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怎麼了?”
老者開口前,夏蕭已搶先問了一句。作爲天宮天王的存在,乃除了宮主外最強的戰力,向來穩健,處變不驚,可此時卻顯得這麼慌亂匆忙,夏蕭自然有些好奇。老者也沒作多餘無用的客套,更沒有爲自己的莽撞解釋,只簡單問:
“大荒伴獸而行,你們可有人與鯨魚簽署契約?”
鯨魚……
夏蕭第一反應想到的,當然是阿燭。後者也一下將目標鎖定在自己身上,因爲所有來到夕曙的大荒人中,只有自己的契約獸是鯨魚。她正想說,身體中卻傳來一道聲音,盡全力制止着她。
“不要,不要告訴他!”
這是小點點的聲音,他此時似很着急,也很慌亂,像受到某種驚嚇。因此,話語中有哭腔也有央求之意。這等聲音夏蕭自然聽不到,但也沒直接說,因爲想給阿燭一個反應的時間。可去來看她時,她強作鎮定的和夏蕭對視一眼,便極爲自然的說:
“沒有啊,怎麼了?”
在阿燭面前,老者已不敢催動源氣。其實就算他將源氣催動,也感知不到阿燭在撒謊。夏蕭夾在中間,第一反應也問出和阿燭一樣的話,老者卻失神般呢喃,是自己太過敏感?還是那等景象,根本與他們無關?
“奇怪……”
老者沒有回答,準確來說是沒有聽見,便說一句打擾,似在道歉。而後便悄悄回到門後,令夏蕭和阿燭一陣詫異。本是正常的恬靜生活,此時卻突然摻進這種事,令他們極爲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
夏蕭扭頭間,發現阿燭也有點不對勁,連忙問怎麼了。阿燭受到體內星洋的影響,當即變得敏感起來,夏蕭觸碰她的小臉時,她既一瞬冒出汗來,似在做不想做之事,心焦、膽怯、使命帶來的沉重一瞬衝擊她心田,令其淚眼汪汪,甚是可憐。
“怎麼了?”
見阿燭如此,夏蕭豈能安心?因此問個不停,阿燭卻覺得頭疼,眼淚順着小臉往下掉。
“別問了,別問了。”
阿燭不耐煩的聲音裡充斥着痛苦,甚至倒在地上,雙手抱着腦袋,似受某種折磨。
阿燭平日向來身體很好,用她的話來說,在大山深處長大的孩子,總有一股頑強的生命力,像野草一樣燒不盡,春風一吹當即生,和花園裡的盆栽差別甚大,不澆水不曬太陽也沒事。但她此時疼的打滾,像受某種來歷不明的力量侵擾。
夏蕭極爲無助,看着阿燭不知如何下手,只能陪在她身邊。見着心愛之人受苦,夏蕭鼻頭一酸,眼前也遮上水幕,恨不得此時躺在地上倍受折磨的是他自己。現在能幫阿燭的,只有門口的天宮天王,但因爲之前阿燭的回答,令起身走到殿門的夏蕭又走了回來。
一直這麼等也不是辦法,正在夏蕭手足無措,只能去找前輩時,阿燭的腦海中沒有了之前意識昏沉的痛意。見阿燭停止打滾,夏蕭將其抱到牀上,但她眉頭依舊緊皺,似身體依舊有些不適。
阿燭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千萬根鋼針刺過,但還是慢慢睜開眼,對夏蕭說:
“星洋情緒有些波動,我去安慰安慰他。”
“好,我去問問前輩之前問那話是什麼意思。”
阿燭點了點頭,小手緊捏牀單,再一次沉浸其中。這次便不是令星洋安靜下來那麼簡單,而是要問清事情的起因。
夏蕭比起阿燭,動作要快些,他直接開門,坐到老者身邊。爲了隱藏阿燭此時的情況,夏蕭滿臉笑意,臉上的淚痕也皆洗掉,和之前沒什麼兩樣,話語中只剩好奇。
“前輩,您之前問鯨魚,是有什麼事嗎?晚輩着實好奇,想來問問。”
“不用叫得這麼生疏,叫我馬誕就好。”
夏蕭聽罷,在心中重複兩遍,笑道一句馬叔,令其嘴角一咧,客氣的笑笑。夏蕭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便一直望着馬誕。後者已有十萬歲,定力可與日月耗光輝,但夏蕭畢竟和阿燭有關。
因此,他沒有隱瞞,但在講述前,談起關於天宮四大天王的事。夏蕭也願聽,因爲對他這個外來者而言,天宮四大天王是極爲神秘的存在。此時能聽到些介紹,倒也是好事。也只有耐心些,才能知道他爲何提出鯨魚二字。
想必如此,也能知曉星洋爲何能令阿燭有那麼大的反應。這樣的情況,可是第一次,之前從未發生。
“天宮在建立過程中,遇到不少阻力,其中最強四人,便是我們這所謂的四大天王。當時繁豐大陸被我四人分割,各自佔據一方。其中,東洲魔女——趙寧,位居東方海島,一手大陸,一手海洋,執掌的頭頭是道,天宮起初都不敢進入她的地盤,否則便是天雷暴雨交加。南海邪佛——象主,具有掌控他人神智的能力,以此收穫數億弟子,終日奢靡享樂。”
