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遇等人沒說回去,陳老爺等人也不能明目張膽地趕人,只能心照不宣地打打招呼。
陳老爺想:我們做的無懈可擊,諒他們也查不出什麼來。
楊遇想:我不過是做做樣子,真正在暗訪的可另有人在。
兩人見了面都相視一笑,彼此並不說破。
大夫人昨日費了神,今早起來時就有點病情反覆,吃了早飯就在喝藥。陳椿一直細心地在一邊照顧,沒有半句怨言。
大夫人讓丫鬟下去,對女兒道:“椿兒,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可你年紀還小,勢必得跟着你爹再過幾年……”
陳椿道:“娘,你別說喪氣話。前幾日大夫不是纔來看過,說你身子好些了嗎?你平日少勞神,事情多讓爹爹和二夫人去處置就是了。”
大夫人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女兒的頭髮:“話雖是這樣說,但你爹沒了我也不成。二夫人是個沒有腦筋的,你爹也知道。等這一回過去了,我也就能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
陳椿抿了抿脣,猶豫着說:“娘,那個楊大哥來拿留給他的東西,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你們爲何……”
大夫人搖搖頭,有氣無力地道:“椿兒,你不知道我們的難處。你照顧我這麼久,知道我在看病吃藥上花了多少錢嗎?”
陳椿沒認真算過,慢慢地搖了搖頭。
大夫人淡淡笑了笑,“每年不下五千兩。你知道你一年吃穿大約花多少錢嗎?”
陳椿不過十一二歲,對這些也有些模糊,道:“大約一千兩?”
大夫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女兒的小手,溫柔道:“哪裡需要花這麼多?你如今吃的都是莊子裡供應的,穿的都是咱們家自己產的東西,每年不過一百多兩銀子頂天了。娘再問問你,你知道咱們綢莊這幾年每年入賬多少嗎?”
這個陳椿有所耳聞,想了一會兒道:“前些年入賬多些,每年約兩三萬兩,最近幾年開始減少,大約只有先前的一半左右。”
大夫人點點頭,道:“乖孩子。按照以前的說法,咱們只要替陳家守住這些產業就成,這些多出來的銀子是我們可以自己支配的。”
陳椿想,那這不是挺好的嗎?就算一萬多兩,除開她母親看病吃藥的,也還有一多半呢,總能攢下些來。
“你覺得這些錢很多是不是?”大夫人笑了笑,“我和你爹也只算是貌合神離,雖然表面還是一家,但實則已經分開算了。如今我們的進賬算是五五分成,若不是他有求於我,這五成我也是要不來的。”
陳椿默默點頭。她爹對她娘和對二夫人是什麼態度,她們都有目共睹。照她母親的說法,確實除了湯藥費之後,就所剩無幾了。
“娘原先也有一點積蓄,這幾年慢慢的也攢下來一些東西,給你做嫁妝總還是夠的。娘擔心的是另外的事——”
她說到這兒,又劇烈地咳嗽了好幾聲。陳椿趕緊給她娘拍了拍背,給她遞水喝。
大夫人緩了緩,重新擡起眼來道:“娘擔心的是,娘這病只有一日比一日重,不可能好轉的,以後的開銷只會比如今更多……”
她又勾着腰咳嗽了一陣,“娘有時也想撒手算了,省得拖累你——”
陳椿聽她說這樣的話,連忙哭道:“娘,你胡說什麼呢?沒了你,我怎麼辦呢?”
大夫人有氣無力地笑了笑道:“娘知道你的難處,娘沒能給你留一個兄弟姐妹相互照應,偏偏二房又有那麼幾個孩子,你爹心裡向着誰我也知道。所以娘一定拼到最後一口氣,否則無論如何也不肯走的。”
陳椿說不出話來,只能趴在她母親懷裡嗚嗚哭泣。
大夫人輕輕撫摸着女兒的秀髮,嘆息道:“娘原本也是書香世家的女兒,何曾願意在這些事上算計別人?然而這就是命,我無可奈何,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要是楊遇放棄一些、甚至乾脆不要陳媛的這份家產,那她也就稍微能放下點心來,至少三五年不愁了。
雖然手段不光彩,但她爲了自己的女兒別無他法。她若是活着,她女兒就一日不用被人欺負,等到十五六歲,她就求她相公給椿兒找個靠譜的好人家,這樣她女兒總算後半生有依靠。若是她損了陰德、遭了報應,早早的死了,那也好,至少給她女兒留下一大筆錢,叫人不敢小瞧她。
大夫人道:“這些年運出去的東西都有賬本記錄在冊的,什麼時候,多少數目,交於何人手上都有記錄在冊。那本冊子上的東西,都有你的一半,椿兒你記住了嗎?”
陳椿哽咽着點點頭。
大夫人道:“別哭了,還不時候呢。陪娘出去走走吧。聽說那個香花姑娘有些聰明,咱們去找她說說話,你也學着些,那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姑娘。”
陳椿擦乾淨眼淚,點了點頭。
連着兩天,耗子們都沒有發現什麼。反而是楊遇發現陳老爺和那幾位經常出入陳府的大夫交往甚密,但這也只是一條線索,不能說明這其中真有古怪。
香花問:“其他的當真什麼也看不出來?”
楊遇道:“也許其他也有蹊蹺之處,但我在明他在暗,加上人生地不熟,我們要查起來自然是慢些。”
香花揉了揉肩膀:“要不咱們找個由頭搬出去,另外找個地方住?這幾日二夫人沒過來,大夫人怕我悶着,天天來找我說話,都快把我家的致富經問了個遍了。”
楊遇哭笑不得:“這是你美名在外,大夫人才知道的。橫豎這些他們也偷不到,你講講也無妨。”
香花道:“倒不是因爲這個,只是我越說就感覺越像在賣弄。其實我們家說起來也沒什麼特別,不過是運氣好些,遇到的人也好,所以才能做大做強,這中間要是多幾個小人,如今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景象呢。”
“對,這更是他們學不來的地方。”楊遇道,“不過你要是住不慣,那咱們明日就說想出去走走,這一走稍微走一段距離,就不回這兒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