親。
“娘!孩兒不孝啊。”
看着錢大江,孫毅感觸頗多,換句話說,錢大江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就是被錢鄢氏給生生的逼出來的,但是現在錢鄢氏卻被鄢懋卿的上下活動之後給調到了刑部大牢,在那裡是他爹的地盤,自然不會有事,而且孫毅聽說現在鄢懋卿還在上下活動,想把他的閨女給撈出來。
孫毅看了一眼錢大江說道:“錢大人,安心的去吧,你這個三族,我幫你滅了。”
或許是錢大江太過心狠手辣,但是一個女人好了,能夠定一家安定,要是壞了,那便是家破人亡,孫毅明白這個道理,就在孫毅想走的時候錢大江忽然看着孫毅說道:“孫大人,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你說。”孫毅看着錢大江說道。
“當日劫親的隊伍,不是我找的,應該是有人想要對景王不利,我只是安排了刀斧手在景王府,哈哈哈哈哈哈哈。”孫毅頓時出了一身冷汗,罵了一句:“瘋子,你瞎說什麼呢。”
孫毅離開了大牢,確實,憑他一個錢大江,確實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找這麼多人,孫毅拼命的阻止自己繼續想,知道的多了,對孫毅一點好處都沒有。
孫毅駕着馬車匆匆的回到了自己家裡,然後稱病不朝,當天夜裡,錢大江就死在了獄中,這刺殺裕王一案,徹底告終,同時隨着景王的就藩,孫毅自己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就在孫毅稱病的這段時間裡,不少的人來探望孫毅全都被孫毅一一拒絕。
年關將至,嘉靖看着空蕩蕩的宮殿,嘆了口氣,嘉靖看着黃錦笑道:“黃錦啊,你知不知道,這朕原本是想圳兒等過完年在走的,誰想到這羣人就這麼着急啊,哈哈哈。”
黃錦嚇了一跳,看着嘉靖嚇得說不出話來,雖然嘉靖有這麼多的兒子,但是畢竟皇帝只有一個,親王是嘉靖能給自己的兒子最多的東西了。
嘉靖在龍椅上站了起來,坐到了臺階上,對黃錦說道:“這安陸的王府,比起這紫禁城又差了什麼。”
奴婢看着嘉靖笑道:“陛下,這些龍子龍孫們,都已經長大了,景王殿下興許到了安陸之後纔會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吧。”
嘉靖苦笑道:“世人都以爲這龍椅好坐,但是隻有當真正坐上去了,才知道那叫一個累啊,古今多少帝王,又有幾個是高壽?山呼萬歲,朕看着下面那些大臣,覺得哪個都比朕命長!”
黃錦嚇了一跳看着嘉靖說道:“陛下您這是說哪裡話啊,萬歲爺萬壽無疆,即便不能萬壽無疆,陛下身體健碩,古稀耄耋還是可以的。”
嘉靖微微一笑,看着黃雞說道:“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這空隱道長來之前,朕都覺得朕大限將至了,幸虧了道長幫朕調理了身子,否則的話,你可能已經不在這了。”
朝中的大臣或許還能留個一官半職,但是黃錦這樣的人,一旦改朝換代,必然就是發配去皇陵掃墓,黃錦看着嘉靖說道:“主子,您這是說哪裡話啊,您可是奴婢的天啊。”
嘉靖無力的擺了擺手說道:“之前裕王府發配出去的那個叫什麼馮......馮什麼來着?”
“馮保?”嘉靖點了點頭,說道:“就是他,調馮保回京吧。”嘉靖無力的看着黃錦,嘆了口氣說道:“黃錦啊,朕百年之後,你可怎麼辦啊。”
黃錦早就被嘉靖嚇到了,被這麼一說直接就哭了出來,嘉靖看着黃錦說道:“朕百年之後,陳洪必不容你,屆時你可怎麼辦。”這東廠的廠公是黃錦跟陳洪輪着幹,現在嘉靖好不容易把黃錦安排到了御馬監,但是嘉靖知道,黃錦生性懦弱,優柔寡斷,陳洪心狠手辣,一旦嘉靖賓天,陳洪必然不容黃錦,嘉靖不想看到陪了自己這麼多年老夥計晚景淒涼,所以才這樣的。
“陛下一旦......一旦有什麼不測,奴婢就隨陛下去了,也省的陛下煩心。”嘉靖笑了看着黃錦笑道:“朕又不是現在就死,你怕什麼。”
“對了,黃錦啊,過幾天你親自去宣旨,把馮保召回京吧。”
“諾。”
黃錦離開大殿的時候,眼睛已經紅透了,黃錦跟了嘉靖四十多年了,當年嘉靖還是興王的時候,黃錦就守在了嘉靖的身邊。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小王爺,現在已經在這張龍椅上坐了三十多個年頭了。黃錦知道嘉靖讓自己去接馮保回京,完全是爲了自己着想。
假以時日,裕王即位,馮保必然就是裕王身邊的黃錦,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是陳洪想要幹什麼,有馮保在宮裡,陳洪也無可奈何。
黃錦備好了四輪馬車,揚鞭出宮,隨着東南戰事愈演愈烈,工部頂着壓力,將一份計劃上交了內閣,這是整個大明第一個進言修建貫通南北的水泥路的奏章。
