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堂裡一片寂靜,每個人耳邊只留下了那來自遠古的呼喚,清如濺玉,顫若龍吟,或輕快或舒緩,或悲壯或肅穆,或平淡或朦朧,均在心靈最深處震盪,擡手,已是潸然淚下。
明明是一場琴,他們卻覺得自己莫名的看了一場曠世大片,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只覺內心空蕩蕩的沒有着落,久久不能平靜。
與此同時,在上宣市的另一處,原本因爲剛剛得知白瓷制鼎的事兒而被派來探查的人,卻在這時倏地停住了腳步,紛紛豎起了耳朵,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眼中皆有着不同程度的驚疑,仔細看,那眼中竟藏着興奮的光芒。
同一時刻,303宿舍裡卻忽然發出一聲奇怪的叫聲,似貓非貓,似人非人,讓恰巧路過的學生嚇了一跳。
清亮的眼眸靜靜地看着手中的伏羲琴,眸底盪漾着幾縷波瀾,顧子安緩緩壓下心中那一抹沉重,果然,還是不能釋懷,畢竟是生她養她的地方,舉族覆滅談何容易,指尖輕滑,一個破音從指縫中溜走,她站起身來,微微一嘆,倘若那時她在,結果會不一樣麼?
衆人猛地回過神來,大禮堂裡瞬間爆發出如雷般的掌聲,那抹直擊靈魂的震撼似乎還殘留在心中,這首曲,這場琴,即便不需要評委給分,他們也知無人能及。
有人好奇的望了眼評委,本想看看他們會給多少分,結果,這一看,分數倒是沒看見,卻看見一個個評委正忙着拿紙巾拭淚了,一副失了魂似的樣子,不用說,答案昭然若揭。
關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指甲狠狠地攥進了肉裡,她卻一點兒感覺都沒,看着那正打算下臺的人,再看着整個大禮堂接二連三如潮水般的掌聲,最後看向一邊抹淚一邊正準備給分的評委,心中陡然一緊,想也不想,出口的聲音一下子拔高,帶着幾分尖銳。
“她這不算!明明說好的是古箏表演,怎麼變成了古琴,她這是違規!而且彈奏的曲目根本就不是原來說好的,不能做數!”
就算別人聽不出,她學了這麼久的古箏,怎麼可能不知道兩者的聲音不同,她相信,評委也一定聽的出來,她就知道顧子安一定隱藏了實力,她把古箏毀了,顧子安竟然還帶了古琴,而且更沒想到的是,她古琴居然還彈得這麼好!
想到顧子安上臺前,那好像看過來的眼神,關雪一震,臉上一片羞惱,只一瞬間,她便感覺自己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可恨!
她深吸了一口氣,攥了攥拳頭,輕哼了一聲,不過那又如何,表演名單上可沒有古琴這一項,她即便是彈得再好也不過是做無用功罷了!
這話一出,衆人面面相覷,有表演名單的趕忙看了眼表演名單,確實沒見上面有寫什麼古琴,曲目也對不上,剛剛彈的曲目他們從未聽過,不少人紛紛惋惜,這麼好聽的曲子竟然沒辦法拿獎,他們雖然不願承認,但校慶的規定卻是一清二楚的。
然後,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面上堅定,一致對外,就算是不能拿名次,那首曲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也是無人能及的!
下面的評委們更是愣住了,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這麼好的表演居然不能算數,開什麼玩笑?!
他們是知道剛剛那同學彈奏的不是古箏而是古琴,古琴的聲音渾厚,而古箏聲音卻清脆不少,從那同學剛剛試音的時候,他們就發現了。
但,那又怎樣?