“北方劍聖,癡迷於劍,有斬裂蒼穹之能,數萬年如一日的掌控着自己的土地,寸步不讓。比起他們,我難以掌握天劫雷龍,也沒有控制人的力量,更不擅長用劍,但我有對知事眼,可看天地缺陷處,凡是敵人的弱點,我一眼便知。同時,這雙眼睛,還擁有探知未來的能力。”
馬誕擡頭,與夏蕭對視時,後者才注意到,眼前這稱爲天王的前輩當真名不虛傳,那一對眼睛裡,有着極爲深邃之色,若望晴朗夜空。那是無數星辰,當即將夏蕭吸引,他於其中深陷,也開始漂泊。
馬誕收起神通時,於星海中不知去向的夏蕭才得以歸來夕曙,落於四翼天馬後的車轍。他說這麼多,當然不是真的在爲夏蕭介紹四大天王,否則這隻言片語,根本不足以彰顯他們的厲害。而是在對夏蕭說,他有那個能力看到未來的事,他必須相信。
夏蕭有所領會,聽馬誕娓娓道來。
“我之前看到有一頭無比龐大的鯨魚,位於星空中,吞了夕曙,且吸食四周幾顆死星的力量,而後揚長而去。”
“怎樣的一頭鯨?”
夏蕭只希望不是獨角鯨,但馬誕想不起那些。準確來說,他根本沒有看到那是一頭怎樣的鯨,只是匆匆一眼,之後便再也沒有看到,此時渾渾噩噩的搖頭。極濃的心事令其沉思,夏蕭也先回到小殿。他同樣無法釋懷,阿燭則於體內繼續與星洋對話,後者纔剛有意識。
“你到底怎麼了?不要嚇我。”
“我要進入成年期了,但我不想那樣。”
星洋極爲痛苦,話語中帶着些哭腔。自認識以來,星洋一直無憂無慮,陪阿燭玩也好,戰鬥也罷,根本沒什麼憂慮,但現在內心積鬱成疾,就要將身體壓垮。阿燭第一次從他這感覺到沉重,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躁動,似稍不留神,就會有物體爆炸開,將四周一切轟炸成碎片。
以往阿燭感知星洋時,她的小點點冰冰涼涼,像一片清澈的星空,無比璀璨耀眼,令人心中寧靜。但現在,他變了,變得令阿燭陌生。可後者是第一次擁有契約獸,自然想好好對他,現在更是問:
“我要怎麼才能幫你?爲什麼不想進入成年期?”
“進入成年期後,我就要變了,我就不是我了。”
“人總變的,不要害怕。你看我,最開始在小山村的時候也不是這樣的,那時候我可皮了,但現在溫柔多了,也會照顧夏蕭的想法,不會動不動就和他吵架了。這叫成熟,知道嗎?只要長大,都會這樣的,但我們不忘記心中的東西,就還是那個人,對不對?別怕。”
阿燭輕聲細語的哄着小點點,希望他去面對,他可是強大的虛空獸。但這個聲音稚嫩的少年,此時哭泣着拒絕。他若進入成年期,便是虛空獸星洋,而非阿燭的契約獸,更不是那個小點點。
“我不想長大,長大以後,揹負的東西就多了,太沉重了!我一直以爲自己可以的,但馬上我就要變了。”
“星洋……”
阿燭聽到絕望之聲,因此愣住。她站在星空中,看着星洋身上有裂紋出現,似有一個龐然大物要突破外殼,就此怒出,降臨於世。當那等裂紋再度變大一些,星洋便發出痛苦之聲,阿燭同樣緊抓被褥,身心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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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把我封印吧!”
阿燭愣在原地,眉頭緊鎖。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
“沒有……”
小點點依舊帶着哭腔,他知道封印也無法阻止自己,但他想逃避一段時間,起碼不是現在就離開阿燭,前往或酷冷或炎熱的星空宇宙,承擔起莫大的沉重責任。但阿燭猶豫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感受到她這等情緒,小點點迫切的央求道:
“姐姐,求求你了,至於爲什麼,你總會知道的,但在知道前,我們就開心一些,好嗎?”
“你真的想這樣?”
星洋比誰都肯定,如果這樣,他現在就要肩負虛空獸的龐大責任。因此,他甘願自己被封印,時間越長越好,但他體內的力量,又龐大到令自己心怵。可終究,在眼前出現一道血色時,他還是無比溫柔,深情而緩慢的說:
“謝謝姐姐。”