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尼一驚,細細地朝他看去,卻見他表情冷冷淡淡的,竟似從前那個不說話也讓人感覺到敬畏的墨子簫又回來了一般,當下不敢多說,應了一聲,便匆匆地告辭而去。
送走了強尼,夏小昕這纔不安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低聲問道:“你方纔跟他說的那個不留後患是什麼意思?”
墨子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緩緩開口說:“他既是這個國家最大的黑幫頭目,那麼自然的,他的跟隨者一定不少。爲了不讓他們有反撲的機會,我們必須得做出一些我們不願意做的事情,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是嗎?”夏小昕咬咬脣,沒有再問,只是轉過身去將茶几上的飯菜都端在了小桌子上,替他盛了一碗湯遞到他手上,“溫度正好,慢慢喝吧!”
墨子簫端在手上,並沒有急於喝,而是輕嘆一聲,說道:“小昕,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的雙方沾滿了別人的鮮血,可是有時候,很多決定由不得我們自己。在這生死關頭之際,我是絕對不會拿你的性命去冒險的。”
夏小昕輕輕地點頭,“道理我都知道。只是我覺得現實過於殘忍罷了!”
確實,打架在脖子上的時候,當沒有選擇的時候,她也會選擇絕地反擊吧?
就如她當時對蔣盈一樣。
只是,她做得很溫和,並且在適當的時候懂得放手。
而現在的墨子簫能夠像她一樣嗎?
墨子簫把碗放了下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小昕,我答應你,有朝一日,我會給你想要的生活的。”
“好。我等着。”夏小昕溫馴地點頭,可心裡卻完全沒有把握。
她想要的生活,以他的身份,哪裡會那麼能夠輕而易舉地就辦得到呢?
只怕也是要經過很長一段腥風血雨的日子纔能有可能達到吧?
“吃飯吧!你要多喝點湯,爭取讓自己的傷勢好起來!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呢!”她催促着。
墨子簫看着強言歡笑的她,暗暗地嘆了口氣,知道此時此刻跟她說再多都是空的,當下也不再多說,自端起湯來一小口一小口地淺抿着。
吃過飯後,兩人便各自躺在自己的牀上默默地想着心事,頭一次,他們之間竟然沒有說話的慾望。
這天晚上,墨子簫等着夏小昕睡了,這才慢慢地從牀上坐了起來,拔掉手上的針,他站了起來,穿上鞋,踮着腳尖躡手躡腳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強尼早就候在門口,見他出來,急忙爲他遞上他要的一套黑色衣服,幫着他穿好了,然後不安地問:“墨少,您確定要這樣做嗎?”
墨子簫淡淡地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走吧!”
說着就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強尼因擔心他的傷勢,所以想伸手扶他,卻被他冷冷地拒絕了。
強尼便只好緊緊地跟隨在他的身後。
一刻鐘後,墨子簫站在了渾身被鞭子打得沒有一處好肉的男人面前。
伸手擡起他的下巴,冷冷地說:“你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有今天的下場吧?”
男人睜開腫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無力地哀求,“饒了我!饒了我!我有眼不識泰山,我不知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墨子簫墨大少爺啊!不知者不爲罪,您饒了我吧!我保證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因爲自從墨子簫被墨思慕害過之後,所以一直都是使用的假身份證假護照。
當時那男人拿走證照後還調查了一下,結果發現他根本就是一個沒有任何來頭的人,所以這才大膽地派人去殺他。
誰知道他以爲的那個沒有來頭的人,卻竟然是名震世界的墨家前任掌門人!
這讓他又驚又怕,只恨不得跪在地上向墨子簫磕頭認錯,只求他放自己一馬。
墨子簫卻冷冷地說:“沒有下次了!”
說着拔出槍對準男人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男人的頭如破敗的木偶一樣垂了下來,鮮血四濺,將墨子簫的臉上都濺到了不少血跡。
墨子簫一伸手,強尼立即遞上潔白的手帕,墨子簫接過細細地將臉上的血跡擦拭乾淨了,然後將手帕扔在地上,淡淡地轉身離開了。
由始至終,他都沒有問過那男人的名字。
強尼看着他的背影,心底一股寒氣慢慢升起。
其實,說到底,他是屬於jason的手下,對於jason的狠絕早就習以爲常,可是對於墨子簫,他雖然知道他也殺過人,可是畢竟沒有親眼看到過,所以雖然江湖上人人都怕他,但他卻一直沒真正害怕過。
可是今天,他卻也有些膽寒了。
難怪墨子簫能夠與jason聯手,並且一直相濡以沫,他現在總算知道了。
往往太相似的人,要不就是成仇家,要不就是成死黨。
顯然,他們屬於後者。
強強聯手,若是他們真正地打起精神來應對一切,那個墨思慕倒真的該擔心他的生命安全了。
墨子簫走到門口站定,皺着眉頭說:“你還不來嗎?”