要知道古箏和古琴雖都屬於撥絃類樂器,就連外表看起來也最爲相近,然而,古箏一弦一碼,古琴一弦多碼,看起來古琴絃少,指法更容易掌握,更爲簡單,但要知道,越是簡單的東西往往纔是真正困難的東西。
初學者尚且能很好的彈奏一首古箏曲,卻不能彈出一首古琴曲,只因,他們彈得出曲,卻彈不出其中神韻,只得其表,不得其魂,左不過是一具軀殼罷了,現在能彈好古箏的人大有人在,而能彈好古琴的人卻幾乎沒有。
中華上下五千年,古琴比古箏終究歷史更爲悠久,更加富有文化氣息,能真正彈奏出古琴意境的人,也只有那麼寥寥幾個,只因爲古琴真正的意義不在於技巧,而在於心境和自然,天人合一是一個彈琴者最終的歸宿。
古箏悅耳,古琴悅心,古琴可定我意,古箏能醉我心,古琴看破紅塵,古箏看淡紅塵。
他們都是懂音樂的,所以,對剛剛那首琴曲的感覺更爲深刻,這一首曠世琴曲,讓他們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種天人合一的境界,一個學生,卻能將彈琴者的心境通過古琴一一渲染出來,在他們眼中展開了一幕幕巨大的瑰寶,那種從心底深處傳來的激盪,終其一生,怕是再不能忘記。
每位評委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答案,然後點了點頭,就在關雪以爲他們也承認她說的話時,卻見一排評委齊齊站了起來,視線均望向上宣一中的校長,然後抱歉的說了一句話,眼中的信念卻沒有絲毫動搖。
“魯校長,抱歉了,剛剛那位同學所彈奏的古琴,我們一致認爲沒人可以比的過,所以,這評委我們怕是做不成了。”
他們雖然覺得這首曲,已經不是用分數可以表達的出,這曲,就算是拿到國際大賽上,亦或是跟那些自喻於大師級的琴師相比,都能瞬間讓人自慚形穢,但,最起碼,在這兒,他們不能眼睜睜的將這位子拱手讓人。
四下一片譁然,關雪更是傻眼了,怎麼也沒想到評委竟然爲了這事兒集體出聲,她不懂,有人卻是懂了,只因爲在那些真正懂音樂的人眼裡,音樂,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別人可以不尊重,但他們,卻不能!
魯延任一愣,看了眼彷彿和自己無關的人,嘴角狠狠一抽,他怎麼覺得每次碰見她準得出事,瞧瞧,從高一進來之後,幾次出事都跟她有關,不過,倒是把上宣一中的名聲越吵越熱了,而這一次,他不得不說,這事兒出的好!
這獎項要是送給了別人,他第一個不答應!
尤其,魯延任看了眼大禮堂裡抑制不住激動的衆人,嗯嗯,不用說,這次校慶散了之後,上宣一中的名聲鐵定會更加響亮了,想着,他立馬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和幾位評委如出一撤,連說出來的話都是同仇敵愾。
“說的對,這場古琴彈奏無人能及!所以,這規矩得改,只要是本人表演的項目就行,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聞言,大禮堂裡的所有人齊齊驚掉了下巴,一副見鬼的樣子,他們怎麼不知道魯校長這麼好說話了,他們有幸聽見了一場曠世琴曲,竟然還見識了一排評委和校長集體……額……叛變?
隨即,衆人瞬間反應了過來,想到那場彈奏,那首曲目,只覺得理所當然,歡呼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一聲高過一聲,如浪潮一般,拍打在整個大禮堂之上!
衆多媒體們也立馬回過神來,七嘴八舌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剛剛的古琴彈奏錄了沒,拍了沒,快讓我看看效果,這絕對是明天的大頭條啊!”
“……額,那,那個,攝影機忘開了。”攝影師想到了什麼,一下子哭喪了下來。
“什麼!沒開?!你是傻了麼,怎麼會沒開,沒開帶你來幹什麼,連這個都不拍,那你拍了什麼?!”那人聽了這話,整個兒感覺都不好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我也不想啊,這,這不是剛剛沒人來表演麼……”攝影師吞吞吐吐的小聲的說着,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他剛剛見半天也沒人來表演,爲了省膠帶就把關了,哪知道這人會突然上來,他還沒來得及將攝影機打開,她就開始彈了,結果這一聽,完全忘事了!
其他的媒體一聽,也趕緊去查看自己這邊的,結果,毫無例外全都爲了省膠帶關了攝像機,一個個捶胸頓足,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你說你什麼時候關不好,偏偏這個時候關,公司是缺你那點兒膠帶錢了還是怎麼了?!
