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花原先帶過弟弟妹妹,一看便看出問題所在,道:“你把他的頭托起來一些,讓他靠在你肩膀上,再輕輕地拍拍他後背試試看。”
祝錦繡按照她說的做,香花又幫她調整了一下姿勢,瓜瓜哼哼唧唧了一會兒,果然不亂動了,還啊啊呀呀地說起話來。
陳氏掩脣笑道:“這小少爺可難伺候了,他呀就得人這樣抱着,不然就不依。祝小姐累了吧,我來抱抱。”
祝錦繡好不容易安撫好鬧脾氣的小寶寶,正琢磨出一點心得,聞言便不肯放手,笑道:“我不累,我再抱一會兒。”
她也不顧吃手指頭的瓜瓜嘴裡口水已經打溼了自己衣服,笑着問香花:“香花你怎麼知道要這樣抱小孩兒呀?”
香花笑道:“你忘了我有弟弟妹妹?他們倆可都算是我一手帶大的。”
陳氏聞言便笑道:“香花姑娘以後一定是個好孃親,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有福氣。”
香花聞言便羞紅了臉,祝錦繡也跟着笑起來。
幾人輪流抱了一圈瓜瓜,又等了一個多時辰,也還是沒見楊運回來。
陳氏有些不放心,讓人去宮門口打聽消息。
祝錦繡大大咧咧道:“不用擔心,我爹他們有時候也會晚回來,再等等就好。”
香花也安慰陳氏道:“今天有使臣覲見,商議的時間定然更長,楊夫人不用焦急。”
幾人等了一陣,前去打聽消息的人終於回來,說早朝已經散了,但沒有看到楊大人出來。
陳氏抱着孩子只覺眼前一黑,人差點跌倒,虧得香花和祝錦繡連忙將她扶住。
香花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祝錦繡卻是明白的,她連忙問那人:“出來的都是什麼人,可有認識的?”
那人想了一會兒道:“方纔見祝錦衣祝大人也出來了。”
“那我爹呢?”
“沒見到節度使大人。”
祝錦繡便拉着陳氏的手安慰道:“夫人別太焦急,我去問問我哥是何情況,咱們再做理論。”
陳氏擦了擦淚道:“好妹妹,多謝你了。”
祝錦繡拍拍她的手,拉着香花走到一邊小聲道:“我看這情形,好像是皇上留了一撥人下來說話,這未必是壞事,你看着些楊夫人,我很快就回來。”
香花點點頭:“你路上小心。”
祝錦繡嗯了一聲,大步走了出去。
今日值得皇上留人下來議事的,十之八九便是匈奴來使了,看樣子這來使提出的條件必然有點爲難卻又在合理範圍之內,因此皇上才找人商議。
可楊運只是戶部侍郎,真要議事,也該戶部尚書上啊……
香花正胡思亂想着,祝錦繡風風火火地跑回來了。
陳氏把孩子交給奶媽抱着,連忙問:“如何?”
祝錦繡看了香花一眼,道:“匈奴使臣答應向皇上臣服,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香花被祝錦繡那一眼看得心裡七上八下,莫非真如海顏所說——
“那個匈奴公主要和親。”
祝錦繡說得有些不客氣,又擔心地看了香花一下。
陳氏沒聽明白:“單于不僅要臣服,還要把自己的公主嫁到中原?”
祝錦繡搖搖頭:“不是嫁過來,是要咱們的人入贅過去。”
陳氏皺眉道:“這是何道理?皇上想來不會同意世子入贅這樣的說法吧。”
剩下的話有些難以啓齒,祝錦繡幾乎是同情地望了望香花,沉重地說出了事情的關鍵:“海顏指名道姓,要求入贅的人是楊遇。”
“什麼?”陳氏也驚詫地看向香花。
香花緩緩地眨了眨眼,蒼白地笑了一笑。
原來那天傳達的消息是這個。
祝錦繡扶住她,輕聲道:“香花你先別急,皇上還沒答應,這不正和大臣們商量嗎?”
“留下來的是哪些人?”
祝錦繡用排除法算了一下,“幾位親王,宰相,六部尚書,我爹,趙大哥,還有楊大人……”
這裡面能把她和楊遇這點兒女私情看在眼裡的也就只有後面幾個人,可後面幾個人和前面的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這場商議的結果幾乎是註定的。
可這時香花萬萬沒想到她所料到的結果竟然還不是最糟的。
皇上咳嗽了幾聲,問:“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忠順王道:“自古美人愛英雄,海顏公主鍾情於楊指揮使,單于也識相地讓了步,皇上何苦糾結呢?”