徐階在內閣接到了工部的奏章,批示准許,很快司禮監的陳洪爲了討好孫毅,同樣加了硃批,不過這筆孫毅看着卻哭笑不得,這個單子孫毅是斷然不敢接的,而且這條水泥路如果想順利完工,只有那家控制在勳貴手裡的水泥廠能解決。
最終,這個工程被朱希忠和徐延德徐鵬舉等人合力吃下,榮昌只是收了一小筆錢,海貿的海船已經揚帆起航,很快榮昌第一筆海貿的利潤就要就位了,北方的榷場也逐漸進入了風和日麗的年頭,隨着大量的牛羊涌入,整個大明百姓的飲食結構正在悄然發生變化。
農田裡的耕牛多了起來,而且百姓的竈臺上,也多起了一些肉類,隨着國民體質的改善,兵強馬壯的明軍對外宣稱邊軍戰力已經完全恢復到了土木堡之前的戰力。
東南的倭亂也在悄然的發生着變化,王直看着平地起來的宮殿,還有臺北周遭不斷被開墾出來的良田,隨着“自願”遷入臺灣的漢民越來越多,王直對臺灣的控制力正在逐漸的加強。
海內似乎一片歌舞昇平之意,孫毅卻不以爲然,侯三在第一次出海回來之後給孫毅帶回來了一個消息,榮昌利用幾條空船,已經在臺海往臺灣輸送了一萬多漢民了。福建方面的官員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但是卻選擇了視而不見。
一來是拿了王直的銀子,二來是這些漢民去臺灣,總比在大陸上變成攻城掠寨的流民要好的多,不僅僅是福建,江浙一帶,還有兩廣,陸陸續續的竟然有百姓自發渡海,王直控制下的臺灣,在東南沿海已經被傳成了天堂一般的存在,糧滿倉,衣滿牀等兒歌都傳了出來,無數人抱着在大陸活不下去的想法,紛紛渡海。
王直自然是沒有稱王稱霸,而是自稱開臺將軍,臺北的那座宮殿,就成了王直的將軍府,同時各地設置了官署。王直的行政劃分與後來的明鄭政權略有不同,王直直接劃分了一府四州,同時將早已被明軍放棄的澎湖羣島佔領,新設一州。
孫毅看着侯三嘆了口氣說道:“侯三,你怕死嗎?”侯三搖了搖頭,看着孫毅,孫毅對侯三說道:“港口那邊,把書院也轉到臺灣去吧。”
“啊?”侯三不知道,日益做大的王直已經成了懸在孫毅腦袋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王直現在聲勢這麼大,有朝一日,必然爲朝廷所發覺。
現在臺灣不過幾萬漢民,王直手裡也不過一萬兵馬,對臺灣的控制力還不是很強,沒有人注意到他,但是照着這個速度下去,不出五年,臺灣儼然就是人口數十萬,帶甲十萬的大國了,即便是朝鮮日本這樣的老牌國家,估計都不敢輕易招惹王直。
不過孫毅知道,王直的事情,除了對於孫毅來說是個隱患之外,對其他的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首先就是人地矛盾激烈的江南之地,大量的百姓去了臺灣之後,接下來等着大明的,自然就是一個國力強盛的盛世了。
這幾天裕王府裡的氣氛都已經開始慢慢的轉變了,比如之前的時候,高拱張居正孫毅等人,都是安安靜靜討論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現在高拱已經將漕運海運開海的事情提出來了,而且張居正也在不斷的提及清查土地的事情,另外高拱還將孫毅那天對於官員免稅的設想重新告訴了一下裕王。
“孫大人的話最近怎麼這麼少?”裕王也發現了孫毅的不正常,孫毅低着頭說道:“殿下,高大人,張大人說的這些,臣可以說都是仁政,一旦成功,都是功在當下,利在千秋的大事,即便是做成一樣,都夠在座的諸位名垂青史的。”
衆人點了點頭,孫毅繼續說道:“殿下有沒有想過這會冒多大的風險?當年衛鞅變化,最終的結局如何,吳起又是如何,遠的不說,就說那前宋的王安石,至今不還是奸臣錄之上嗎?”
高拱沉默了,張居正則是默默的看着孫毅說道:“我不怕。”張居正的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起來,底氣十足。
其實這幾個人說的,都沒有孫毅說的要命,一旦推行孫毅的政策,別的不說,就是徐階單單就得第一個抓起來,恐怕斬首都不夠。
裕王看着孫毅說道:“各位先生請放心,孤絕對不是劉啓。”這個孫毅是絕對相信的,這些改革想要推行下去,無非就是推行兩條路,一條路是一支絕對忠誠且強而有力的軍隊。
孫毅知道,此時大明境內有三支精兵,一支是戚繼光現在正在訓練的戚家軍,另一支就是俞大猷的俞家軍,除此之外,就是原本歷史上沒有出現的,在楊博編練的邊軍,這支十萬人的精騎,孫毅不知道有多麼強大的戰鬥力,但是孫毅隱隱感覺,這支軍隊的戰鬥力也許遠遠強於戚家軍和俞家軍。
“殿下這是說哪裡話,萬事開頭難,欲成萬世不拔之基業,須得有萬世不擋之氣魄,方大有可爲啊。”高拱在一邊說道,裕王頻頻點頭,然後對高拱說道:“高大人所言極是。”高拱欣慰的點了點頭,不過張居正卻沒有鬆開緊皺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