一個高中生能彈出天人合一的境界,有圖有真相,這麼大的一條獨家新聞,居然就這麼白白跑了,有沒有搞錯?!
若是攝影師知道他們的想法,估計會默默地補上一句,還真是缺了膠帶錢,哪次出來不是能省則剩,他們哪知道一個高中生會彈出這種水平來着?
這邊在悔不當初,另一邊娛樂圈來的人卻急急忙忙圍堵住下臺的顧子安,一個個爭先恐後的介紹着,生怕晚了一步,這麼好的苗子就被其他公司給搶先了,剛剛覺得這小姑娘彈琴不錯,現在這麼一看,人也長得不錯,要是能來演藝圈,絕對是新一屆新星啊!
關雪臉色鐵青地看着被衆人圍堵的顧子安,爲什麼所有人都幫她,就連校慶這麼嚴肅的事還能隨便爲了她改規矩,爲什麼不管她做了什麼事兒,到最後都像是跳樑小醜一樣!
自從顧子安來了上宣一中之後,先是池敬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再是自己從學生會會長的位子摔了下來,現在,好不容易爬到了副會長,若是今年好的話,能在校慶在多拿一個名次的話,明年重新當上會長根本不是難事,可所有的計劃,全都被顧子安給毀了!
本來這個舞臺該是她的,而顧子安上了之後,哪裡還有人記得她剛剛彈奏的古箏?!
她赤紅着眼,看了眼歡呼雀躍的學生們,自己的反駁聲被淹沒在潮水中,不聞不問,就連原本說支持她的學生會成員都跟在其他人後面一起爲顧子安喝彩,明明不該是這樣,明明享受這一切的該是自己,爲什麼,爲什麼!
關雪死咬着牙,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淡笑的人,想毀了她的念頭在腦海裡瘋狂的滋長,還未待她有所動作,一道談話聲卻突然從耳邊傳來。
“我剛纔回宿舍拿東西的時候,好像聽見了303宿舍裡有東西在叫似的,聽着跟貓的聲音似的,但仔細一聽又不是,也不知道她們在裡面藏了什麼,害我嚇了一跳。”
“你說303宿舍啊,我知道她們宿舍,就在我們隔壁,有幾次去打水的時候我也聽過,不過,我知道是什麼,我還餵過它吃的了,我跟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啊,那是顧子安偷偷養的一隻白貓,還挺可愛的了。”
“咦,養貓?宿舍不是不給養動物的麼?”
“噓,所以才讓你別到處說啊!”
“嗯嗯嗯,一定不說,下回帶我看看去,我也很喜歡小貓呢……”
關雪倏地擡頭,看着從旁邊走過的兩位女生,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還想着要怎麼對付顧子安了,沒想到她就自己送上門來了,這回可不能怪她!
原本投在身上的那道仿若吃人的目光忽然撤去,顧子安疑惑地擡頭,卻見關雪一臉興奮的往外跑去,也不知道去幹什麼,她挑了挑眉,她這被這些娛樂圈的人圍堵着,一時半會兒也抽不出身,關雪這跑的倒是快。
而大禮堂上,何煦則一臉愣然地望着那個衆星拱月一般的白淨少女,明明是記憶中的人,卻又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彷彿變得更加耀眼了。
旁邊的人連連感嘆,望着站在臺下的顧子安,搖了搖頭,一臉惋惜的道:“要是我早認識顧子安的話,我肯定追她,或者分一個班也好了,有這麼一個有才有藝的大美女當班長,三班的人真幸福,不過,哎——”
他後面的話還未說話,卻驟然被人打斷,何煦煩躁的聽着身邊的人一口一個追顧子安,一口一個幸福,心中憋悶,想也不想的道:“她以前是我女朋友。”
“啊?!”旁邊的人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不明所以的望着何煦。
何煦見他望了過來,虛榮心瞬間膨脹,指了指顧子安,認真的介紹道:“顧子安是我初中時候的女朋友。”
“哈?!”旁邊的人見鬼似的的唰地瞪大了眼,一副看白癡的眼神仔細的打量了眼何煦,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再摸了摸自己的頭,自言自語的道,“沒燒壞啊,你說什麼胡話了,顧子安是你女朋友,怎麼可能!”