強尼醒悟過來,急忙應道:“這就來了。”轉身對手下的人簡單地交代了一聲,然後便步履匆匆地朝墨子簫走去。
一輛黑色的車子低調地從院子裡駛出,已經又換了一身寶藍色西服的墨子簫閉着眼睛養神,不輕不重的聲音淡淡地從他的嘴脣裡飄逸而出,“已經確定那高僧願意這個時候見我了嗎?”
強尼點頭說:“是的。他正等着您呢!”
“嗯。”墨子簫應了,繼續閉目養神。
他的胸口因方纔的折騰,在隱隱作痛,但他不在乎,因爲此時此刻,在他的心裡,他在乎的只是夏小昕。
並且爲了她,他願意再次主動地去把那個可以保護夏小昕毫髮無傷的男人找回來。
雖然不捨,卻是必須要這樣做的。
他,已經沒有資格再留在她身邊了。
一個小時後,墨子簫就盤腿坐在了一間陳舊卻格外潔靜的廂房裡。
在他面前的很有些年頭的木頭茶几上擺放着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
水汽裊裊上升,他看着這水汽,想着自己與夏小昕相處的這些日子,心裡感慨萬端。
一切真實地發生過,儘管她現在不在他的面前,他卻仍然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絕美的容顏,感覺到她的呼吸,嗅到獨屬於她的淡淡香氣……
已經是愛在骨子裡了般,才如此地無法忘懷……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側耳細聽,只覺得那腳步聲緩慢而淡定,就如主人。
他知道,那是他不想見卻又不得不見的印度高僧了。
他站了起來,靜靜地等候着。
門開了,一位面色紅潤,皮膚光滑如嬰兒,可卻又有着一綹雪白如雪一樣鬍鬚的老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大師!”墨子簫雙手合什,恭敬地行禮,“多謝您深夜接見。”
老人也合手還了一禮,“坐吧!”
墨子簫急忙坐下,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平靜,“大師,現在就可以開始嗎?”
老人深深地凝視着他,並沒有說話。
他的眼神帶着一種探視,一種鑽研,像具有將這世間人內心的隱私都看透似的力量,讓墨子簫不由自主地想閃躲。
他記起今天發生的一切,記起半個小時前,自己舉着槍親手結束了一個人的生命……
他的手沾滿了鮮血,而他現在竟然來到了這佛門聖地?
情何以堪……
如果這高僧真的能夠看到他的往事的話,還願意幫助他這個一身罪孽深重的人嗎?
正羞愧不安之際,老人的眸子突然變得很淡很淡,淡得幾乎沒有了顏色,他垂了頭,淡淡地啓了口,意有所指地說:“其實,他已經回來了!你還需要記得什麼?”
墨子簫搖頭,低聲說:“不!他只是回來了一部分,血腥殘忍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沒有回來。我想要他全都回來!”
老人聞言,立即擡頭,原本淡得已經沒有了顏色的眸子立即又變得深遽而漆黑,嘴角也浮起了一抹溫和的笑意,“呵呵。總算孺子可教也!好吧!既然你堅持,我就幫你吧!只是今天晚上,你可以要在這裡呆一整晚了。”
“只需要一整晚嗎?”墨子簫疑惑地說,“那時候您說需要一個月或者好幾個月的時間的。”
老人挑了挑雪白的眉毛,“那時候的你與現在的你豈可同日而語?抗拒與主動,往往攻效便有着天淵之別!”
墨子簫由不得不佩服了,“原來大師早就知道我從前並未準備好。”
“哈哈。跟我來吧!”老人站了起來,轉身走到一道門前,推開,側身讓墨子簫先進去。
墨子簫禮貌地對他合什行了一個禮後,這才舉步走了進去。
只見這是一個四面無窗封閉的狹小空間,除了一座佛,一個香案,兩個蒲團之外,便什麼都沒有了。
老人走上前,拿了三支香遞給墨子簫,示意他點燃向佛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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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簫雖然向來西化,不相信佛法,但在這個時候,卻莫名地滿心虔誠,恭恭敬敬地上了香,老人讓他在蒲團之上坐下,自己也在他的對面坐下了,伸出手示意他的手與自己的手掌心相對,然後輕輕地說:“請跟隨老衲一起去那前塵往事裡轉一遭吧!”
說着便先安詳地闔上了眼睛。
墨子簫雖然莫名其妙,並不覺得這樣就能讓他記起所有前塵往事,但是當看到老人那充滿安詳而又寧靜的和善容顏,再聞到那奇香的檀香時,心卻慢慢地靜了,眼皮也自然而然地耷拉了下來……
說也奇怪,當眼睛一閉上,他便像時空穿越一般,不斷地回到過去不同的時候,像個旁觀者一樣站在一旁看着夏小昕與自己如何相識相戀……畫面一幕幕的閃過,他的心跟着他們歡笑、喜悅、幸福、痛苦、難過、不安、害怕、糾結、絕望……
到最後,當他看到墨顧軒無情地讓人毆打夏小昕,驅趕夏小昕的時候,他終於失控了,悲傷絕望地站在一旁拼命地流淚……
她愛他愛得如此之深,如此努力,如此拼命,他怎麼可以忘記?
怎麼可以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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