義勇王也道:“臣弟也以爲如此。楊指揮使一路護送海顏公主盡心盡力,或許他對海顏公主也有此意,如此一來,不僅成全了一對有情人,也能保江山社稷太平,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爲呢?”
皇上笑了笑,看向邊上坐着的其他人,“你們可還有異議?”
趙燾拱手道:“回皇上,臣和楊指揮使有些交情,據臣所知楊指揮使對香花姑娘一往情深,此事恐怕還需再議。”
祝渙之也道:“臣也聽聞楊遇和香花姑娘情投意合,可能還是問過二人再做定奪更爲妥當。”
楊運連忙道:“臣附議!”
宰相顧亭甫冷笑道;“幾位大人別忘了頭上這頂烏紗帽是誰給的,這利益該爲誰打算。若是因爲個人私交,置天下百姓、江山安寧於不顧,豈不是本末倒置嗎?”
王朝儀的父親王榮早就得了信,也站出來道:“宰相大人言之有理,若是爲了二人兒女私情,導致邊境戰火再起,咱們有鎮國將軍鎮守應是無礙,但那些枉死的戰士何辜啊?楊指揮使就能問心無愧嗎?趙大人,你父親弟兄都在邊境,也無妨嗎?”
趙燾向來看不慣王榮溜鬚拍馬的做派,哼了一聲,沒有答話。
這時忠順王慢悠悠道:“依我看,問與不問結果都是一樣,便不必麻煩了。想來香花姑娘身爲安平公主義女,胸襟見識自然不是一般女子可比,楊指揮使本就該報效家國,眼下不用他爲國捐軀、馬革裹屍,還能迎娶海顏公主,這份榮耀是多少男兒求都求不來的。皇上不必過慮,早下聖旨,讓使臣安心爲上。”
皇上爲難地看了一眼趙燾等人。
他何嘗不知道楊遇和香花是佳偶天成,可他在皇上這個位置,骨肉情分都顧不上,何況與這兩個小年輕呢?
然而,他看不到的也就罷了,這一對兒小兒女爲家鄉爲社稷都做了大貢獻,怎的還要在這婚姻大上爲難他們呢?
說到底,怨他太無能罷。
王榮立刻識相地接道:“忠順王所言甚是。能迎娶海顏公主乃是楊指揮使的福氣,至於香花姑娘,皇上另爲她擇一位好夫婿豈不妙哉?”
其他幾人聽他如此說,都暗自在心裡啐他口水——
不要臉,棒打鴛鴦不算,還要禍害幾個?
忠順王不慌不忙道:“皇上,當年安平公主是因爲臣的緣故才孤身至今,如今便讓犬子爲父受過,照顧香花姑娘吧,請皇上成全。”
義勇王和祝渙之這會兒纔看明白,原來忠順王和王榮一唱一和就是爲了這個。
皇上耷拉着眉毛,半晌才說:“……這還得問過安平再說。”
楊運聽衆人已經默認楊遇和海顏的事,轉而商量香花的安排,剩下來的幾人有幾個雖有心幫忙,卻也無力迴天。
他心中着急,想到他弟弟若是得知此事不知會作何反應,可聖旨一下,不照辦便是抗旨不遵,是殺頭的大罪,何況匈奴那邊還不知會如何對付他這個中原人。
他答應了他爹照顧好這個弟弟,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楊遇跳進這火坑裡。
“皇上!”
楊運突然大喊一聲, 撲通一下朝皇上磕了個頭。
皇上對楊家向來非常照顧,讓內侍去扶楊運起來,楊運跪着不肯起。
皇上便道:“你有何事,起來再說。”
楊運道:“皇上,微臣食君俸祿,知道心繫百姓。微臣掌賦役稅收,也知道民間疾苦。可從古至今從未聽過將士入贅異邦之說,爲何如此?臣認爲有三點說法。”
皇上皺眉道:“說來。”
“其一,自古入贅多是卑微低賤被高高在上者所接受,我朝若是答應,便是默認匈奴比我朝高人一等,此爲微臣所不能忍。”
“其二,將士可爲保家衛國拋頭顱灑熱血,但作爲一個將士入贅敵國,鎮國將軍又該如何對邊防軍戰士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