上宣一中的學生們,誰不知道顧子安的男人是省軍區的人來着,高一的時候,那人還揚言要追顧子安來着了,當時可是有不少學生們都看見了。
人家不僅長的帥,還要錢有錢,要權有權,雖說當時不知道是追上了還是沒追上,不過,現在經常看見兩人出雙入對的,有時候也能看見省軍區的車停在學校門口來着,怎麼看也是在一起了吧?
哦,對了,據說有學生今天進來的時候,又在門外看見那輛獵鷹越野車了,估計那省軍區的男人今天也來了吧。
不怪他不相信,何煦這話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跟火星撞地球似的,放着這麼好的男人不要,顧子安會看上何煦,別開玩笑了!
何煦見他這不僅不信,彷彿還一副瞧不起的樣子,心下一氣,唰地站了起來,“你跟我過來,待會兒你就知道顧子安是不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了,當時要不是有人從中作梗,我們也不會分手來着,這麼長時間沒聯繫,也不知道她生我氣沒有,也許你一會兒還能看見我們複合了。”
原本他只是覺得顧子安只是聽話,比一般的女生好,沒有一般女生的煩人,也不會張口閉口就是買東西,她只會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你來,她就看着你,你說什麼,她都靜靜聽着,雖然反應有些遲鈍,卻是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
而現在,在聽了剛剛的古琴之後,在看見了上宣一中不少男生欽羨的目光時,他就更加的想要她了,這才應該是他的女朋友,既漂亮又有才,越想,這種想法就更加的強烈,他相信,以顧子安以前對他的依賴,只要他態度稍微好一點,稍微道個歉,她肯定能原諒他!
旁邊的人雖是不相信他說的話,但看見何煦居然真的往顧子安那邊走時,也下意識地跟了過去,一臉狐疑。
顧子安好不容易擺脫娛樂圈來的人,看着手中一大推名片,哭笑不得,剛纔雙妍還說被娛樂圈的人找上來了,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自己了,畢竟她也是在商界混的,上宣一中校慶請來的人分量都不輕,否則的話,她剛剛完全可以不管不顧的走了。
她輕嘖了一聲,當真是在其位謀其職,雖說她沒打算涉足娛樂圈,但卻也沒準備一棍子全部打死,萬一哪天有自己用得上的時候了?
顧子安一邊將手中的名片隨意的裝進了口袋,一邊往二年級三班的位置而去,她得先將伏羲琴收起來再說,總這麼抱在手中也不方便,沒走出幾步,一道聲音卻突然從身後傳來。
“子安。”
她下意識地回頭,卻見何煦一臉笑意的站在身後,高挺的鼻樑,英俊帥氣,雖然被昏暗的燈光打在臉上,卻依舊還能看出那抹彷彿陽光的味道,果然,每看一次,還是覺得白瞎了這幅好皮囊。
她說聽着聲音怎麼這麼熟悉來着,弄了半天原來是他,想到他剛剛喊的名字,顧子安眉頭微蹙了蹙,淡淡道:“有事?”心下疑惑,何煦怎麼跑這兒來了,而且,看樣子,貌似過的還挺不錯來着,她還以爲何茂出事了之後,他也跟着過的不怎麼樣了。
何煦輕咳了一聲,兩年沒見,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當時在上面對朋友說的時候還不覺得,這會兒真站在子安面前的時候,心下竟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那個,你現在過的還好麼?”
顧子安隨意地點了點頭,“挺好。”
旁邊跟過來的朋友,看着兩人閒話家常的樣子,心下驚疑,沒想到何煦還真認識顧子安來着,難不成還真像何煦說的那樣,顧子安是他初中女友?
他剛剛好像還聽何煦的意思,是想要複合來着,不會是來真的吧?!
臥槽!別忘了,還有位省軍區的了!
既然有學生說看見了,那麼這會兒應該也在大禮堂吧,應該是在二年級三班的位置上吧,想着,他急急忙忙地望了過去,還不帶他怎麼尋找,就看見穿着一身黑色立領毛衣的男人往這邊大步走來,臉上面無表情,嚇得他趕緊拉了拉何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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